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他說想我

正文卷

心中迷茫了。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心裡成了涼涼一片?

彷彿走進了一個布滿了白霧的小方圓內,想將這些濃霧走散,想離開這裡,又總身不由己的往濃霧裡鑽。

自進宮以來,也是渾渾噩噩的,所說的話所做的事,都沒思沒想。

我這是怎麼了?

頭痛欲裂。

不能這樣。

進宮,不是讓自己迷茫的,是為了讓一切有個結果。

將一切做個了結啊。

可是,該怎樣才能了結呢?

雖然沒有了殺手,並不代表皇後會放過我。

該如何讓皇后相信我不會出賣她?

天還未亮。

我站在了明妃宮的正門口。

不安的踱步著。

白玄,他欺騙了我,甚至差點要了我性命。

可我與他畢竟沒什麼深仇。

我不知道所謂的冰刑有多厲害,但青逸都下跪了,定是極為痛苦的吧。

還是不忍心啊。

深吸了口氣。

此時,就見明黃的身影從安清殿走了出來,在宮人太監的擁簇下朝正門走來。

再次深吸了口氣,我迎上前。

「奴婢蘇恩叩見皇上。」

「大膽奴才,竟敢攔駕,還不讓開?」福公公急步走到我面前,喝道。

「奴婢是特來謝皇上的救命之恩的。」我叩頭。

「皇上?」福公公望向皇帝,希望皇帝有所指示。

他卻沒說上一句話,就從我身邊走過,出了正門,朝非或殿去。

福公公趕緊跟上。

「皇上,奴婢有話說。」我追了出去,邊追邊喊:「是奴婢自願去廢墟的,與其他人無關,請皇上不要責罰他人。」

他依舊沒停下步伐。

「皇上,是奴婢……」腳劇烈痛起來,猛然跌倒在地,抬起頭時,他已然不見。

怎麼又忘了,腳不能跑的。

望著無一人的宮道,深深的失敗湧上心頭,為什麼我沒有一件事是做好的呢?

安清殿新來的宮女,竟然是霞兒,揚清兒的貼身侍女。

當我見到霞兒時,就見她左臉高腫,五指印痕明顯。

「夏昭儀打你了?」我問。

此時的霞兒哪還有往日的氣焰,嚅嚅的點點頭。

打人?自認識夏清柔以來,從未見過她打人,就連脾氣也像是小孩子似的的,這真的是我認識的夏清柔嗎?

是她變化太快,還是我根本就從沒了解過她?

「你什麼事惹她生氣了?」

「我就只說了我家小姐四個字,夏昭儀就打了過來。」霞兒哽咽著。

當時,揚清兒只不過是因為侍寢而在夏清柔面前驕傲了一下而已,她竟記恨至此?

「霞兒?」揚清兒驚訝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不知是何時進來的,就見她一個箭步到我面前,看著霞兒血腫的半臉,心疼的道:「她打你了?」

一見舊主,霞兒竟委屈的哭了起來。

「夏清柔,我找她算賬去。」揚清兒說著,一把衝進了殿內。

我連阻止的機會也沒有,趕忙跟進去。

就見揚清兒一手指著夏清柔的鼻子罵道:「霞兒哪點惹到你的,你竟下得如此重手?」

「她沒有惹到我。」夏清柔優雅的喝著茶:「我只是討厭她提你而已。」

「你,你不要太得意了。」

「我當然要得意,在一個笨蛋面前,怎能不得意啊?」夏清柔笑得極為開心。

揚清兒氣得一個上前,揮翻了桌上的杯子。

『啪——』

夏清柔臉一沉,上前抬手就朝揚清兒煽下。

「你打我?」揚清兒欲回手時,夏清柔傲慢的瞪著她,冷說:「你敢,昨夜皇上說了,今天還要來我安清殿,你要是在我身上落了什麼痕迹,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才只不過侍寢了一夜,夏昭儀就這般恃寵而嬌了?」皇后矜傲的聲音讓所有人一震,就見皇后在宮女的隨侍下緩緩進殿。

