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渡劫
「嗚!嗚嗚!!」
這一日,嘹亮的號角聲驟然吹響。
無日城內,地動山搖,煙塵滾滾。
奇形怪狀的輦車紛至沓來,往來之人心跳如擂鼓,不是呆若木雞,便是大驚失色,不明白何事發生。
居於此城——向來是鐵律森嚴,條條框框的約束不勝其數。
這些車輛居然無視所有的律法,踏天而行,疾馳而奔,飛揚跋扈的囂張氣焰,匯聚成一道颶風洪流。
更加令人難以置信的是,街道兩邊的守衛,全都躍落契約眷靈的背脊。
街道上——剎那間噤若寒蟬。
她召喚十八口巨大的風井,調整成延時啟動,平均分布在夜寒君的身側。
鷹身女妖壓制著心中的恐懼,嘗試往雷海深處望去。
「永生。」
轟隆一聲炸響,蒼穹大面積坍塌,一個往裡凹陷的巨型炮口,硬生生插在藍色雷海的正中央,肆意搶奪著同源不同質的雷元素。
「隆隆隆——隆隆隆——」
只見殘影飛閃,一道墨綠色的閃電豎著劈開蒼穹,迎面阻擋藍色閃電的沖勢。
這一招起效了,夜寒君無法根除的鐵鏽,隨著凈化光束的持續橫掃,從黯淡再到剝落,徹底消失。
而後,又將對切風流遮擋在天上,形成另一層防守。
大地搖晃,二十四根通天石柱爆發無盡的光芒。
最最沉默的飛天女巫·花燭,開始行動起來。
地面,電鉗龍蜈搖晃著鉗子,忽然驚呼道:
它一如既往的纏住夜寒君的腳踝,像是怎麼甩也甩不掉的小跟班,嚷嚷著「不痛了、不痛了」。
「轟!!!」
一道刺目的藍色閃電,裹挾著滿腔的怒火,轟砸!轟砸!還是轟砸!
這是毀天滅地的一擊,花燭的對切風流連一瞬都無法阻擋,輕輕觸碰,碎得比齏粉還要徹底。
於是,夜寒君呼吸到更濃郁、更新鮮的魔氣。
鵝大仙的笑聲更加狂妄,血紅色的鬥氣再度向外蔓延一大段距離。
絕弦半睜的血眼,完全洞開。
「天之雷相,此乃極道之雷,與我的屬性萬般貼合。」
對此,默的反應十分呆萌。
「嘶!」
「雷劫劈下來,我一下就沒了,你反而要承擔反噬的傷害。」
「但這遠遠不夠!你我都能感應到,藍色雷海最深處彷彿有真龍盤卧,那股力量還沒有復甦,一旦復甦,搶奪天劫的雷元素?怎敢!豈敢!這不是觸犯逆鱗嗎!」
懷揣著異樣的心情,夜寒君找到夜英的方位,平靜開口。
「以夜為姓的人,都是不敗的、無敵的,以後我也要成為那樣的人,保護爺爺,守護族群!」
「這不是簡單的位階差距,雙職權對應的天劫源自天道,是忤逆自然法則後降臨的殺伐,遇弱極強,遇強更強,野蠻得沒有道理可言……」
他們單膝跪地,握拳於胸,臉泛潮紅之色,無法遏制內心的激動。
跺著腳尖的艾姬芙拉,揚著天鵝般完美的脖子,冷冷酷酷道:
一個猶如朽木一般的枯瘦老者,站在街道一角。
這一戰她確實派不上用處,留在場上,反倒會成為他的弱點。
等到它徹底成型之際,通天石柱上的守護聖靈,只要擁有眼睛這類器官,一個個劇烈收縮。
翠綠色的烏雲翻滾,悅耳的琴音如雨珠空墜。
但他依然站在無日城中,仿若站在萬丈深淵的最底端,抬起頭,視線越過高聳入雲的通天石柱,便能看到那顆萬眾矚目的藍色電眼——轟然炸裂!
「撕拉!!」
有心人不難察覺,這些眷靈的躁狂之勢看似緩解,實則處於另一種更加可怕的狀態。
一道風吹拂,獵獵作響的黑袍,恍如天堂的葬歌。
等到另一波至聖之胎——不管是本體還是分身,全都聚攏在二十四根通天石柱附近時。
現在,輪到他了嗎?
