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消逝風中

正文卷

左右張望著不知該往哪走才好。

就在我尋著進入一道假山時,一道陰風似的笑聲從耳邊閃過。

心被抽緊,猛然轉身,三兒突然從旁沖了出來擋在我面前,持劍戒備望著周圍,低聲說:「貴嬪小心。」

「三兒,這是怎麼一回事?」死死的抓著三兒的衣角,驚惶的望著四周,分辨不出方才的笑聲是從哪發出的。

「是柳妃派來暗殺你的人。」

「柳妃?」

此時,三兒一聲痛呼。像是被什麼打中了要害般痛苦不已。

暗淡的夜光下,就見三兒渾身是傷,血跡斑斑,悚目不已。

「三兒?」驚呼,想去安撫她,雙手卻不知該放哪個地方,急得我不知如何是好。

「貴嬪,快跑。」

「什麼?」

「快跑啊。」三兒痛苦的低喊。

「不行,我們一起走。」拉起三兒的手,她的手粘呼呼的,竟全是血。

「我沒事,別管我,快跑。」

此時,我又聽到了有什麼東西破空而來,是在我背後。

斜刺里,三兒閃電般的擋在我後面。

聽到了尖刃刺入皮膚的聲音。

三兒又是一聲痛苦的呻|吟。

「三兒?」急得我滿頭是汗,敵在暗,我是什麼也看不到,更不知如何應對。

要去叫人,一定要去叫人,不遠處就是昭陽殿,若皇帝在那的話,我只要大喊大叫,定會引來人。

「有人嗎?有人……」正要大喊救命,三兒虛弱的開口:「貴嬪,現在是非常之時,你不能大喊大叫,會分了皇上的心。」

「你說什麼?」

三兒沒有回答我,在一聲悶哼後,倒地不起,只身子在地上痛苦的扭動著,意識已陷入昏沉。

「三兒?」

於此同時,那個黑影出現在了我面前,陰風似的聲音說:「前二次殺你,都被這個丫頭攪了局,有一次竟還追了我半天,這次,你就沒這麼幸運了。」

我一步步後退,驚恐的瞪著他。

「真沒想到,皇帝竟然會為了你這麼一個毫不出色的女子掀起了這麼一場大浪,可惜啊,柳妃太愚昧了,只限在兒女情仇里,到現在也只想著保護那個皇帝。」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你不需要明白,只要知道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就行了。」

身後是假山壁,退無可退,眼看著他伸出了一隻手覆在了我的天靈蓋上,只要輕輕一拍……

「不怕嗎?」一絲接近於無的冷笑,他的目光更加怨毒。

「怕了,你就不會殺我了嗎?」問,緊鎖著他的目光,思緒千百轉。

「你若求我,或許能饒你一命。」

「想殺就殺。」

「我給你機會喊救命。」

腦海里閃過三兒方才的話『你不能大喊大叫,會分了皇上的心。』

皇帝現在在做什麼?三兒說不能分了他的心?

這麼說來,他定是在旁邊了,至少是在能聽到我聲音的地方:「我說了,你想殺就殺。」

他眼中的殺氣陡盛,冰冷毫無溫度的手指陡然捏緊我下鄂:「叫救命,快叫」

這一刻,我依然死死的緊鎖著他的目光,只覺著這目光異常熟悉。

「叫啊。」他咬牙切齒。

「我不會如了你的願。」冷哼。

突然間,聽得『轟隆——』一聲,下一刻,大地搖晃。

我與他都沒站穩,趁這個時機,我一口朝他手指咬了下去。

『啪——』一個巴掌迎面擊來,怒喝:「賤人,敢咬我。」

遠處,宮人的喊聲傳來:「不好了,皇後殿塌了,快去救人啊。」

無數宮人跑進御花園,又出了圓門,誰也沒有往假山內跑。

「該死的柳妃。」黑影又怒吼一聲。

「你不是柳妃的人。」臉上的痛使我說話亦帶著些顫抖。

黑影俯近我:「那又如何?只要你那丫頭認定我是柳妃的人就行了。」他嘿嘿沉笑幾聲,從懷中摸出了一把匕首,快如閃電,狠狠刺進了我肩:「叫啊。」

痛得跪在了地上,咬緊牙關,任憑鑽心的痛蔓延全身。

「看你能強到幾時?」他狠狠的瞪著我,「對了,你那腳受過傷,猜猜,這把劍在腳上劃一刀,那是怎生的痛啊?」

「你?無恥。」腳傷知道的沒幾個,他到底是誰?