一翻慌忙的行禮。

我忙上了茶,恭敬的退至一旁。

夏清柔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的樣,笑問皇后:「娘娘是來看清柔的嗎?」

「是啊,卻看到了讓本官不喜歡的一幕。」

一聽皇后這麼說,揚清兒滿腹委屈的跪在皇後面前哭道:「娘娘恕罪,清兒只是思念從小一塊長大的侍女,不想夏昭儀一見妾身,就打了妾身一個巴掌,請娘娘做主啊。」

「起來,你好歹也是個昭儀,這般哭啼做什麼?」皇后冷喝。

見皇后沉下了臉,揚清兒還真不敢哭了,站起委屈的在一旁。

「她胡說,分明就是妒忌我受了皇上的寵愛前來挑事,」夏清柔亦是百般委屈:「娘娘,你要為清柔做主啊!」

「我今個來,可不是來理你們這事的。」皇后目光飄向我,笑說:「是向清柔來討個人來了。」

夏清柔一怔,目光也落在我身上:「不知娘娘要誰?」

「就是蘇恩,本官以前的貼身侍婢。」

我心一震,慌忙跪在地上,思緒紛亂不已,皇后要我?她不是想殺了我嗎?

「貼身侍婢?」夏清柔愕然。

「怎麼?月芙沒跟你說嗎?」皇後走過來扶起我,親切的拉過我手,說:「恩恩以前就是本官的貼身婢女,本官非常器重她,要不是月芙開口要了,還真捨不得讓她離宮,這下好了,只要恩恩回到本官身邊,本官又能輕鬆不少,清柔啊。你不會拒絕吧?」

蘇清柔掩下了滿心的錯愕,只笑說:「那是恩恩的福氣,清柔高興都來不及呢,只是今天受了這般委屈,心裡不太舒服。」

夏清柔這話顯然是在跟皇后交換條件,這般大膽,看來,以前對她的認識確是太少了。

皇后垂眸攏攏衣角,哞底閃過不悅,不動聲色看向揚清兒:「揚昭儀,你可知錯?」

揚清兒雙掌成拳,使勁一握,還是下了跪:「妾身知錯,妾身不該一時被妒忌沖昏了頭而來夏昭儀處胡鬧,請皇后責罰。」

皇后輕嗯一聲:「既然知錯,就罰你三天內不準邁出清寧殿一步。」

「妾身領命。」

夏清兒顯然對皇后的懲罰極為不滿,擰著眉。

而我,就這樣被帶到了皇後宮,重新做起了皇后的貼身侍婢。

是夜。

服侍著皇后沐浴。

來到皇后官,皇后就一句話也沒說過。

只拿著她矜傲中帶著點點思索的目光望我。

「娘娘,水涼了,要再力口點熱水嗎?」我問,目不斜視,規矩本份。

「不用了,我也困了。」皇後起身時,我用干帛圍住了她,吩咐一直拿怨恨目光瞪著我的小如去拿衣裳。

到現在,我還是不明白皇後為何突然從夏清柔的身邊要了我。

「恩恩,你覺得柳妃是個什麼樣的人啊?」皇后慢徐徐的問著。

「奴婢不知道。」

「不知道?本官告訴你,她是本官的勁敵,安妃讓御醫故意說她已無法懷上龍嗣,隱瞞有孕之事,甚至偷偷將身懷有孕的民婦進宮假裝成安妃,都是她出的主意,還有那盆魅惑的花,一切的一切,都是柳妃在背後搞的鬼。」

一怔,安妃的事也是柳妃在背後推動的嗎?