只是第一道閃電而已,劫難彷彿化身至高神明,手中握住的是生殺予奪的統治者令牌,除了毀滅,祂不想看到其他的畫面,除了死亡,祂不想聽到其他的結局。
它養精蓄銳,就是為了留下更多的精力和體力,用來破解雷霆的麻痹以及其他的衍生劫難。
「你確定要讓我站在這裡,與你一道面對天劫?」
「群體強化?」
「既然橫豎我都沒有選擇,你還嘮嘮叨叨什麼?」
「大蝌蚪,這一天終於來了!」
「若有倖存活,我必殫精竭慮,再悟一首新曲。」
「不管那是什麼,天地之胎應對不了,無量之胎也不行……」
但這又能怎樣呢?綠藍兩色侵蝕靈魂,相互矯揉,相互廝殺,名為恐懼的情緒又一次籠罩軀體。
那一瞬,針尖對麥芒,兩者的力量不分高低。
不足半人高的幼童,搖晃著老者的臂膀,用那稚嫩的聲音問道:
「戰!戰個痛快!」
就在它們身體的某個角落,一枚紫黃色的玉鐲子通體無瑕,瑩潤的光芒吸人眼球。
「今日,所有人的目光都將為你駐留。」
是誰?是誰是虛空中大吼大叫?
是誰?是誰散發著如此可怕的敵意,欲刺他的眉心,叫他形神俱滅,永世不得超生?
「鏘!!」
「顯而易見,這個天劫,無法與紀元之鐘相提並論。」
千鈞一髮之際,一顆空前絕後的綠金色閃電球體,沒有垂直轟落人世間,而是自爆於蒼穹,帶來粉身碎骨的自殺式攻擊。
「如此絕境,沒有一個照面掛掉,這小子已經很厲害了,值得不遺餘力的稱讚!」
只要是存活的生靈,不管有沒有智慧,敬畏自然,敬畏雷霆,這些根植於血脈深處的記憶,一經喚醒,再想讓它踏踏實實沉寂下來——痴心妄想。
他——脫離了護族大陣的守護。
夜寒君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雷海開始翻滾,琴魔凝聚出來的炮管,險些被雷元素撐爆!」
瓜瓜揮舞著一隻小手,另一隻緊緊抓住夜寒君的頭髮,寸步也不想離開他的肩頭。
「不過天地之胎而已,琴魔執掌的核心法則,竟然達到了這般田地?!」
「有添壽和永生加持,您不必為我分心,更不用擔心我的安全。」
「修羅之墓,剛剛關閉。」
「夜氏將失去一道曙光,磨滅一份希望。」
然而,它終究趕在了關鍵的節點上,試圖以此引爆藍色雷海,將其完全顛覆。
霎那間,陰冥壽火重新燃起,永生狀態第二次維持。
「噠……噠……噠……」
夜寒君輕語,連續激活主動權能。
「要變天了……」
他們不敢抬頭看,不是低著頭,就是蒙著眼,只敢小心翼翼分出一部分感知,悄悄探查。
即便隔著護族大陣,無日城內的居民們,還是能聽到咆哮的雷霆。
絕弦撥動琴弦,自顧自彈奏起來。
「一旦功成,繼宗族遺志,封族長候選,如那巨龍騰飛,鵬程萬里。」
沉穩的腳步聲好似踏在人們的胸口,某種堅定的信念,以及崇高的使命感,源源不斷向外映射。
「嘩啦啦——」
「但我不可能永遠躲在高牆堅堡之下,只有踏出這一步,我的未來才有新的可能,而你——才有飛升無量之胎的契機,才能繼續追求永恆的美麗……」
聽得天地失音,見得怒雷激蕩。
他朝著地面看了看,這個位置,曾有一位喚作「夜煙火」的聖人,於無盡的榮光中歸隱西天。
藍光一閃,如天塌,蒼穹露出一個窟窿眼兒。
「孰強?孰弱?且看今朝。」
「大人,我會清空體內儲備的全部元素,不惜代價連續施法。」
聽得「嗖嗖」兩聲響,一道白光跳到他的肩頭,另一道抱住他的小腿。
彷彿在回應電鉗龍蜈的判斷,絕弦的琴音突然混亂,銀光閃亮的琴弦,竟被一縷藍色的鐵鏽腐蝕。
耳畔的琴音突然一變,鏘鏘淙淙,正是「天怒」的序引。
