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這一次，是你輸了
無邊的濃霧，象徵的是迷茫而不知走向何方的困境。
是茫然而又想要逃避的未來。
人們在大霧裡迷失，在霧氣中徘徊，最後讓無邊無際的濃霧如潮水般湧來，將自我連同現實一起吞噬埋葬。
特蕾西婭忽然沉默下來，靜靜的思索著夏明的話語。
長有翅膀和尾巴，卻有著和她一樣瞳孔顏色的虛影，邪龍的虛影……
「那不是我。」
她最終搖了搖頭。
翡翠色的眼眸對上夏明沉默而無聲的凝視，堅定而有力的重複道：「那絕對不是我。」
在這樣的事情上，她不會說謊。
夏明沉默了。
凝重的氣氛環繞在兩人身旁，像是窗外呼嘯的寒風與冰雪。
這是特蕾西婭熟悉的氛圍，在余火的時候，她身邊日復一日環繞的就是這樣壓抑而沉重的氛圍。
但這也是她不熟悉的氛圍。
和夏明的相處總是令她愉快，令她感覺他是那麼的有趣，那麼和他合拍。
那是一種她從小到大從別的人那裡，從余火里如家人般的叔叔阿姨們，從親生哥哥身上所未曾體會到的感覺。
就像是從同一片樹枝上生長出來的兩片樹葉，無論是性格還是脾氣上，她和他似乎天生就有種自然的連接與默契。
他們註定是朋友，是伴侶。
然而現在，她感受不到那種合拍和默契了。
這是一種比剛才夏明的手掌沒有真的撫上她胸口還要令她悵然若失的感覺。
彷彿窗外那浸透了濕冷陰寒的風雪與霧氣滲到了骨子裡，令她從肌肉到毛孔都生出一股發寒的恐懼。
「夏明……我沒有騙你。」
她委屈的咬著嘴唇，認真的看著他的眼睛。
「真的沒有。」
夏明定定的凝視著她的眼睛，她也認真的抬起頭回應他的視線。
她感到難過，感到委屈，因為她真的不知道那是怎麼回事。
或許邪龍只是拿我的外貌當作擬人化的形象呢？或許它只是幻化成人形時恰好幻化除了和我瞳色一樣的眼睛呢？
那道虛影真的不可能是她。
她這樣認真解釋了，夏明給她的回答卻是沉默。
我以為你是特別的，是獨獨和我那樣心有靈犀的，可是為什麼現在卻一點都不肯相信我呢？
少女的心在顫抖，望著夏明沉默冷漠好似無情的眼睛，無邊的酸澀苦意從心底湧起。
直到她因為和夏明對視太久，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
「特蕾西婭，你輸了。」
夏明拍著手掌，忽然笑了起來，笑聲與掌聲衝散了房間里凝重的氛圍。
「誒？」特蕾西婭微微一愣。
「伱剛剛眨了下眼睛對吧。」
夏明指著她的眼睛，露出狡猾狐狸的得逞笑容：「我可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你比我先眨了下眼睛，特蕾西婭，這回你可是終於輸給我吧？」
「誒？」特蕾西婭小臉一愣一愣的看著夏明。
我們剛才……是在玩互相對視比誰先忍不住眨眼的遊戲嗎？
難道剛才那些所謂的沉悶壓抑的氣氛，其實只是我的腦補？
還是說……你這壞傢伙是為了贏得這場遊戲所以才故意裝得那麼嚴肅沉默來恐嚇我？
好卑鄙無恥的手段！
「什麼贏了輸了，你耍賴！我事先才沒同意要和你玩比誰先眨眼的遊戲！」
特蕾西婭揚起精緻絕美的臉頰，兩隻手環抱在一起，嘴巴往上一翹，一副我才不承認的生氣模樣。
