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希娜眼瞳里的漆黑
從剛踏入到地牢，第一次見到應彩晴開始。
希娜就一直安靜而沉默的注視著，注視著夏明和應彩晴的所有互動。
他故意嚇哭她，故意激怒她，故意惹她生氣然後又給她安慰和獎勵……
希娜發現，夏明對待應彩晴這個七歲的小女孩，和對待別人的態度顯然不同。
原本除了她以外，夏明對這個世上別的人都是一副溫和友善但骨子裡卻是滿不在乎的態度，在帕拉鎮是這樣，離開帕拉鎮一路行走在荒野遇到了很多人，收攏了很多信徒，他也是這樣。
本來，只有她是特別的。
只有她，是被夏明單獨重視的。
可現在，除了她以外，夏明重視特殊對待的人，又多了一個。
她不是他的獨一無二。
她本以為，只要夏明在她身邊，只要夏明還會牢牢的牽著她的手，會擁抱她，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讓她害怕恐懼，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讓她意志動搖。
因為他就是她的安心。
可是，當意識到這一切時，一股前所未有的，漆黑而冰冷的東西在心底瞬間發芽，如同一隻大手霍然抓住了她的心臟，讓她感到一陣冰涼發寒的，難以言喻的抽搐般的疼痛。
那一刻，她慌張了，她害怕了，她嫉妒了。
她恐懼了。
原來所謂安心，是如此容易被輕而易舉摧垮的東西。
這一刻，如白紙般純潔的少女內心忽然生出了漆黑的慾望。
那是名為獨佔欲的東西。
於是，這一次消化魔女力量的過程相比上一次顯得更加的艱難痛苦，因為少女的意志不再強大而純粹，因為她面前少年的懷抱和身體的溫度不再能給她鋼鐵大廈般的安心。
甚至，魔女的漆黑意志還反過來隱隱影響到了少女的情緒。
希娜緊緊抱住夏明的身體，用力得像是恨不得將雙臂化成鋼鐵鏈條一般把他牢牢鎖住似的。
她睜大了那雙湖藍色寶石般的眼瞳，注視著夏明的眼睛，再度重複發問：
「夏明，為什麼……你待她和別人如此不同？」
眼瞳里閃過的一絲若有似乎的漆黑，似乎一粒種子般隨時可能發芽，長出參天大樹。
「為什麼我對她和對別人不同？」
「因為我把她當女兒看待啊。」夏明理所當然的說道。
「什麼？」
希娜眼瞳里閃過的漆黑頓時一頓，緊接著被錯愕與震驚代替。
「女……女兒？」
她腦海里閃過很多種可能，卻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回答。
「是呀。你不覺得我們要是有個女兒的話，說不定到她這年齡時正好也就是這幅倔強調皮但又可憐可愛的模樣？」夏明看著她的眼睛，滿是柔情與微笑的說道。
「我們的……女兒？」
希娜聲音頓了頓，眼瞳里的黑暗徹底消失了，甚至在夏明這番話語的引誘下情不自禁聯想起兩人真的有了女兒的未來。
我和……夏明的孩子……
我們的女兒……
「喂，希娜，你剛剛該不會是在吃一個七歲小女孩的醋吧？應彩晴不了解我也就罷了，難道伱也對我那麼沒有信任，覺得我有一天會移情別戀，丟下你不管？而且還是對一個七歲的毛都沒長齊的小女孩？」
夏明立馬一轉攻勢，反客為主。
「我沒……」希娜張嘴剛剛開口，緊接著又沉默下來，撩起衣服露出白乎乎軟嫩嫩的肚皮，可憐兮兮的道歉道：「對不起，夏明，我……」
「我的修女姐姐，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的魅力啊。」
夏明調笑著颳了刮希娜的鼻子，將頭枕在她的頸彎，輕輕蹭著她的長髮和臉頰。
「不說你這具美妙誘人的軀體是應彩晴那黃毛小丫頭遠遠比不上的，就是你身上這股散發的氣質都已經把外面不知多少人給降服住了，你看他們都以信徒般虔誠的目光和姿態仰望你，甚至覺得我不配待在你身邊呢，你怎麼能對自己這麼沒有自信呢？」
可是夏明，我也知道他們信仰追隨的，只是戴著面具的我而已。
雖然那也是屬於我一部分的自己，但真正的我，完整純粹的我，只有你一個人真正見證過啊。
被他人感激認可，信仰追隨的感覺確實很好，讓人有一種實現自我價值的踏實與滿足。
但這些和你給的安心比起來，一下子似乎就變得微不足道了。
希娜內心生出的那股漆黑冰冷的東西在夏明的寬慰調笑下漸漸消散了，或者說是隱藏了。
但應彩晴剛才說的那些話，也讓新的問題也浮現在她面前。
「夏明，那些人……那些追隨我們一起對抗支配魔女的人，你說我該怎麼辦？」
她迷茫的從夏明懷裡抬起頭，探詢的望向他的眼眸，試圖從他口中得到一個答案。
在外面那些人面前表現得從容端莊聖潔慈愛的修女只不過是戴上了面具的偽裝。
現在這個迷惘的茫然的，像是面對兩種不同的顏料不知該如何作畫的白紙，才是真實的她自己。
當不使用靈能，當面對麾下信徒那無端莫名自認為的「好意」，當這樣的好意與她唯一的安心起了衝突的時候……
她的大腦宕機了，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該怎麼辦？希娜，這一次我可不會教你怎麼去做。怎麼處理這件事，一切遵從你自己的本心和想法。」
遵從我自己的本心和想法……
希娜獃獃的看向自己的胸口。
「還有，雖然你又一次成功努力對抗了魔女的意志，但作為剛剛你懷疑我的懲罰。」
夏明壞笑著鬆開懷抱，將那份溫暖從希娜身上抽離。
「今天的獎勵，沒有了。」
獎勵……沒有了？
今天的獎勵……沒有了！
如果說前面那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兒科，那麼此時，夏明這句話便是猛烈的地震，在希娜心裡掀起一陣劇烈的衝擊。
內心油然而生一股失落和惱怒。
遵從我自己的本心和想法……
她好像……忽然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件事，怎麼處理這些人了。
半小時後，廢棄小鎮的一處空曠廣場上。
希娜將所有目前追隨她的信徒們召集到了一起。
「各位志同道合要與我一起討伐魔女的朋友們，我已經聽說了你們覺得夏明與我吃住同行並肩而立略有不妥之事。」
她嗓音溫和，溫柔慈愛的眼神像往常一樣平等而憐愛的注視著每一個人，讓底下的信徒一個個忍不住雙手合十，洗耳恭聽，仰望她聖潔的身影，彷彿沐浴在主的光輝注視之下。
「對於此事，我想說……」
希娜深呼吸一口氣，注視著下方彷彿虔誠教徒正聆聽著偉大教誨一般的那些人們，溫和的嗓音忽然變得冰冷嚴厲，溫柔慈愛的眼神更是陡然一變，展現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冷酷凌厲。
「如果你們覺得夏明不配與我並肩，不配伴我同行，今天過後還對此事有異議的話。」
「那麼，請你們不要再跟隨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