彼時,夜寒君催動「添壽」,龐大的血氣灌入琴身,嘗試為它治療傷勢。
瓜瓜叫喚一聲,發動「超凈化」。
「恰逢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的境況,我等卻只能枯坐乾等,看那最終結局的走向……」
「我要構建基礎的防線,稍等片刻。」
「若我敗亡,伱作為血契眷靈,反噬的傷害遠高於正常眷靈。」
「少皇殿下,一定會成功的對不對?」
黑武王、影龍王、鬼閻羅、電鉗龍蜈、屍魔王、轟天炮車、木守蔥……守護聖靈星羅棋布,或高大威猛,或小巧玲瓏,或生機勃勃,或煞氣騰騰,百十種儀態,萬千種心理,隻言片語,道也不盡。
六四.一八五.二三二.一九五
不遠處,曾經參與過守陣的金鵬天狐,齜牙咧嘴咆哮道:
熊人馬驚嘆連連,四蹄踢著地面,滿身的躁動不安。
夜英不為所動,以更加平淡的口吻回應道:
「成,天高海闊。」
「開!開!開!」
「本瓜一定會全力以赴的!無論如何我們也要闖過這道劫難,不能讓天道爺爺小瞧我們!」
沉穩篤定卻又充斥瘋狂的聲音,初時迴響於中央祭台,又過了數秒,整個無日城都回蕩著這樣的聲音。
「呼啦啦——」
「絕爺爺,加油!」
但下一剎,第二道藍色閃電無情砸落,綠雷哀鳴,終究難擋雙雷之威,如煙花一般炸碎。
夜寒君深吸一口氣,猛地望向雲端深處,精芒爆閃,嚴陣以待。
「好果斷啊……」熊人馬再嘆。
隨著封王的族人一個個走出,整齊劃一的黑色家族服飾吞噬著光線,冰寒、冷酷、陰森、靜默——趨於一致的生命磁場綿延成海,形成一道別樣的風景線。
「請聖祖……開天窗……」
終於,無法言喻的嚴肅和寂靜中,夜寒君站在二十四根通天石柱環繞的中心點。
在旁觀者略微驚愕的注視下,天魔遺音·絕弦,居然以四臂彈琴,四手交錯,沒有任何的混亂。
「當——」
「姓夜的,召喚我幹嘛?我還能給你當肉盾不成?」
落在耳畔的琴音,驟疾驟緩,內斂的音質恰似又上了一個台階,更加的婉轉悠揚,更加的高亢激昂。
「人族知己,聽天音,踏歌行。」
……
夜寒君召喚契約眷靈。
「必勝!必勝!必勝!」
「請聖祖,開天窗。」
人們用敬畏的目光望向外城的城中心,老者多慨嘆,壯者多悵然,青者多驚羨,幼者多茫然。
「他身上那些護命的寶貝,因為天劫的法則約束,恐怕也淪為凡塵俗物!」
等到邊邊角角也布置風元素屏障後,花燭毫不猶豫啟動「九龍環衛」,準備以最強技能迎接雷劫的衝擊。
「爺爺!爺爺!」
「這小子現在單槍匹馬,什麼保護也沒有!」
「快開始!再磨嘰,我即便死了也要化作美麗的厲鬼,禍害你家族萬萬年!」
白髮狂舞的艾姬芙拉,猶如半瘋的小獅子,惡狠狠,兇巴巴。
他駐足遠眺,多愁善感道:
「但,倘若失敗……」
老者摸了摸幼童的腦袋,露出和藹的笑容。
按、頓、挑、撥、捻……絕弦兩臂抱住琴身,另外兩臂翩翩起舞。
夜奇玉、夜莫愁、夜霓裳、夜雯妃,四皇如那栩栩如生的雕像,巋然不動。
絕弦的精神傳音真真切切,狂熱而不失理智。
更誇張的,風井噴射、眩暈風船、九龍環衛……所有的風元素法術都沒有觸發用途。
心中一動,艾姬芙拉消失在視野中。
可遍體生寒的不適感揮之不去,且有更上一層樓的悸動,驚得她收回視線,轉而以餘光瞥視。
今日過後,代表禁忌的世界法則,要麼穩固如初,要麼支離破碎,再無第三種可能。
可距離較近的路人分明看到,他眼底無光,暗藏一縷苦笑,一點也不具備樂觀的樣貌。
「叮——」
司空見慣的夜寒君,沒有被冒犯的感觸,反倒覺得,這才是她的真性情。