心卻忽然變得雀躍起來，像是籠罩在頭頂的陰雲被陽光碟機散，關在籠子里的鳥兒終於飛進了綠意盎然的森林。
「不服輸的樣子也和之前的我簡直一模一樣呢，特蕾西婭。」
夏明微笑的看著她，將原話奉還。
「反正我沒輸！」
特蕾西婭腦袋一撇，對著旁邊的空氣哼哼道：「沒有事先徵得本人同意的遊戲一律不作數，你贏的只是個空氣。」
我特蕾西婭對你夏明，至今還保持著一場不敗的全勝戰績！
「好好好，就當這次的不作數，你先去換身衣服吧，我去看看特里德。」
「為什麼我要去換衣服，就這麼想支開我去和我哥說些悄悄話嗎？」
特蕾西婭像是吃醋的癟起了嘴唇。
「一定要我說出來嗎，特蕾西婭？」
夏明眼神玩味的看著少女下身的褲子，想起剛才的場景。
儘管少女有著超乎常人的忍耐力，在他的摸索之下艱難完成了對五指軍的抵抗，取得了最終的勝利，但空氣中忽然變得馨香了幾分的味道還是令他確定。
「黏糊糊的不怎麼舒服吧？」
「你……」
夏明灼熱的視線讓少女感到一種更加熱癢激憤的羞意，她羞憤的拿起枕頭重重砸向他的腦袋。
「你要死啊你！」
她臉蛋通紅的匆匆跑到隔壁，關上門，心跳撲通撲通跳個不停，腦海不受控制的再度回想起方才那隻手掌撫摸在自己肌膚上的溫熱有力。
「壞人！壞蛋！大混蛋！」
她拿起一條嶄新的褲子走進浴室。
在這裡，她終於可以不用在夏明面前強裝，不必再忍耐的發出了輕輕的低吟。
廚房裡。
夏明正一邊幫大舅哥打著下手做飯，一邊聊著天。
「三天前，我忽然有個想法想要實驗，一時走得匆忙忘了跟你們說，還得多虧你們把我帶了回來。」
特里德沉默的拿起刀將一根胡蘿蔔攔腰切斷，面無表情的說道：「你是破局的關鍵，救你也只是為了救我們自己而已。」
「不管如何，這下你們對我是真的有救命之恩了，大舅哥，你放心，我一定會帶你和特蕾西婭走出這裡。」
吭！
菜刀猛地插在案板上。
特里德若無其事的將深深插進菜板里的菜刀取出，拿起旁邊一根黃瓜，啪的一刀將其拍爛。
可憐的黃瓜瞬間碎裂成大小不一的殘缺幾塊，其中的汁水像是爆炸的氣球一般飛散，糊在菜板上，像是一灘糜爛的肉沫。
「今晚我們吃拍黃瓜。」
黃瓜的碎塊收進了盤子里，特里德看了旁邊的少年一眼。
「夏明，我勸你最好不要打我妹妹的主意。」
夏明表示自己一點也沒有被嚇到，笑眯眯的說道：「若是特蕾西婭她自己也願意呢？」
「願意？特蕾西婭少不懂事，她所謂的願意不過是被你這個渣男的花言巧語給蠱惑了心神，迷惑了理智！」
特里德想到這裡，就感到一陣心痛。
還記得來找夏明之前，妹妹信誓旦旦的說她才不是看臉的女人，更不會被漂亮男人幾句花言巧語的漂亮話給輕易騙到。
哪知道來這裡之後，她完全忘了之前對他的承諾，就像是被夏明灌下了迷魂湯一般，眼裡心裡都是這個小白臉，渣男！
甚至三天前為了救他還再一次解放了力量，回來後更是時時守在他的床旁邊照顧他……
她對自己這個親生哥哥都沒這麼好過！
特里德對此完全不能理解，他不知道有個詞叫做一見鍾情，雖然這個詞大部分的時候指的其實是見色起意。
他也不知道，靈魂合拍心有默契的伴侶哪怕只是相處一天兩天，其關係的進展便抵得上一對陌生人走到情侶的數月時光。
夏明是特蕾西婭第一次出任務第一個親手救下的人（雖然事後證明他當時根本不需要她救）。
夏明也是第一個讓特蕾西婭感到和他待在一起如此輕鬆愉悅默契合拍的人。
