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殺了他們，或者被我殺死
「特蕾……西婭……」
夏明噗通一聲跌倒在雪地，瞳孔劇烈的收縮放大著。
他分明看到她的眼瞳依舊是彷彿怨念與仇恨凝聚的幽黑，她身上燃燒著的火焰里分明還陰燃著漆黑深暗的基底。
他趕來這裡的路上就有想過特蕾西婭的選擇，想過她會對自己舉起劍。
他本就打算以自己的死，以自己心甘情願的犧牲，化為那一簇熾烈的火焰嘗試去拯救凈化特蕾西婭被惡意污染的心靈。
他沒想到的是她竟然選擇了拒絕。
冷酷殘忍殺死所有追隨者，用他們的靈能與生命鑄就自己強大的女武神。
霸道自我不把人命當人命，只把一切當作棋子與遊戲的無情的特蕾西婭。
她再度對他舉起了劍，卻只是把他打倒在地上，那力度都不像是在殺人，更像是在埋怨，埋怨他為什麼不聽話跑到了這麼危險的地方來送死。
他心底忽然升起一個念頭。
這些天里他一直想要把特蕾西婭變回曾經的那個模樣，他想要拯救她，他想要她不變。
這真的是一種拯救，還是一種……傲慢？
而且，特蕾西婭真的變了嗎？
「夏明，你給我聽好了！」
特蕾西婭背對著他，重重一甩劍，劍刃直插進冰冷的雪地里，被赤紅的烈焰燃燒融化，升騰起肅殺的霧氣。
「作為本女武神的劍鞘，人形凈化器，殺死冰王這種小事，還輪不到你為了我來犧牲自己，遠遠的滾一邊去，等著本女武神斬掉冰王的腦袋，為你帶來勝利，明白了嗎！」
說完，她衝天而起，張開的機甲羽翼噴薄出轟鳴的火焰，這片被冰雪覆蓋的白色世界再度有了鮮明的色彩，那是流動的赤紅。
「赤焰的女武神，你，沒有勝算。」
天穹之上，一直好似冰冷機器的冰王忽然發出了聲音，那是極度冰寒冷漠，分辨不出男女，分辨不出感情的冰冷聲音。
濃白的霧氣忽然籠罩了這片大地，那是讓人迷失方向，看不清前路的詭異霧氣，一如特蕾西婭初遇夏明時遇到的霧氣。
然而這樣的霧氣再也不能將她困住，不能阻隔她的視線，一道道赤焰似焚天的烈火在這無邊無際蔓延的霧氣里炸開，她盡情釋放著渾身的力量，從機甲的羽翼，從噴口，從她身後爆發出來的赤焰好似一頭向著天空發起衝刺的烈焰鳳凰！
錚——！
她衝到了冰王面前，如同鳳凰焚出滔天的火焰。
她揮舞著赤焰之劍，如同君王號令著世間所有的火焰，行使著無上的權柄，一劍，掃清寰宇！
所有霧氣傾然消散！
然而面對如此盛大宏偉而致命的攻擊，冰王只是緩緩抬起手，似探囊取物般輕輕鬆鬆的一伸手，就抓住了赤焰之劍。
「殺了下面那個男人作為祭品，你尚有一絲壓過我的勝算。」
他冷冰冰的說著，像是在陳述一件無比客觀不容反駁的事實，又像是一台沒有感情的機器，計算著精確到小數點後的概率。
「這兩個。」
他低頭看向下方。
霧氣消散，雪山坍塌後遍布荒涼景象的雪原上，平靜的空間忽然泛起一陣漣漪，兩道人影從這漣漪中出現。
正是匆匆趕來的魯格與特里德。
「只夠讓你從我手中逃跑。」
特蕾西婭輕蔑一笑，用力將赤焰之劍從冰王手中拔出。
「原來你會說話啊，冰王，對我的能力這麼了解，看來先代女武神讓你吃盡了苦頭吧？」
「那麼你以為——」她一劍砍向他的腦袋，「我會比不過她嗎！」
鐺——！
如同洪鐘大呂的巨大震響從天穹之上如滾滾雷聲擴散開來，令人鼓膜迸裂。
冰王面無表情，或者說面孔被盔甲遮擋的他根本讓人看不到表情，他緩緩抬起手，抓住砍在頭盔上的那把火焰之劍。
咔嚓。
一道裂紋從赤焰之劍的劍身上陡然浮現。
咔嚓。
又是一道裂紋。
隨後是咔嚓咔嚓如同玻璃碎裂的聲音在一瞬間同時響起。
冰王當著特蕾西婭的面，一點一點掰斷了她的劍。
那把賜予她力量的赤焰之劍。