眼前亮光一閃,血匕狠狠的刺了下來。

這一剎那的痛,足以死去。

不能喊出聲,絕不能喊出聲。

張大了嘴,狠狠的張著,迸住了呼吸,這樣,痛就不會喊出來了。

身子緩緩倒下,我想,可能會被這樣痛死。

沉入黑暗之時,黑影寒刺的笑聲飄過耳邊:「想昏過去?沒門。」

胸口一痛,不知他點了我哪裡,倏然清醒。

無法形容的痛再次直擊了四腳百駭……

全身都顫抖個不停。

『撲——』大口的鮮血吐了出來。

「看來,還不夠狠,要不那隻腳也試試吧?」黑影笑得惡寒,他掄起了匕首。

身子疼得無法動彈,雙手死死的抓緊著下面的泥草,忍著,一定要忍著。

那匕首刺下時,我閉上了眼。

「住手。」聲音破空而來。

睜眼時,看到另一個黑影從假山上躍了下來,阻止了這一切的發生:「放過她吧,計劃已經失敗了。」

「她必須死。」匕首又朝我刺來,這次是胸口。

卻被剛來的黑影所阻:「是我求你。」

「對一個外人有必要這麼好嗎?」

「這是我欠她的。」

「那你欠了我的呢?」

「我……」

「我恨你。」怨恨的聲音一落,要殺我的黑影迅速的消失。

留下的那人死死的握緊了手,夜光下,他的手極為纖細,分明是一雙女人的手。

她看向我,淡淡說了聲:「回去吧。」也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這二人都刻意壓低了聲音,就連身形也應該是裝扮過的,一個魁梧的男子怎可能有這麼一雙纖細潔白的手呢?

「三兒?」艱難的爬向還在痛苦中扭著身子的三兒,爬了二步時,一雙白靴子站在了眼前,下一刻,身子被抱起。

「白,白玄?」這張傾國傾城的面容,不是白玄是誰?「快救三兒,快,快救三兒。」

「三兒不會有事的,等會自有人來照顧她,你必須先止血。」一個起躍,白玄朝流儀殿疾馳而去。

夜風如冰水。

我已痛得連冷暖都分不出了,還是硬聲說了句:「謝謝。」

白玄的樣子很沉重。

「我沒事。」他應該不是在擔心我的傷吧?

「自皇上封了你為貴嬪後,便命我日夜守在流儀殿,可皇上還是不放心,又安排了三兒進來貼身保護你。」

「什,什麼?」

「這些日子以來,柳妃對你下過毒,還不時的派出殺手來要你的命,皇后一如是,明的暗的都在陷害你,而我,每當你去一個地方時,都會將竊竊私語著宮中事的宮人給遣散開,皇上說過,要給你你想要的生活。」