更重要的是，夏明是除了父母和哥哥以外，第一個對她抱有如此大善意的陌生人。
那是在特蕾西婭的感知中有時候甚至超過了家人親人，彷彿能為了她獻出生命的溫暖熱忱。
而且他神秘，強大，帥氣，有趣。
在特蕾西婭眼中，他是那樣特別。
這樣的一個人，她又怎麼能不對他心生好感，自然而然生出愛慕與依戀呢？
更別說就在剛才，夏明還讓少女體會到了一種從未體驗過的羞臊與快樂。
「總之，我勸你最好不要在特蕾西婭身上抱有特別的心思，你們之間不適合。」
「不適合？」
「非要我直說嗎？那我就告訴你好了。」
特里德放下菜刀，直視著夏明的眼睛。
「我和特蕾西婭都繼承了女武神大人的血脈，兩年前，我拔劍失敗，如今能拔出赤焰之劍繼承女武神大人的力量，對抗冰王與邪龍的人只剩下了特蕾西婭。」
「她是余火的希望，是這片雪原的希望，是整個北地人民最後的希望。她的心思不該放在和你談情說愛上，她也沒有不能把心思放在和你談情說愛上。」
「就算你在這裡暫且用花言巧語騙得了她的心意，你以為出去後你還能這樣親近她接近她嗎？
「回到組織後，她每天早上五點就必須要起床，整個上午的時間都要觀看先代女武神大人的戰鬥錄像，一遍遍的觀看，一遍遍的模仿，將她的戰鬥風格和意志融入自己的記憶與身體。
「中午吃完飯沒有任何休息時間，去赤焰禱告室和女武神大人留下來的赤焰進行同調連接，用自己的靈能去觸碰那熾熱的火焰，不允許反抗，不允許拒絕，默默的承受著那股彷彿燒蝕靈魂的痛楚，只為了能讓自己的靈能無限接近女武神大人的靈能，與其形成共鳴共振，提高拔劍成功的幾率，一直持續到……晚上八點！」
「吃完晚飯還要繼續學習，學習模仿女武神大人的性格姿態，然後就要去室外，穿著單薄的麻衣，不允許使用靈能，以一個普通人的身體素質獨自在凄清寒冷充斥著暴風雪的夜裡去親身體驗感受女武神大人曾經遭受過的苦難與艱寒，直到凌晨一點才被允許回到房間睡覺，甚至……甚至！」
特里德的手掌握成拳頭，上面青筋暴起。
「甚至回到房間睡覺時還要帶上高價從艾瑞斯科技公司那裡買來的靈能頭盔，即使在夢境里，也要一遍遍的觀看著女武神的錄像，要把自己代入其中，模仿她，幻想自己就是她，最後成為她……」
砰！
特里德猛地一拳將菜板砸得四分五裂，怒視向夏明：
「特蕾西婭一天二十四小時的時間都被完完整整的安排了個滿當，沒有半點休息的時間，就算你在這裡騙到了她的心意，出去後你以為她還有時間來陪伴你？和你玩你儂我儂的情侶遊戲？！」
「放棄吧，你根本就沒有機會！」
「所以……」
夏明看著拳頭攥緊，面目漲紅，壓抑著憤怒的大舅哥，看著他和特蕾西婭一樣翡翠色的眼睛問道：
「你也不想出去是嗎，特里德？」
特里德轉過身去，面無表情的拿起菜刀，繼續切菜，臉上所有的怒意好像都在一瞬間消去。
「不想出去？」
靈能化作火焰炙烤著鍋底，他把油燒熱，把肉倒進鍋里。
刺啦一聲。
油煙與肉香瞬間將他的面孔籠罩在模糊嗆人的煙霧裡，明滅不定。
「我只是在恨當時那個沒能拔出赤焰之劍的自己而已。」
他看著油鍋里被漸漸被炸熟的肉平靜的說道。
他的火焰，終歸只是這點程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