「以下方三人的性命作為祭品，你戰勝我的幾率可以提升至百分之十，或者你可以選擇殺死其中一兩個人嘗試從我手中逃跑，又或者——」
「現在就死在我的手下。」
冰王用毫無起伏的語調漠然說著特蕾西婭的結局，或者說，逼迫著她做出選擇。
是選擇微小的勝算，還是逃跑，還是死……
如果她不想死，那麼就必然要在夏明，特里德和魯格中選擇一個人來殺掉，如果她還想抓住那點微渺的希望來戰勝並殺死他，那麼只殺其中一個還不夠。
夏明是她的所愛之人。
特里德是陪伴她一同長大的至親之人。
魯格是收養她培養她長大的余火組織的前領袖，之後在她麾下也無比忠誠的聽從她的命令。
就算她對魯格的感情比起其他兩人更淡，殺掉他心裡的負擔也會輕得多，然而只要一旦打破心底的底線，對第一個人揮起了屠刀。
那麼繼續殺死第二個，第三個，似乎也好像沒有那麼不可接受了。
真是無比殘忍的選擇。
然而特蕾西婭一個都不準備殺，一個都不準備犧牲。
夏明覺得她變了，哥哥覺得她變了，所有人都覺得她變了，彷彿她已經被權與力的深淵腐蝕，渾身上下長滿了漆黑邪惡的鱗片，化為了一頭殘暴可怕的惡龍。
她已經走火入魔，殺死冰王不過是她為了成就這份前人未能完成的偉業，她要替代冰王威壓北地乃至整個世界，成為真正的暴君。
她已經可悲的如同羅斯臨死前的詛咒一般，墮入了化為惡龍的螺旋與命運。
可是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變得偏執也好，變得強勢霸道也罷。
她其實從來沒有忘記過她的夢想，那個簡單而樸素的小小夢想。
殺死冰王，終結這份使命宿命，然後去擁抱自己的幸福生活。
夏明死了，哥哥死了，這樣的生活哪還有幸福可言？
以他們的犧牲來達成殺死冰王的結局，這對於她來說才是真正的失敗，徹頭徹尾的失敗。
她心裡一直有一個疑問，她不覺得如今的自己不如先代強大。
她也不覺得自己獻祭殺死的那些人帶給她的靈能增長不如先代那些志向高潔選擇自我犧牲的夥伴。
這可是北地幾乎最強大最精銳的一批靈能者，帶著最濃烈最憎恨的怨念在她手中死去，甚至讓她的火焰中都生出一絲漆黑。
那麼不如她強大的先代女武神，又是如何做到能與如此強大的冰王分庭抗禮，甚至能重傷到他的呢？
她猜到先代是怎麼做到這件事的了。
由靈能而生出的赤紅火焰既然能以別人的生命為燃料燒出燎原的大火，那麼以自己生命為燃料的火焰，想必便是暮靄籠罩的天穹也能燒穿吧？
錚——！
特蕾西婭的手中，一把嶄新的赤焰之劍從鑠石流金的火焰中凝現而出。
生命，意志，靈能，靈魂。
大氣在顫動，赤紅的烈焰在這一刻熾盛到覆蓋天穹，彷彿整個世界都在這熾烈的火焰之下燃燒。
她的眼瞳中再無漆黑纏繞，她的周身環繞著光焰萬丈。
「冰王，你以為捏碎了赤焰之劍就能讓我慌亂，你以為面對你的威脅我就非得要在你的規則下做出選擇？殺了他們，或者被你殺死？」
她再度高高舉起了劍，流轉著璀璨光焰的赤焰之劍，渾身流露出無敵的自信與霸氣。
「那麼我來告訴你這個冰疙瘩不用犧牲他們也能殺死你的辦法！」
面對冰王的冰冷威脅，特蕾西婭露出洒脫快意的大笑，一劍砍向冰王的腦袋！
啪。
束住她頭髮的繩圈應聲斷裂，那頭美麗張揚的紅色長髮再度在璀璨的火焰中肆意飛揚飄散。
嘭！
冰王腦袋上覆蓋的盔甲徹底被她這一劍擊飛，終於露出這具雪色鎧甲下隱藏的冰王真容。
同樣飄揚在空氣中的火紅長發，比湖水還要美麗的翡翠色眼睛，以及——
那張同她臉孔七八分相似的絕美面容。
先代女武神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