複雜的聽著,腦海里閃過皇帝薄涼中帶著深情的眸子,一時只覺是所有的痛離我而去。

「今夜,皇后領著僅剩的前朝餘孽暗暗包圍了昭陽殿。」

「包圍了昭陽殿?」太過震驚。

「皇上本就想把剩餘的前朝餘孽一掃而凈,這也是個機會了。」白玄的臉色越來嚴峻:「可從方才那二人的功力看來,只怕皇上並沒有引真正的蛇頭出洞。」

「你從方才一直就在嗎?」虛弱的問。

白玄望了我眼,眼底毫無溫意:「不錯,我想知道這二人是誰,他們的實力如何,三兒的功夫並不輸任何一個一流高手,而他們顯然在三兒之上。」

知道白玄對我並沒任何的好感,可也沒想到他會這般冷酷。

「白玄,皇上會殺了皇后嗎?」問,造反是誅九族的大罪,皇后此舉怕是……可仍希望她能留下一條命來,只為了棠煜。

真的沒想到,她與趙月芙所謂的破釜沉舟指的是造反。

「不會,皇上甚至不會廢了皇后,但她這輩子也休想再出皇後宮了。」

有些欣喜,更多的是驚訝,甚至覺得極為反常。

白玄又道:「跟你說了這麼多,只是想請你答應,不要讓皇上知道你受了傷。」

愣了愣:「為什麼?」

「一旦皇上知道你受了傷,就會大開殺戒,將一切對你有威脅的人都剷除,可追隨皇上的人都不希望柳妃死。」

「柳妃?」

「不錯,柳妃以前是敏王的人,後來愛上了皇上,並與皇上做了交易,若她能助皇上奪得帝位,就必須封她為妃,且一世不得冷落,不得廢妃號,皇上同意了,只是沒想到,她在敏王死後,竟秘密的接手了敏王所有的勢力。柳妃是皇上不得不防的女人,可在追隨皇上的臣子們看來,只有她才能真正的幫著皇上建立大業,她一心愛著皇上,也一心幫著皇上,方才皇後殿塌崩就是她所指使的,因為皇後殿的下面,是前朝餘孽的老巢,而你,」白玄冷冷淡淡的望了我眼:「除了傻愣的聽著這一切,又能幫到皇上什麼呢?皇上為你付出了多少?你又回報了什麼?你的存在本就是個錯誤。」

白玄的話很傷人,卻叫我無話可說。

他說的,句句在理,也句句屬實。

沉默了半晌,只苦澀的道:「我答應你,不讓皇上知道我受了傷。」

白玄又望了我眼,眼中的冷淡多了絲困惑,倒也不再多什麼了。

回到流儀殿時。已快天明了。

白玄抱著我進入寢宮時,就見寢宮內多了幾名生面孔的宮人。

白玄道:「她們是我的人,負責清理你的傷口,你自己處理的話,皇上定會看出端倪來。」

確實,讓我自己動手的話只能處理個乾淨,定會讓他瞧出來的。

半個時晨之後,我衣著乾淨的站在了白玄面前,除了臉色略顯蒼白之外,並不能看出受了傷。

「可以了嗎?」聲音沒什麼力氣,塗在身上的葯很有葯,血與痛楚都止了。

白玄一點頭,那些宮人迅速離開。

「希望貴嬪不會食言。」白玄冷淡說完也要離開,我開口喚住了他:「白玄。」

他轉身望我,擰著眉。

「我愛皇上。」深吸了口氣,挺直了背,面對他略顯不耐的目光,堅定的開口:「就算我多沒用,我還是愛他,並且在未來的日子裡會全心全意的去愛他。」

說完,鬆了口氣。

原來,坦白的說出來,會是這般輕鬆。

這是我想了多天的結果,一直在掙扎,在抗拒,最終還是選擇勇敢面對。

愛了就是愛了,不想對自己撒謊,也不想做出違心之舉。

「是嗎?」白玄目帶諷刺。

「是。」

「皇上對你的情意,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你呢?若真愛一個人,會是像你這樣的嗎?」

「那該怎樣?熱情呼喚嗎?還是隨隨口口就應承?」

他一怔,隨即冷哼一聲:「至少不該是像你這樣想了又想,這樣的愛,又有幾分是真?想否認嗎?別忘了,你所有的舉止都入了我的眼。」

「你知道失去所愛是一種怎樣的痛苦嗎?」我笑,乾澀的笑:「深深愛著的一個人,昨天還跟你有說有笑的一個人,突然間死在了你面前,那種消失的感覺你能體會嗎?」

「這與我何干?」白玄冷笑。

「是,與你無關,所以你也不會知道當再次愛上一個人時,那種珍惜的感覺,那種再度害怕失去的感覺。」沒有必要對白玄說這些話,可他是炎綦的暗衛,是他極為親近的人,他應該了解,就算不喜歡我,也不該是厭惡:「我沒有自信能自如應付后妃的爭寵宮斗,我更怕,怕重複的宮斗會磨去了我所有的良心,怕那時,他不再愛我。世間有多少帝愛是長久的?平凡如我,可以吸引他一時,能吸引他一生嗎?那麼漫長的時光,一旦他的愛消失,我又該怎麼孤獨的活下去?這些我不得不想,我必須知道自己是否有接受任何結果的勇氣。」

「身為皇上的女人,這是她們必須承受的,亦是她們享受著榮華寶貴錦衣玉食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