晚自習的時候，方永平端著保溫杯，晃進了教室。
看到講台上的東西，他訝異了下，接著呵呵地笑了起來。
想必是哪個學生買給他的。
頓時有點兒感動欣慰，沒想到居然還有學生能有這份心，能給他買牛奶和零食，真不錯。
「以後不要買了啊，方老師不缺這點東西，這次就算了。」老方說完，美滋滋地把牛奶一拿，零食一拎，直接轉回辦公室去炫耀了。
看看，我帶的學生多尊師重道！
你們有嗎？有嗎？
學生們都有些哭笑不得。
沒人敢提醒老方，這是某個不知名的人送給朱舒，又被朱舒拒絕的。
老方你接盤了啊。
……
翌日早上。
朱舒來到教室，意外地又見到了桌上的牛奶和零食。
這一次，她的眉頭擰緊了。
「這次又是誰放的？」她問。
田恬已經到了，她搖搖頭，「我來的時候，它們已經在你桌上了。」
朱舒深吸一口氣，再次將牛奶和零食拿到了講台上，並大聲說：「到底是誰把它們放我桌上的？我不想要，謝謝，以後不要這麼做了！」
一如既往地放下，轉身便走。
早自習，老方進來了。
第一眼，便再次見到了講台上的零食和牛奶。
方永平的老臉都快笑開了花，嘴裡卻很矜持地道：「怎麼回事，說了讓你們不要買了呢？方老師真的不需要啊，哎，說也說不好，記住，下次不要再買了啊。」
大家面面相覷，忍笑忍得很辛苦。
中午，三個女生湊在一塊兒聊天。
其實，三人都隱約猜到了東西會是誰放的，但並沒有證據。
「如果真是侯子凡放的，你會原諒他嗎？」蔡佳怡眨眨眼，問。
「原諒他？」朱舒冷冷地說，「我看到他送的東西都噁心，只會讓他滾得越遠越好！」
田恬問：「那他要是天天送，你又沒有證據，總不能讓他滾吧。」
朱舒緊抿著唇，目露冷光：「……哼，我會找到證據的。」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天，兩天，三天。
老方每天拿著牛奶和零食美滋滋。
周六的早上，天還蒙蒙亮著，朱舒就來到了學校。
昨天晚自習後，她向本周負責鎖門和開門的學生要來了教室的鑰匙，然後五點就起了床，早飯也只是隨便吃了幾口，就出了門。
她想，平時侯子凡一定是很早就來了教室，趁著她還沒來的時候，把牛奶和零食放在她的桌子上。
所以，她要藏在教室里，親自抓住他，讓他無法抵賴。
她來得太早了，到學校的時候，天還是蒙蒙亮的，到了教室，她打開了門進去了。
教室里就只有她一個人，朱舒想了想，把田恬的椅子挪到外面，然後鑽到了田恬的桌子底下，再用椅子擋住了外面視線可能看到的地方。
躲在桌底沒有事情干，她只能默背著英語單詞。
「abandon，意思是拋棄、放棄，它的詞性有V和N兩種……」
等背到了「appearances」時，朱舒已經有點累了。
畢竟對個子挺高的她來說，桌底的空間，實在是有點過於狹窄逼仄了。
可恨，侯子凡這個王八蛋怎麼還沒有來，讓她等得這麼辛苦！
剛在心裡罵了兩三句，門外突然響起了腳步聲。
會是侯子凡嗎？
朱舒深吸口氣，她沒有抬頭，只是靜靜地縮在桌子底下，視線從桌腳里穿出去，試圖辨認出來人的身份。
因為視線角度受到了阻礙，朱舒只能通過雜亂的桌腳，看出來的人是一名男生。
因為，對方腳上穿的是一雙男款的暗紅色運動鞋，LOGO還是名牌。
盯著這雙鞋，朱舒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好像在不久前，侯子凡就買了雙這樣的鞋來著。
當時，她無意中見到了侯子凡穿著這雙鞋和陳嘉魚聊天，說這雙鞋挺貴的，得要一兩千塊，他纏著他爸媽要了好久，他爸媽才鬆了口給他買了。
因為價格太離譜，以至於她也不禁對那雙鞋多看了幾眼，當時只覺得確實還挺好看，但並不覺得值得那個價，還在心裡罵了侯子凡幾句有錢騷包，敗家子什麼的。
這麼一想，印象就越來越清晰了。
然後，就見到對方停頓了下，似乎在看教室里有沒有人，等確信沒人後，才邁著大而快的步子，走到了她的桌前。
隨後，是塑料袋的響聲。
下一秒，朱舒怒目圓睜，蹭的一下，從桌子底下站了起來！
「果然是你！」
「卧槽！」
寂靜的教室，昏暗的天色，突如其來從桌底冒出的人。
侯子凡魂都快嚇飛了，第一反應就是一拳直接揮過去。
好在在動手前，他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誰，硬生生地把拳頭縮了回來。
結結巴巴地問：「你、你怎麼在這裡？」
朱舒冷著一張臉，看著已經被放在桌上的牛奶和零食，聲音像覆著一層寒霜：「這幾天的東西，全都是你放的吧？」