確實,僅僅以安妃的實力很難做到這樣。

只不明白,皇後為何要對我說這些話。

「顯而易見,安妃已與柳妃成了同盟,她們二人要對付本宮。」皇后冷哼:「而我身邊,缺少個幫手。」

「娘娘身邊不是有小如了嗎?」心底起了莫明的不安。

皇后的言外之間很明顯,她也要找個同盟,可是,我只是區區的宮女。

一個宮女有再大的權利,也做不了什麼事,只能是個跑腿的。

「本官從沒有相信過她,她也沒有這個條件幫本官啊。」皇后眯笑的望著我,深意沉沉:「只有你蘇恩。」

「奴婢只是小小的宮女,並沒有什麼本事能幫到皇后,最多也只是跑跑腿。」不安擴大,隱隱的感覺到了什麼,又不敢深想。

「你有,你一直有,本官知道,安妃知道,柳妃也知道,你自己也應該知道。」

「奴婢不知道娘娘在說什麼。」

「不知道沒關係,本官可以提醒你啊。」

「當柳妃對本官說,你曾在宮外侍寢,不,該說被皇上給強迫了時,本官就奇怪皇上的態度,皇上是英明的君主,對女色從不過度迷戀,不管她是生得怎個傾國傾城,皇上都極有分寸,或者說,已到冷情的地步,更別說去憐惜去寵溺后妃了。」

皇后想要說什麼?

聽得皇后緩慢,溫柔卻又尖刻的聲音說:「對你下藥,一是本宮不希望你嫁給景臨,二來,是賭定皇上不會要你,皇上不是慈仁的人,就算一個赤|裸的傾城女子站在他面前,只要他不想,她就是死在他面前,皇上也絕不皺下眉,可皇上卻替你解了藥效。」

「那是,那是……」無話可圓。

「還有這一次,」皇后的聲音蓄意柔和:「你替代揚清兒侍寢,不管出於什麼原因,只說明皇上對你確是與別人不同的。」

「娘娘多想了,奴婢只是想過平凡的日子,如果不是娘娘派人刺殺奴婢,這會,奴婢早就回了鄉下。」我跪在她面前,滿目坦誠:「娘娘,奴婢絕對不會將娘娘的事告訴別人,求娘娘放了奴婢吧。」

皇后的眉端略微上翹,扶起了我,笑說:「這是什麼話,我還信不過你嗎?再說,鄉下的苦日子有什麼好的,官里錦衣玉食,綾羅綢緞用之不盡,比外面可好上幾百倍。」

「奴婢不稀罕,求娘娘成全。」

「宮女不稀罕,那皇上的妃子呢?」

愕愣的望著她,「奴婢不明白皇后的意思。」

「本官已經對皇上說了,蘇恩是本宮的貼身侍女,本宮疼她,既侍了寢就要給她一個名份吧。皇上沒說什麼,但這些封號之事向來是由本宮說了算的。」

臉然刷的變白,白得近乎透明。

不,我不能成為皇上的妃子,不想一輩子出不了宮,不行。

「娘娘,」我再次跪在了皇后的面前:「奴婢與棠煜已然在外成了親,求你看在棠煜的面上,放了奴婢吧,奴婢寧可一輩子做一名卑微的宮女,也不想做嬪妃啊。」

皇后的目光微微笑著,聲音變得極為輕細,微低下腰望著我:「你與棠煜成了親?有誰能做證嗎?」

「有,在望天湖旁有一家簡樸的小客棧,客棧老闆是個極為慈祥的婆婆,她當了我與棠煜的見證人。」我急切的說著。

「很好,我這就派人去殺了他。」

「什麼?」

皇后笑得很開心:「別恨本宮,要恨就去恨皇上吧,誰讓皇上對你不一樣呢?今夜,皇上又去夏清柔那,必是柳妃搞的鬼,她的目的本宮一清二楚,就偏不如她的願。」皇后拍拍我的肩,聲音刻意的溫柔,叫人生寒:「接下來就看你的了,不需要做什麼,本宮要的就是柳妃的著急。」

