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快！讓我看看！
「夏明先生，為什麼……？」
明南煙驚訝的睜大眼睛，看著那隻抓住自己手腕的寬厚手掌。
「我為什麼沒有昏迷過去？」
夏明看著她的背影，冷冷一笑，「比起這些，你是不是更該向我解釋一下這大晚上的把我一個人迷暈丟下，這是要準備去做什麼？」
他的視線太過強烈，像是從汽車車燈里射出來的兩道強光，明南閃躲著他的視線，不敢轉身去看他的眼睛。
心中湧上無限複雜的情緒，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些什麼，只是感覺抓住她的這隻大手那樣有力，那樣溫暖。
從小生活在明家的明南煙無比希冀渴求得到別人的溫暖，也無比的自卑。
她的世界第一次陷入漆黑絕望，便是來自於明遠誠的拋棄，來自於她所以為的幸福人生原來不過是營造出來的虛假而產生的崩潰。
就在那時，夏明出現了，如照進黑暗世界裡的一道光拯救了她，給了她從來沒有過的真實的溫暖。
他是如此的俊美善良，不僅沒有丟下她這個累贅，還留下和她一起對抗來自明家的追殺，但她又何德何能讓他值得這麼去做，她憑什麼配得上他這樣為她付出？
她愈加的慚愧、愈加的惶恐、愈加的自卑，只有夏明使喚她做事時良心才能稍安。
只有內心深處那想要待在他身邊，想要得到他注視，取悅他討好他的醜陋和貪婪，才一時壓制了內心的自卑。
之前，她無比慶幸自己在內心的醜陋和貪婪下被驅使著做出了摘取夏明先生初吻的行為。
從夏明先生的回應中，從他身體的反應中，她終於得知了原來自己在夏明先生眼中也不是毫無魅力，她或許真的可以用這卑賤而不值一提的身體換取留在他身邊的可能。
明明夏明先生對她那麼溫柔，那麼善良，她卻無恥的想要一輩子賴在他身邊。
這樣的心思先前還能壓下，心裡的自卑和愧疚原本還能勉強壓抑，可在得知真相後，如狂風暴雨般的崩潰迅速將她摧垮。
她先前對自己的行為有多麼慶幸，如今就對此有多麼後悔，多麼痛恨。
如果她不做出那麼貪婪無恥的行為，如果她沒有從夏明先生那裡得到半點的回應，得到那微小的溫暖的光芒，她本不會如此快的陷入崩潰絕望。
如今這具人類的軀殼不過是自身身為醜陋怪物的一層虛假偽裝而已。
她已經……連人都不是了啊。
再也無法和夏明先生牽手、擁抱、親吻，無法帶給他男女之間的歡愉，無法為他生兒育女……
她還有什麼資格留在夏明先生身邊，有什麼理由去希冀那不存在的未來？
這或許，就是她應得的報應，是上天對她這個不知廉恥不知感恩回報的壞女人的懲罰。
在得知真相的那一瞬，明南煙被夏明激活的那束生命的燭火再度被絕望吹熄吹滅。
就彷彿重回被父親拋棄的那一刻，得知自己一直以來追求的父女溫情，朋友家族的溫暖不過是虛假的那一刻。
籠罩住整個世界的絕望漆黑的陰影再度將她淹沒。
她不知道這個世界還有什麼值得她留戀，以一個怪物的身份生存下去只會讓她覺得每天過得彷彿如刀割般痛苦。
她已然心生死志，和夏明做出最後的道別，留戀不舍的最後看了一眼他的臉龐，便決定找個偏僻荒涼的地方燃盡她最後一絲力氣。
直到夏明忽然從身後拉住了她。
那樣用力。
一如在那頭荒獸要將她的生命奪走時，他忽然出現，像是一束光，將她快要被黑暗吞沒的身體從漆黑絕望的泥潭中拉了出來。
他還是待我這樣好，可是，曾經的我是人類。
而現在，成為怪物的我還有資格賴在他身邊，去擁抱他，去親吻他的嘴唇嗎？
一個模樣醜陋詭異長得奇形怪狀的怪物的親吻，就算是夏明先生再怎麼強忍，恐怕也會覺得噁心吧？
「夏明先生……」
汩汩的淚水如清泉般從明南煙的眼眶流了下來，她不知道這是因為激動、喜悅，還是因為內心生出的惶恐和不安。
夏明先生說並不會在意她變成什麼樣，無論她是怪物還是人類。
可說是這樣說，當他真的看到自己丑陋扭曲的怪物模樣，他……還會這麼想嗎？
「用哭來代過解釋嗎？」
夏明伸手扳轉她的腦袋，強行讓她的雙眼與自己的視線對上。
「哭？哭也沒用，你今天不給我好好解釋清楚為什麼要不辭而別，就別想我給你任何好臉色！」
「等等。」
夏明話說到一半，忽然用靈能從旁邊抓取來一塊木頭，無形的力道像是鑽頭一樣在木頭中心旋轉挖掘，很快將這塊木頭中間挖出一個洞來，形如杯子的形狀。
夏明把木杯放在明南煙臉盤子下面，抬手示意道：「好了，伱可以繼續哭了。」
明南煙被夏明的舉動弄得有點懵，連臉上不斷流淌而下的淚水都不禁停頓一瞬。
「夏明先生，你這是在……」
「你不是喜歡哭嗎？」