侯子凡低下了頭。
他不敢和她對視，一張臉上全是愧疚，小聲說：「那天的事情全是我的錯，是我沒長腦子，瞎胡鬧，沒能尊重同學的隱私，我知道不對了，能不能原諒我一次？我保證是最後一次了，絕對……絕對沒有下回了——」
他說得極其誠懇，可惜，朱舒臉上的冰山卻沒有半點融化，她只是紅著眼睛，一字一頓的再次重複了一遍。
「我是問你，這幾天，我桌上的東西都是你放的，對嗎？」
她這句話聲音提高了幾度，胸口的波動幅度亦是加大了，很顯然，裡面已經充斥滿了怒火。
侯子凡垂在大腿邊的手握得發白，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是的，我知道錯了，但不知道該怎麼補償你，不知道該怎麼讓你原諒我，只能這樣做，我……」
「你死了心吧，我說過，絕對不會再原諒你！」
女孩兒冷漠的聲音在寂靜的教室里回蕩，甚至似乎激起了迴音，幾許後，就是她陡然再起的指責聲，激烈而憤恨，「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也不用你的任何補償！因為你從來沒有尊重過別人，更沒有尊重過我，你所做的這一切，只是為了讓你自己良心安穩，憑什麼你道歉我就非得要原諒？我就是不想原諒你！」
侯子凡看著一口氣吼完這一大串話後，幾乎快要提不上氣，站在那裡大口喘氣的朱舒，全身都僵硬了。
但這還沒完，朱舒突然拿起了他剛放在桌上的牛奶和零食。
用一種冰涼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轉身，直接走到了垃圾桶邊，然後，毫不猶豫地直接扔了進去。
做了這個，她站在垃圾桶邊，轉頭，看著他說：「我警告你，如果你再送來，我會直接告訴方老師，說你騷擾我！我說到做到！」
侯子凡聽她這麼說完，全身都似乎冰涼了。
「你真的，這麼討厭我了嗎？」
「對，全世界的人里，我最討厭的就是你了！」
「……對不起。」
侯子凡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了教室，他腳步沉重緩慢，一片茫然。
耳邊一直迴響起方才朱舒的話，心裡打了個寒噤。
從頭至尾，朱舒的臉上除了冷漠，就沒有浮現過任何其他的情緒。
只覺得心裡空蕩蕩的，又很痛，像是被人用刀子挖去了一大塊。
過了半天，侯子凡才發現有種濕濕的液體，竟然在他的眼眶裡微微打轉。
他還記得，小時候自己淘氣，被老爸用皮帶狠狠地抽了半天，他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還中氣十足地和老爸對罵。
這次怎麼會……
這天早自習，方永平興沖沖滿心期待的來了，結果，只看到了空蕩蕩的講台。
……竟然沒有了。
好失望啊。
老方很是失落了一會兒，連上午的課都講得有點沒精打採的。
一天很快就過去了。
高三一個星期只放一天假，周六上課，周日可以休息。
晚自習後，和往常一樣，陳嘉魚先送蔡佳怡回家。
在路上，又各自買了一杯奶茶。
蔡佳怡一手握著杯子，邊走邊喝，另一隻手則是拉住陳嘉魚的手腕，很精準的執行著「拉手」而非「牽手」這個動作。
眼見進了小區，馬上就要到她住的那幢單元樓下了，陳嘉魚側過頭，瞥了她一眼。
路燈光把她本來就精緻俏麗的輪廓勾勒得更加動人。
也更像……夜裡出沒的某種妖精類生物了。
看了一眼後，陳嘉魚就迅速地轉開了視線，但不可避免地，又看到了前方兩人的影子上。
他的影子高而寬，將身邊的另一條影子便襯得更加的嬌小可愛。
拉著手，意外的和諧。
看著它們，陳嘉魚的腦子裡突然蹦出了一個念頭。
還有……八個月又十幾天。
就到了眼前的這一切，全部消失的時候。
這一段時間里，他一直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件事。
可是此刻，依然不可避免地，想了起來。
八個月又十幾天。
看似很長，其實還不到兩百六十天。
一天一天的重複著，一轉眼，也許就過去了。
陳嘉魚不知道在下一個循環里，身邊的女孩兒還會不會出現。
即便下一次，再下一次，依然有她。
可這一刻的記憶，獨屬於此時此刻的他們的記憶，卻不會再重來了。
他不想失去，又無能為力，到底……
該怎麼辦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