「娘娘,」此時,小如捧著乾淨的長杉走了進來:「請更衣吧。」

「娘娘,你不能這麼對奴婢,奴婢無意爭寵,求你饒了奴婢吧,求你饒了奴婢吧。」我跪走至皇後面前,驚慌叩頭。

「那誰饒了本宮啊?放心,帝王之愛一如曇花一現,沒準半年後皇上就對你乏味了,半年的時間足夠本宮除去一個人。本宮想,皇上在意你,也就是你的這種處世與性格吧,保持啊,至少撐上半年。嗯?」皇后唇角緩緩勾起一絲鋒利笑意,透著點點戾氣,直接出了沐浴池。

「不。」我起身追出去。

「蘇恩,」皇后猛然轉身,厲望著我:「別再做無功的掙扎,明天,本宮就會下旨,正式封你為昭儀,去準備吧,」

「不,不可以,不能這樣,不可以啊!」望著皇后冷然的離去,我跌倒在地,滿心的無助與恐懼。

后妃?意味著一生都會在宮裡度過。

一生都會與那個男人牽扯不斷。

不,我不要這樣,站起,就要追出去,卻被小如擋住。她挖苦的說了一句:「蘇昭儀,奴婢送你回房吧?」

「讓開。」

「裝什麼清高啊?昭儀?哪個宮女不求著,這般矯情,真叫人噁心。」說完,小如冷哼著離開。

十指握得泛白,嘴唇咬得被出了血,怨與恨從心底深處迸發,衝破了層層被強壓著的封鎖,再也遏制不住,我衝出了皇後宮。

我恨那個男人。

恨這個皇宮,還有宮裡的一切。

為什麼我要被迫承受著。

無能無助沒有任何力量的我,為什麼只能是被欺負的一方?

為什麼他一定要喜歡卑微的我?

不能自保,軟弱的反擊,在這個黑暗的皇宮之下,成為了被欺負的一方。

活該如此嗎恨。好恨。

「站住,昭陽殿不是宮女該來的地方。」橫擋在前的手,公公尖細的嗓門讓我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緩緩抬頭望著頂上的三個藍底黑字,動了動冰冷的指尖,我笑了,沉沉的笑了。

進宮來做什麼呢?為什麼一定要有個結果呢?

被殺了,不是一了百了嗎?

這會,還不是自找的。

死就死吧,早就孑然一身了,棠煜死後,我所剩下的也只是渾噩過日子而已。

甚至有時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要見皇上。」這個時辰,他應該還在這裡。

擋著我的公公像是被我眼底的恨所震,愣了愣:「皇上豈是你想見就能見的?」

「煩公公通報一聲,就說蘇恩求見。」我從懷裡拿出錢袋,全數交到了他手中。

惦了惦錢袋的分量,那公公上下打量我了眼,勉為其難:「好吧。你等一會。」

一會,那公公出來了,搖頭:「你走吧,皇上不見你。」

我冷笑:「你真的通報了嗎?」

公公臉一沉:「什麼意思?難不成還騙你不成了?」

「你心底清楚。」

「就算不通報又如何?就你這點錢就想見皇上了?」公公一把將錢袋丟在了我臉上,『咚——』一聲音跌落在地。

鼻樑上的痛讓我有一瞬間的眩暈。

緩緩撿起,錢袋的份量輕了,顯然,他拿走了一些。

死死的握著,真想就這樣回擲到他臉上。

「死愣著幹嘛,還不快離開?」

一旁的公公動了惻隱之心,走上來好心說道:「快走吧,皇上方才就去了夏昭儀那,就算你進去了,也見不著皇上。」

「還不是為了討好皇上,每年都不知道有多少宮女給我們內府務的人送這送那,你還嫩了點,去討教討教再來吧。」方才的公公滿臉不耐的揮揮手,「還不快……」離開二字卡在了喉,這公公臉色倏然變白,一旁的公公神色也變得慌張不已。二人齊齊下跪:「奴才叩見皇上。」

轉身,看到了一雙沉得比夜色還濃的眼眸,那一身的明黃,散發著無上的尊貴與不能叫人仰視的皇者之氣,即使在這麼暗沉的夜晚,看起來依然熠熠生輝,灼痛了我的視線。

「進來。」清寒一句,他走進了昭陽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