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章 恐慌瀰漫,魔鬼和封印

正文卷

兩日之後。

「啊!!」

「啊!!!」

一大早,天才蒙蒙亮,就有公鴨嗓子般的叫聲,在撕心裂肺、聲嘶力竭地喊著。

宋小娘子早早被驚醒,分辨出叫聲來自屋外,便拱了拱睡在床外側的夫君道:「白山,去看看。」

白山也不睜眼,直接道:「是隔壁的丁劍心。」

為什麼丁劍心會這樣,白山心知肚明,應該是受了多重刺|激導致的。

前天晚上,他叔死了,他的手斷了,他在炎陀秘境里看到了怪物……

而昨天之所以沒回來,十有八九是去了一階靈氣之地,可結果等了一天卻發現丁馴鹿、樊須敬、樊粹等人都沒返回,再一查,應該發現那些人突然失蹤了,屍骨無存,不知下落。

所有前往炎陀秘境的人之中,好像只剩下他一個還活著。

他心底的恐懼和壓力應該是難以復加了。

所以,這是精神崩潰了。

宋小娘子褻衣半解,肌色雪白,本是睡得舒舒服服,可耳中傳來著那撕心裂肺的叫聲,那叫聲沒叫一下,她的肉就跳一下。

於是,她又伸出藕玉般的小足,越過棉被的「三八線」,用瑩潤般的足趾攘了攘旁邊男人結實的小腿,眼都不睜地道:「夫君,你讓他去別的地方叫吧。」

白山想了想,他本就不擅長去安慰別人,尤其是他還把丁馴鹿殺了,怎麼去面對丁馴鹿的這個晚輩?

於是便道:「不去。」

宋小娘子哼了聲,鑽入棉被,繼續睡。

數分鐘後,白山還是起身了,因為他聽到門打開了,顯然是妙妙姐過去了。

他披上外衣,穿上靴子,走到門前。

宋小娘子也聽到了開門聲,又重重嬌哼了聲。

白山推門而出,迅速下樓,走到門前。

白妙嬋一襲白衣,正看著跪在湖上邊哀嚎的丁劍心,掃了一眼那少年的斷臂,遠遠兒問道:「丁劍心,丁劍心!你怎麼了?」

丁劍心聽到熟悉的聲音,驚恐地側頭,看到白妙嬋和白山,尖叫道:「死了,都死了,雙桂叔死了,馴鹿先生死了,都死了!!

魔鬼,是魔鬼,魔鬼吃了所有人,所有人都被吃了,魔鬼,魔鬼啊!!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魔鬼,不要過來!」

他單手抓著頭,拚命地撕扯著頭髮,身子如篩子般地發著抖,淚水不斷地流下。

白妙嬋雖不明白,但也能感到這獨臂少年的害怕和恐懼。

那「魔鬼」兩字就好像烙印在了丁劍心靈魂里,讓他就連喊出這兩個字的聲音都顯出絲絲透骨寒氣。

白妙嬋聽著都覺得滲人,覺得背脊微微發寒,手足發冷。

她看到走來的白山,忍不住靠了過去。

白山終究是自己家裡的男人,可以靠著。

而白山聽丁劍心這麼一說,卻是秒懂。

這丁劍心應該是腦補了。

他受了刺|激,本就快崩潰,在發現所有人都沒回來後,且連半點屍體的痕迹都沒有的時候,就腦補出一個吃了所有人的魔鬼,然後就瘋了。

不過老實說,丁劍心這樣和他的關係還真不大……

別說丁劍心了,就是那失蹤了的丁靈心,其實還要感謝他們。

因為若不是他和妙妙姐,這對姐弟早就死了。

丁劍心會在炎陀秘境外的「內訌」里被殺。

丁靈心就算僥倖逃過「內訌」,十有八九也會被坐收漁翁之利的那個漁夫給殺死。

「白山,怎麼辦?這孩子怎麼這樣啦?」白妙嬋聲音里有些擔心。

白山拍了拍身側少女的肩,讓她寬心,然後他略作思索,還是決定上前提供些幫助。

原因如下:

一,這丁劍心是他所知的唯一進入過炎陀秘境的人了,或許他能從丁劍心身上順便問出些炎陀秘境里的情況。

他之前沒有去炎陀秘境冒險,只是因為信息不足,寶物到手。

可是,這寶物他卻不敢用,那面具他可不敢隨意戴。

除此之外,炎陀秘境里的火毒怪物也讓他頗感興趣,有一種「哎喲,不錯哦,你也是用火毒的嘛,幸會幸會,不如交流下,看看能不能有所提高」那種感覺。

二,妙妙姐問他了。

三,他對丁劍心也沒什麼惡感。

之前這少年性格開朗,還會搞怪,和他也是頗為聊得來,還會開玩笑,見此時落到這副模樣,他也是生出惻隱不忍之心,想要幫一下這少年。

他往前走了兩步,又忽地停下腳步。

因為他感到遠處有些動靜,便側頭看去。

那湖畔飲水的小鹿正跳開,而小樹林之間走出一道身影。

白山看清楚,

來人竟是失蹤了數日的丁靈心。

丁靈心長發被割去,此時短髮蓬亂,面帶陰霾,瞳孔里毫無光彩,她走到這邊。

白妙嬋看她這樣子,忍不住喊了聲:「靈心姑娘。」

丁靈心身子頓了頓,但卻是沒給回應,而是徑直走到了正在地上哭泣的丁劍心旁邊,攙扶起他,輕聲道:「表弟,走吧。」

丁劍心聽到表姐的聲音,這才止住了哭聲。

姐弟倆相互攙扶著,往遠處的屋子走去。

白山看著那一對凄凄涼涼的身影,心底驟地生出些觸動。

他忽地想起那位神秘「小姐」的話,想起白妙嬋的命運,眸光有些黯淡。

他往白妙嬋身側稍稍再靠了些,和她站到一起。

白妙嬋也正在看那對遠去的姐弟……

「白山,我是不是惹人討厭了?」

「大姐,你想多了。靈心姑娘應該是自己鑽牛角尖了吧。」

「看到他們這樣,我心裡怪不舒服的……」白妙嬋咬著嘴唇,忽地輕聲道,「白山,丁劍心說有魔鬼,還那麼害怕……你以後晚上別出去了吧?」

「怎麼了?」

「我每次都是白天從寧寧那邊才知道你喜歡大晚上出去,

然後……我就會覺得你每個晚上都出去;

