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正文卷

  原本需要七個小時車程的距離,陸寶珠只花了三個小時便到了,她剛從車上下來,一聲巨響震徹整個普陀村……

「地震啊!」有人大嚷。

「死人啦!」

一時間村裡亂如一鍋粥,死神和恐慌乘了謠言的翅膀飛遍了每個角落,「這哪是地震啊?沒看見山都被炸得平了一大片?聽說老趙在山上放牛,不知怎麼回事,手腳就飛了……」

村民們平日里守著一畝三分薄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純凈而單調,哪聽過這樣聳人聽聞的事,個個是嚇得面如土色,那人還在唾沫橫飛,「聽說掉下一根胳膊,叫山上的野狗叼了去了。」

「你他媽的良心才被狗叼了去!」有人灰頭土臉地從人群里扒拉出來,大家定睛一看,這不正就是那老趙嗎?再一看,他腿腳都好好的在身上呢。

說人家胳膊腿都炸飛了,這詛咒也委實毒了些。

大家都附和開,有人肩上扛著亮堂堂的馬後炮,「我就說,二賴子的話能信得么?這小子盡會瞎扯淡。」

「咦,二賴子人呢?」

有人呸了一口,「這小黃毛不正夾著尾巴走著么?」

眾人樂了,沒一會兒就散了,個個上山看熱鬧去了。

爆炸發生的時候,微瀾正在山上勘測地形,她剛測算好土壤密度,一陣地動山搖,一個沒站穩倒了下去,抱住一棵樹才沒繼續往下摔。

這些瑣事原本可以交給助理,可微瀾喜歡親力親為,只要是她感興趣的事情,從不假手於人。

陸遇止睡得晚,起來時天色已大亮,他從東東那兒得知微瀾的行蹤,準備吃完早餐再去找她,誰知道剛刷著牙,聽到外面有人喊,「地震啊!」他把杯子一扔,火急火燎就朝山上跑。

山上找了大半圈也沒發現微瀾的身影,陸遇止急得後背發了大片冷汗,走到一個小坡,看見她放在地上的工具包,人卻不見了行蹤,他越發心亂如麻,生怕她出了什麼意外,「葉微瀾!」

山裡傳來許多聲「葉微瀾……微瀾……瀾」。

葉微瀾正坐在草地上用手機驗算著一個重要數據,聽到自己的名字,順口應了一聲,「我在這兒。」

沒一會兒就有人從上面滑了下來,葉微瀾抬起頭,驚訝地問,「你怎麼來了?」

男人臉色隱隱有些發白,可那雙深邃的眼睛卻幽沉若古井,微瀾突然發現一個事實,經過這場爆炸,她現在手上的數據都失效了。

「幹嘛看我看得這麼入神?」自作多情的某人挑了挑眉問,他見她安然無恙,一雙美眸又含情脈脈地看著自己,不由得心中大喜,可面上拚命忍著不讓笑意露出來。

微瀾的心神這才集中到他臉上,「你嘴邊還有牙膏沫。」

陸遇止淡定地拉起她的外套袖子擦了擦唇角。

微瀾有些嫌棄地皺了皺眉,不過並沒有說什麼。

兩人一前一後回到了落腳的地方,陸寶珠正站在門口,她剛剛見自己的侄子急匆匆地跑出來,想攔都攔不住,稍微思索一下便明白過來。

「回來了?」陸寶珠滿臉笑意,「這回可得讓姑姑好好看看你的心上人。」

陸遇止知道姑姑不會平白無故跑來這個地方,估計是家裡的老祖宗等得急了,派她來一探究竟。

「喲!真是寶貝得緊,還捨不得讓人看呢!」

陸遇止身材高大挺拔,微瀾在他身後完全被蓋了過去,她向來不喜歡和生人接觸,不過這聲音聽著有些熟悉,只是不太確定,經過那場爆炸,現在她耳朵還有些嗡嗡響。

「醜媳婦還要見公婆呢!」陸寶珠開玩笑地上前。

誰知道從陸遇止身後露出一張千嬌百媚的臉,兩人同時驚喜地喊出來:「微瀾!(寶姨)」

這下倒讓陸遇止楞了,「你們認識?」

陸寶珠親熱地拉著微瀾的手,「好幾年前就認識了,比你還要早。」

微瀾眉眼都是笑意,模樣看起來除了妖媚更多了幾分舒心可人,「寶姨,你也和陸遇止認識?」

「她是我姑姑。」

陸寶珠止不住地笑,看著眼前這一對壁人模樣的男女,感慨道,「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微瀾十二三歲的時候陸寶珠就認識她了,後來她出國自己外派,兩人又重新有了交集,微瀾體質特殊,發燒是家常便飯,葉父葉母為她請了家庭教師,她在數學上爆發出驚人的天賦,陸寶珠就是她當時的數學老師。

後來兩人雖然從事不同領域的工作,但志趣相投,便一直保持著聯繫。

「姑姑,這會兒時間還早,您是……」

陸寶珠哪裡聽不出他話中的深意,這是不動聲色地變著法兒趕人呢,連敘舊的時間都不給,反正老太太交待的任務完成,她也不當這大燈泡了,「我還得趕去鄰市開個會,一會兒就得走了。」

