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冰冷的現實
沒有如雷的歡呼，沒有盛大的歡迎。
殺死鎮子周邊隱藏的冰雪魔獸後，特蕾西婭本以為能看到人們臉上的喜悅和笑顏。
然而迎接她的是鎮上居民們的跪拜祈求，是一張張絕望麻木的臉孔。
「女武神大人，求求您賜予我們火焰！」
「賜予我們溫暖與糧食！」
一股痛徹心扉的冰涼攫然揪住了她的心臟，令她手腳冰冷，心底發寒。
外面邪龍麾下的魔獸沒有將這座鎮上的百姓殺死，反而是零斯集團故意製造的糧食危機要先一步把他們活活餓死。
她握緊了手裡的劍，憤怒溢出瞳孔。
「零斯集團，螺旋王，他怎麼敢！他們怎麼敢！」
然而更令她憤怒的是，她清楚的明白，零斯集團本就沒有將這些荒野上的百姓當作人來看待，他們是他們豢養的家畜、牲口，哪怕死完死光了他們都不在乎。
因為人就是這樣一種無論遇到什麼樣的艱難困苦都能忍受下去，再惡劣極端的環境都能生存下來的生物。
是割不盡的野草，燒死一批，挖走一批，過不了多長時間就又會生長得鬱鬱蔥蔥的韭菜。
螺旋王一個月前對她說的話沒錯，北地人民就是依靠他，依靠他的零斯集團才能生存下來。
當壟斷一旦形成，他已然成為了這片土地至高無上的皇帝。
她知道，這是螺旋王對她那次拒絕的懲罰，或許對於他來說，這都算不上什麼懲罰，只是一點無足輕重的小小警告。
然而就是這麼一點小小的警告，背後卻是不知多少生命凝成的絕望的血淚。
人們將她當作希望，當作驅趕黑暗絕望的光明與火焰，祈求她給予他們溫暖與糧食。
然而她沒有螺旋王麾下那麼龐大橫跨整個大陸的利益集團，她的火焰就算能短暫驅趕風雪也總有一天會消散，除非她一直停留在這裡。
眼下這些人需要她的拯救，但她卻感到一種無能為力，一種空有一身強大力量本領而無處施展的空虛與茫然。
她根本幫不了他們。
特蕾西婭身體顫抖，身上的火焰劇烈顫動。
那一雙雙絕望麻木卻又隱隱透著一絲微弱希望的眼神望來，她竟然不敢去看他們的眼睛。
「魯格，把我們的食物分一些給他們吧。」她轉過臉去，竟是有些握不住手裡的劍。
看到分發到手的食物，那一雙雙眼睛似寒潭倒映下搖晃的幻影，輕輕動了動，似乎有了些微弱的火光，虛假而黯淡的火光。
所有人都知道，這麼一點糧食，根本撐不了多久。
那晚，這個鎮上的居民吃了一頓他們一個月以來吃得最飽的一頓飯，用麵粉摻雜雪水煮開的麵糊。
特蕾西婭暫時寄宿在一家居民家裡，這家的女人是個寡婦，死了老公，只有八歲的女兒與她相依為命。
女人形銷骨立，面色憔悴；小姑娘正是長身體的年齡，卻也像根纖細的豆芽，髮絲枯黃，肌膚沒有血色。
特蕾西婭看著纖細得像是隨時能被一陣風吹倒的小姑娘懂事的搬著板凳站在灶台邊煮麵糊，眼裡閃著天真而高興的光。
看著面前憔悴虛弱的女人不住的咳嗽，卻還不忘向她道謝：「謝謝女武神大人，謝謝您賜予我們食物。」
陷入了沉默。
家裡的傢具都很舊了，眼前的木頭桌子凳子到處是修補的刻痕，坐上去還有些散架的趨勢，女人和女兒的衣服上面都是補丁，洗得素白，因為用不起電，家裡只點了一盞油燈，整個房間顯得很是幽暗昏沉。
一把破舊的柴刀躺在胡亂堆起來的木柴旁邊，牆上掛著的獵弓像是生了銹一般發黃髮黑，上面的弓弦早已泛起了粗邊，床上的棉絮破了好幾個洞，又被打上補丁。
小姑娘煮好了麵糊，端著碗走了過來，女人摟住女兒，讓她向特蕾西婭問好。
「我們的米面都是這位善良的女武神大人賜給我們的，囡囡乖，快向女武神大人道謝。」
「謝謝女武神姐姐。」小姑娘甜甜的說道，把碗端到特蕾西婭面前。
「姐姐，先吃。」
「謝謝。」
特蕾西婭默默的接過碗，喝了一口，並不怎麼好喝，但一旁的小姑娘卻兩眼放光，不自覺舔著嘴唇，好像她在喝什麼人間美味一樣。
她把碗放下了。
「姐姐你不吃了嗎？」小姑娘天真的仰起腦袋問道。
特蕾西婭勉強的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頭髮：「姐姐我已經提前吃飽了，你吃吧。」
「好耶！」
小姑娘歡呼起來，端起碗，也不覺得滾燙，正要迫不及待的喝下，嘴唇剛碰到碗邊，她忽然偏過頭看了看邊上形銷骨立的母親，又把碗遞到她手裡。
「媽媽先吃，囡囡不餓。鍋里還有，囡囡去吃鍋里的。」
說完，像是生怕母親拒絕似的，她把碗塞到母親手裡，三步兩步小跑著回到灶台，用鍋底殘餘的一點麵糊加了水煮了煮，兩隻小手捧著一碗稀湯小口小口的喝了起來。
「對不起，家徒四壁，讓女武神大人見笑了。」女人勉強笑了笑，面上卻是一片平靜和死寂。
「你的……丈夫呢？」
「前些年聽說零斯集團在西北發現了一處稀有礦產急缺礦工，他嘴裡說著什麼要為我們去拼一把，結果再也沒有回來，好像是死了。」女人平靜的說道。
「沒有……撫恤嗎？」特蕾西婭問。
「第二年冬天，零斯集團的糧食商人多給了我們十斤米。」
女人語調毫無起伏，面無表情的陳述著，好像這件事不是發生在她身上一樣。
她的眼神一片灰暗，沒有光亮，她的心早就已經死了，現在連恨都提不起來。
這時，小姑娘稀里嘩啦三口兩口喝完稀湯，舔乾淨了碗里所有的湯水，走到特蕾西婭身邊，睜大了眼睛充滿期待的發問道：
「女武神姐姐，伱們以後還會來我們鎮上嗎？」
「你希望我們常來嗎？」
「當然希望啦。」小姑娘天真的歡笑著說道，「因為姐姐你一來，我和媽媽就有麵糊糊可以吃了呀。」
她的眼裡還有希望的光。
特蕾西婭卻愈發不敢去看小姑娘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