再然後……我每個晚上都會提心弔膽,生怕你出事。

現在丁劍心身斷一臂,精神崩潰,而他又說那名叫丁雙桂的中年人死了,還那麼害怕地喊著魔鬼。

這裡的外面應該很危險。

小梅姑娘不在了,你還是別出去了吧。」

「大姐,你在怕什麼?」

「我怕有一天,那魔鬼也會……」白妙嬋不說了,有些話她連說都不想說出口。

白山幫她補上:「你怕那魔鬼也會吃了我?你怕我們姐弟也會變成那樣?」

白妙嬋被點破心思,驀然側頭看向他,杏眼圓睜,抬手打了下他胳膊,嗔道:「一大早的,不許說這個!!不吉祥的!」

白山忽地苦笑道:「大姐,丁劍心說的那個魔鬼應該就是在下。」

頓時間,無形的BGM響起,墨鏡和雪茄也到了位。

白妙嬋剛開始還要再說話,可聽清身側少年的話語後,整個人都驚呆了。

這句話在她腦海里「嘭嘭嘭」地來回撞擊,撞得她腦子都嗡嗡作響。

白山笑道:「不怕了吧?」

白妙嬋忽地腦子不嗡了,她恍然:「哦~~我明白了,原來你在騙我……想哄你姐安心,讓讓你姐不害怕。」

白山沒想到大姐誤會了,便解釋道:「真的是我。」

白妙嬋傲嬌道:「不信。」

白山道:「大姐,你忘了我屠過整個盤山大寨嗎?」

白妙嬋繼續傲嬌:「沒見過。」

白山哭笑不得。

白妙嬋把傲嬌丟了,輕聲道:「真的是你?可是……」

白山道:「我沒吃人,算了……大姐,我們邊走邊說,就當早上散個步。」

白妙嬋裹了裹衣裳,以御晨寒,「好吧,正好家裡的雪霧果不多了,而寧寧又喜歡吃,順道去集市買點兒吧。」

於是,少年少女沿著湖畔,走在這海外異國的土地上,路上還遇到一些住的稍遠「鄰居」出來散步。

而那些人聊天的話語也紛紛進入他們耳中。

「聽說一階靈氣之地發生了件大事,一百多號高手,說沒就沒了。」

「欸,這海外怎麼也這麼危險……」

「我聽人說北地還要危險,冰火國幾乎舉國軍隊都去駐防了。」

「怎麼回事?」

「聽說有魔獸啊。」

「欸,北地不太平,這南地也混亂,這也太可怕了。」

「我在看最近有沒有回大乾的商船,有的話,我們早點離開這裡吧。」

……

「北地魔獸,南地魔鬼……這日子沒法過了。」

……

「我想回大乾,嗚嗚嗚……」

……

「我孫大哥在一階靈氣之地,就突然沒了,屍骨無存。」

「我記得他實力很強啊……怎麼會?」

「不止是孫大哥,還有隨行的一百多號人都沒了,突然失蹤,什麼痕迹都沒留下。」

「這麼多人?哼!那樊大王和馴鹿先生這兩個狠人肯定會追查到底了。」

「樊須敬和丁馴鹿也沒了!」

「啊?這……怎麼可能?」

「真的,真的沒了,那樊須敬的義子樊粹也沒了!」

「這……」

……

白山和白妙嬋沿途走過,聽過。

人心惶惶。

氣氛緊張。

一階靈氣之地是這些外來者眼中的「聖地」,住在裡面的人都似乎比他們高了一個地位。

除此之外,所有外來者也都覺得這些在一階靈氣之地里的人,都是神秘而強大的。

平日里,若是能夠和其中一位結交,都足以外出吹噓很久,便是在集市裡擺攤兒都能藉著這關係,拉個虎皮,佔個好位置,還沒人敢搶。

可現在……

一階靈氣之地里,那為首的樊須敬和丁馴鹿,以及一百多號精英竟然突然失蹤了,下落不知,原因不明,就好像是活生生地蒸發了一般。

頓時間,他們都感到沒了安全感,感到一股無形的恐懼從天而降,沉甸甸地鎮壓在每個人心頭。

而這期間……

白山也已經和白妙嬋講清楚前因後果了。

白妙嬋震驚了很久很久。

她拉過白山的手,道:「讓姐看看。」

白山稍稍一運力,他的手掌便開始發紅,就好像平靜的水面突然沸騰了起來,藏蟄其下的火毒宛如一隻只紅色蝌蚪從游騰到紅色水面,聚集到擁擠,密密麻麻,讓密集恐懼症患者會嚇到尖叫。

這許多的遊絲狀火毒,越疊越厚,使得他的手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具有流動感的深紅。

白妙嬋:!!!

白山道:「這還是不是全力,等我用全力了,這手還會變大一點,也不知怎麼回事。不過……我還沒用來對付別人過。」

白妙嬋:!!!

她放下白山的手,道,「寧寧天天覺得你弱,如果她知道這些,不知道會不會嚇一大跳。」

白山道:「我不會告訴她的。」

白妙嬋也知道自家弟弟的諸多顧忌,也沒勸說。

只不過,走在這樣的街頭,感受著周邊人們的恐懼,而這恐懼的來源卻是身邊少年……

這感覺,太怪了。

可是……

「白山,你殺了這麼多人,你心裡是怎麼想的?」白妙嬋終於問出了這個問題。

她已經聽說了整個過程里的細節,卻沒說什麼「你不該殺誰誰誰」、「你可以放過誰誰誰」、「反正晚上你穿著斗篷戴著面具,也沒人知道你是誰,少殺一點不好嘛」、「如果你不用火毒,別人就不可能會猜到你,你也不需要多造殺孽」之類的話。

戰場之上,兇險無比。

一絲不慎,遺禍萬年。

她今日若是勸了白山要在殺戮場上仁慈,來日……說不定她就會為這位弟弟收屍。

可是,她擔心白山的心理變的扭曲,出了問題。

一個本本分分的人,若是殺了人,那麼他的性格會產生很大變化,就算表面上不變,內里卻也會變化,這變化積累久了,爆發出來了,就會使得最初那本本分分的人成為一個殺人狂魔。

白山殺了這麼多人,又積累了多少問題?

白妙嬋看著身側秀氣安靜的少年臉龐,都不敢相信他就是這恐怖氣氛的來源,不敢相信他是人們口中所說的「北地魔獸,南地魔鬼」中的後者。

白山道:「我不是和大姐你說了嗎?」

「欸?」

「大姐常說,心裡的秘密固然要藏著,可也要學會去分享,遇到開心的事去分享,開心就會加倍,遇到不開心的事去分享,不開心就會削弱。

我本來藏在心裡,還覺得挺可怕,可只要和大姐聊一聊,說幾句家長里短的話,我心態就正常了,就覺得這也不過是立場不同而導致的。

爭奪機緣本來就要死人的,勝敗生死,命該如此,手持刀劍,還想什麼仁慈?

不在那場合里,我又不濫殺無辜。

到了那場合,你不殺人,便等旁人去殺。

也就那麼回事兒,沒什麼好多想的。」

白妙嬋愣了愣,這一刻,她忽地意識到……

她已經成了一把劍鞘。

一根鎖鏈。

一道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