「前也是死,後也是死,全都毀滅算了!」
呈現簇狀的紫黃色陰冥壽火,逐一點燃除了瓜瓜以外的契約眷靈。
但凡慢上一拍,閃電球沒能射出來,琴魔的這個技能也就成了個笑話。
炮管炸膛,百獸驚慌。
艾姬芙拉嘁了一聲,不掩飾美眸中的嫌棄,極度煩躁地打斷道:
扒拉他赤紅色劍狀頭髮的瓜瓜,氣勢洶洶道。
「雷海之中,藏匿著無可撼動的大恐怖……」
「竟然……反向搶奪天劫的能源?」
陣法接連開啟,艾姬芙拉、默、絕弦、花燭、鵝大仙、瓜瓜,左三右三,排列整齊。
「好。」
它直視高天,凝望蒼穹,而後緩緩合攏。
「天之怒,對陣天之怒。」
夜莫愁稍抬眉尖,若有所思。
想要攻破,不付出原有的數倍乃至十數倍威能,想都別想。
殺——殺——殺——
夜寒君握住判官筆,一勾一點,力破虛空。
直到輦車消失在天邊的盡頭,恐怖的上位者氣息溢散於風中,他們仍然跪地不起。
「咔擦——」
「糟了!天劫被激怒了!」
「請聖祖……開天窗……」
燃燒著陰冥壽火的契約眷靈,狂暴的氣息倏地平穩。
「已有傳言,夜氏少王·夜寒君,登臨少皇位,欲圖沖關。」
「我來!」
「添壽。」
現在彷彿套著一層看不見的堅固盔甲,從血到魂全副武裝。
但壽元可添,永生狀態沒能重新建立,冥冥之中有一道潛在的傷勢,以他的手段無法清除。
虛無之處,密集的符號無限繁殖,神芒亂飛,霞彩噴涌,奇景不斷。
「你有充沛的時間,我們等你。」
「若不幸告終,聆聽天雷之怒,此乃最上乘的音律,此般契機鳳毛麟角,我輩歡欣不及,縱有再多執念,也當隨風而散……」
「咳……絕妙之音。」
依然處於跪拜狀態的守衛,無論處於何等位置,豎起手中的刀劍,齊聲朝著天空吼道:
「希望如此。」
「不。」
暗流涌動之間,數以百計的輦車抵達中央祭壇。
「我的技能,不是用來魅惑,就是用來逃跑。」
「鏘——」
早先時候,曾對夜寒君頗有微詞的守護聖靈,譬如蛇髮女妖、鷹身女妖,便像是縮頭烏龜一樣,含胸駝背,一語不發。
等到充盈血絲的眼睛,望見頭頂的藍色電眼,它彷彿察覺到了什麼,立即合攏嘴巴,滿臉期待之色。
極樂獸低垂著腦袋,口中之言,遠比金鵬天狐還要悲觀:
「死亡……我預見了死亡的徵兆……」
「你一生都在追求美麗,若是在此凋零,必定心生怨恨,憤而不滿。」
「天道根本不在乎能量的竊取,祂的源頭無邊無盡,血肉凡胎與之為敵,不過是自取其辱!」
從靈性的角度,它們原本是血肉之軀。
鵝大仙咧嘴大笑,金屬翅尖對準天空,一腔豪言,滿腹壯志,摩拳擦掌,久候多時。
夜寒君穿過人群,勻速向前。
夜寒君轉了轉目光,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我想讓你做好準備。」
夜寒君頷首,黑紅兩色的瞳仁熠熠生輝。
圍繞夜寒君的一大片區域內,空氣被抽干,一圈黑金色的圓環,化作一道牢不可破的屏障,將他單獨隔離。
絕弦依然閉攏血眼,但它鬆開了捧著琴身的兩隻手。
「敗,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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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嚴重卡文,這段劇情的走向不太一樣,為保質量,快不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