「這麼快?」微瀾語氣中有些不舍的意味。

男人卻滿意得眼睛都微微眯起來,「路上注意安全。」

陸寶珠拎著包,走到他旁邊,「不需要我在老太太跟前美言幾句?」

「不需要,」陸遇止唇角微揚,瞥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女人,「她有多好,我相信奶奶會知道。」

「這小子,」陸寶珠沒忍住笑,錘了一下他肩膀,「真有你的。」

陸遇止只輕笑不語。

走出很遠,陸寶珠又回頭看了看,一男一女正背對著她而行,她的眼底露出一絲怪異的笑意,「真是好極了。」

淡淡的聲音很快便隨風消散。

東東在院里起了一個小火堆,上面架了兩三根番薯,他人趴在地上,使勁兒吹氣,小臉蛋沾了黑灰,像只小花貓。

看見兩人進門來,小傢伙「蹭蹭蹭」跑了過來,眼睛亮亮的,獻寶似的說,「姐姐,等會兒有烤番薯吃噢!可香啦!我烤的哦!」

聽到某些敏感的字眼,陸遇止下意識地想捂住某個更敏感的地方。

微瀾摸摸他的小腦袋,「東東真乖。」

小傢伙立刻喜滋滋地跑去繼續烤番薯了。

微瀾進了屋,坐在床上,感覺膝蓋有些疼,拉了拉褲子,她忍不住輕輕地「嘶」了一聲。

「怎麼了?」

「膝蓋疼。」其實也不是很疼,只要不動。

「脫掉褲子我看看。」

說完陸遇止自己先愣了一下,這句話太引人遐思了,不過他這時確實沒那方面的心思,不過是考慮到她穿的窄腳褲,從下面不好卷上去。

微瀾也是知羞的,直搖頭,「不用,應該不嚴重。」

「難道你想我親自動手?」

「這是我的腿。」她有些找不到重點,莫名其妙來了這麼一句。

陸遇止失笑,「我當然知道是你的腿,我不過想看看你的傷。」

微瀾認真地想了一會兒,問他,「不會像上次一樣撲上來?」

她還有些心有餘悸,上次他說她身體好暖,人就撲了上來,壓得她喘不過氣。

「我……保證。」

「那你先轉過身去。」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過後,微瀾換了一條羊毛裙,確認沒什麼異樣後,她才開口,「可以了。」

陸遇止倒吸了一口涼氣,她露在外的雙腿纖長又白皙,獨獨那膝蓋處一片泛紅,甚至有些地方還破了皮,他有一種那皮破在自己心上的感覺。

火速出去找來了消毒水和棉簽,陸遇止蹲在地上給她清洗傷口,「可能會有點疼,忍著點。」

微瀾只覺得被棉簽擦過的地方涼涼的,被他的大手按著的地方又熱熱的,真奇怪,傷的明明是她,為什麼他看起來這麼緊張?

微瀾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跳又加快了。

這是怎麼回事?

她拿手機發了一條微博:如果一個男人總讓你心跳加速,說明什麼?

之前在網上搜索過類似問題,大多數的答案顯示:說明你對他動心了,有且只有這一個原因。

怎麼可能只有這一個原因呢?微瀾嚴重懷疑。

「很疼?」陸遇止輕聲問。

微瀾搖頭。

「那你皺眉幹嘛?」他替她處理好傷口,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

我皺眉當然是因為……大家都說我對你動心了。

「陸遇止,你有對別人動過心嗎?」

陸遇止以為被她看破了心事,有種如沐春風的欣喜在心底發酵,又有些窘迫,他定定看著她,「嗯」了一聲。

「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就如此刻,我看著你時的感覺。

曖昧的氣氛漸生,微瀾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頭,露出一截白凈的肌膚,她輕咬著玫瑰色的唇,時不時用餘光瞥他,這時,門外有「咚咚咚咚」聲傳來,「姐姐,番薯烤好啦!好好吃的烤番薯哦!」

陸遇止想把這小屁孩踢到外星球,一個滿臉黑漆漆的大燈泡,還有比這更煞風景的事么?

「叔叔,你也要來一根烤番薯么?」

陸遇止一口血都要噴出來,「不用。」他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

東東也沒真想給,聽這話更樂,小嘴巴啃番薯啃得更起勁了。

一輪彎月靜靜掛在普陀村的天空,屋裡暖意融融,笑聲不斷。

張敏行也在看這一輪清冷的月,他站在落地窗前,身後是一室的冷清。

不知道站了多久,燈「啪」一聲開了,他眯了眯眼適應這突如其來的光明。

「真是稀奇,你竟然還記得回來。」

淡淡的嘲諷聲從陸寶珠嘴裡傳出來。

張敏行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這個同床共枕數十年的女人,當年那個溫婉可人又善解人意的陸家小姐,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他竟是像不認識她了一般。

「我的家,我還不能回?」

陸寶珠冷笑道,「當然,您張將說什麼就是什麼。」

話不投機半句多,張敏行轉過身,不欲多理。

他之所以回來,不過是因著這個城市,住著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