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把你的相機拿給我看看。」陳嘉魚挑起眉。
圖書館太過安靜，他分明聽到了快門聲，而且鏡頭朝向他那邊。
「真的沒有。」沈念初快速地往後退了步，略低著頭，不敢和他對視，小聲說，「裡面全是李老師讓我拍的學校風景，我、我沒拍你。」
她一邊說，一邊悄悄地從睫毛下打量著陳嘉魚的神情。她的睫毛很長，可以很好地掩飾這些細微的小動作。
陳嘉魚好似相信了她的話：「好吧，是我誤會了。」
沈念初微鬆了口氣，她握著相機的手心都沁出了點濕意。
她輕聲道：「嗯，你看書吧，我去那邊再拍幾張照。」
陳嘉魚點了點頭。
沈念初從他身邊走過去。
陳嘉魚突然一伸手，在沈念初反應過來之前，已經拿走了她手中的相機。
「你、你怎麼拿我的相機？」
沈念初愣了。
「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有沒有侵犯我的肖像權。」
陳嘉魚輕笑一聲。
「你……我都說了沒有拍啦，你怎麼能隨便看呢，再說你又不一定會用我的相機……」女孩兒總是溫柔平和的語速，此時也急促了起來。
沒等她說完，陳嘉魚已經把照片調了出來。
「這是什麼？」
唔，拍得還挺帥。
「……」沈念初張著嘴，卻戛然無聲，頭慢慢低了下去。
陳嘉魚忽然發現，她白皙的耳根下方慢慢地爬上了一層淡淡的粉色，看上去比高冷的她更多了幾分讓人心動的魔力。
陳嘉魚低低的笑了一聲：「原來像沈同學你這麼優秀的人，也會撒謊啊。」
這句話讓沈念初無地自容，她的目光從一塊地磚又轉向另一塊地磚，完全找不到任何理由來為自己辯解。
「……抱歉，因為剛才那個角度很好，所以忍不住就拍了一張，你要是不喜歡的話，我會刪掉它的。」
「沒關係，如果你想留著，那就留著吧。」
陳嘉魚看著她很寬容地笑笑，把相機遞了過去。
「……」
沈念初伸手接過了相機。
剛要走，又聽到陳嘉魚說了一句話。
「下次記得從左邊拍。」
「……為什麼？」她忍不住停下腳步，好奇地問了一句。
陳嘉魚用一種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語氣，沖她笑著說：「從那個角度看我，會更帥。」
沈念初的臉微不可查地紅了一下。
這人，怎麼這樣。
她有點兒想笑，又有點不好意思，最終抿著唇，什麼也沒說，快步和他錯開了身子。
在圖書館內走走停停，沈念初又拍了一些照片。
回到三樓時，再次看到了陳嘉魚。
他還在看書……
沈念初心中微動，腳步輕緩地走了過去。
「你在看什麼書？」
女孩兒的音色剔透，宛如林中清泉。
陳嘉魚看了她一眼，把書的封面朝向了她。
沈念初認出了書名，而後，有些驚訝地看向陳嘉魚。
讓她驚訝的不是這本書有多晦澀詰屈，或是多高深難懂，只是在她的思維里，這種書只能算作無聊時用來消遣的雜書。
而陳嘉魚作為一個準高三的學生，還是理科生，竟然把寶貴的時間花費在這類雜書上……
她難以理解。
「你……很喜歡看這種書嗎？」
陳嘉魚微頷首：「我對文史這方面比較感興趣。」
沈念初抬手勾起垂下的一縷長發，不解地問，「可是，你讀的是理科啊，而且馬上就要高三了，怎麼還有心思看這些書呢……如果你真的喜歡，又為什麼當初分科的時候不選文科呢？」
「很簡單，因為那時候，我還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陳嘉魚淡淡的回答。
實話是，高一時他得知了沈念初要讀理科，當時便腦子一熱，無視了自己對文史的興趣，決定要讀理科。
「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所以才選了理科？」沈念初蹙眉。
「很奇怪嗎？」陳嘉魚又翻了一頁，目光近乎勻速地掠過上面一行行的文字，同時慢悠悠地問，「你呢，你是真的喜歡理科，所以才讀的理科嗎？」
「……」
沈念初一直以為自己是聰明的。
她總是能穩穩地位於年級前三的位置。
但此時，她忽然發現，她竟然不知該怎麼回答陳嘉魚的這個問題。
要讀理科或是文科。
這個問題她從未做過考慮，甚至……連考慮的資格都沒有。
因為，母親駱錦早就替她提前做好了選擇——
高中讀理科，再考入名校的金融系或管理系，幾年後順利研究生畢業，獲得一份高薪工作或是回來接手經營駱錦的珠寶公司，有空的時候，每年出國旅遊幾次，再爭取進入上流社會的社交圈，最終，嫁給一個同樣優秀出色或是比她更優秀出色的男人。
一個完美而標準的高價值女性的人生模板。
而練琴和學繪畫，都屬於為了達到這個最終結局的額外增值功能。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的人生就如同一台被提前設定好了程序的機器，只需要照著規則運行。
但機器想要什麼，它自己會知道嗎？
又有人會在乎嗎？
「你看，連你自己也不清楚，你到底想要什麼。」
陳嘉魚抬起頭看了她一眼，那雙深邃的黑眸無比平靜，像是一汪深不可測的幽潭，「而且，這個世界上的有些人，他們直到死去時，都沒看清楚，他們的內心深處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
她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呢？
從圖書館出來後，這個問題一直在沈念初的腦子裡盤旋。
但她一直都沒有找到答案。
晚上。
少女精緻的房間內。
做完了作業，沈念初將單反相機拿了過來，坐在桌前，開始整理白天拍好的照片。
她先將相機儲存卡里的照片文件導入到了筆記本電腦中，一張張地仔細瀏覽，把拍攝不那麼成功的照片進行刪除，再打開專業的圖片處理軟體，將挑選後剩下的圖片進行一些調整和美化。
沒多久，輪到了她偷|拍的那張陳嘉魚的照片。
看著那張照片，沈念初白玉般的手指輕輕放在滑鼠上，卻半天也沒有點擊下一張，而是選擇將圖片放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