夏明晃了晃杯子說道：「靈界生命的身體價值非凡，無論身體的哪處地方都是極為珍惜的靈能材料，你先繼續哭著，我慢慢收集，說不定以後就能拿這些東西賣個好價錢。」
「咦，你不是正好傷心難過得很嗎，繼續哭，別怕，我肯定不會勸你停下來或是抱住你安慰你什麼的，你多哭點我以後也好拿這些東西多賣點錢，哭啊，繼續哭啊，你怎麼停下來了？」
夏明一臉疑惑的看著明南煙。
明南煙此刻被他這一番舉動弄得茫然失措大腦宕機，怎麼還能因此落淚得下來。
「不哭了？」
「不哭了，好。」夏明收起木杯，面無表情的看著她：「既然你不哭了，現在可以給我好好解釋一下你為什麼要忘恩負義，玩了我就把我拋棄，不辭而別的事情了吧。」
「不，夏明先生，我沒有那樣想……」明南煙小聲的說道。
「你就是那樣做的！」
夏明的聲調忽然高了起來，臉上也出現了一絲薄怒。
「好你個明南煙，答應我答應得好好的，轉頭就背信棄義的對我下藥，想要一走了之，爽了之後不想負責是吧？渣女！」
「才……才不是那樣。」
我才不是渣女……
明南煙弱弱的聲音在夏明的質問下顯得那麼無力。
「那又是哪樣？該不是覺得自己變成了怪物之後自慚形穢，覺得不配待在我身邊，所以才選擇默默離開吧？那我問你，你覺得要什麼的女人才配待在我身邊？」
明南煙沉默著，難堪著，良久，才慢慢的小聲的說道：「美麗、大方、典雅、高貴、性格溫柔、實力強大……」
在她看來，能配得上溫柔善良的夏明先生的，一定要是這世上最強大最美麗性格也最溫柔善解人意的女人。
反正不是她這種……
「那我再問你，你覺得原先的你，沒有被明遠誠做實驗變成靈界生命之前的身為人類的你，擁有你剛才說的這些條件，配得上我這個人嗎？」
明南煙黯然的低下頭去。
「配……配不上……」
不如說是遠遠不如。
只有最完美的女性才配成為夏明先生的伴侶，而她距離這樣的女性當然差得遠的很。
「那我倒是奇怪了，既然你覺得身為人類的你和身為靈界生命的你都配不上待在我身邊，為什麼之前你自以為還是個人類時就能心安理得的待在我身邊，還偷偷趁我睡覺時奪走我的初吻，啊？」
夏明伸手揪扯著她的臉蛋，惡狠狠的把她的臉蛋揪成各種奇形怪狀的模樣。
「你這個小色女，當時敢對我色膽包天動手動腳，現在連人都不是了，反而不敢這樣做了，啊？說話啊，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爽完後就不負責任的渣女！」
夏明先生說的對啊，既然我連人都不是了，為什麼還要遵循人類的道德情感，為什麼不敢拋棄那些束縛，直接對他……
啊，不對不對。
明南煙在心裡猛地搖頭。
因為一旦選擇了突破道德底線，拋棄這些只有人類才擁有的人性，那麼今後只會拋棄得越來越多，身為人的認知世界的方式、價值觀、乃至只有人類才能擁有的感性和感情……
那時的她，拋棄了這些的她，還會是她，還能被稱作是「明南煙」的一個個體嗎？
或許自卑，或許慚愧，都是明南煙選擇對夏明不辭而別的原因，但這其實才是她內心真正最恐懼的一件事情。
當靈魂寄宿的軀殼已經不再是人類這個客體，屬於異類的非人身軀會反過來影響靈魂的進化，徹底把她從人格到認知都不可避免的逐漸轉變為非人的另一個個體。
一個新的靈界生命將會真正的由此誕生，而名為「明南煙」的少女，將會就此死去。
那時的她，還能保持如此的熱忱眷戀和歡心喜愛貪求夏明先生的親吻和懷抱嗎？
還是說，會毫無感情的舉起鐮刀，將他的生命收割？
「夏明先生，我只是……只是害怕……」
「無論你怎麼解釋，我都不想原諒你了，明南煙。」
夏明雙手抱胸，別過臉去，生氣的不想看她難過而充滿歉意的眼睛。
「我現在一點都不信任你，一點都不，你明明說好一定會報答我的救命之恩，可你卻選擇了一走了之，你是不是還想著去尋死？不把我救下來的這條命放在眼裡？」
「你這條命可是我救下來的，在沒還完我的恩情之前，我都沒讓你去死，你怎麼可以這樣！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真真是壞到骨子裡了！」
「你不是要走嗎？要去尋死嗎？你現在就走！現在就去尋死啊！你看我還會救不救你！」
看到夏明那氣得嘴巴鼓鼓火冒三丈的模樣，雖然知道他是有演的成分，但明南煙心裡還是閃過一陣疼痛。
「夏明先生，對不起……」
她伸手想要去牽起夏明的手。
夏明手一撇，啪的一聲甩開了。
她移動身子到夏明正面，夏明冷哼一聲，頭一撇，根本就不拿正眼看她。
她想距離夏明近一些，剛往前走一步，夏明直接後退三步，冷笑著抱胸說道：
「怎麼，你這個渣女現在還有臉上前來抱我？」
這些女人啊，就是喜歡東想西想，由著自己的胡思亂想然後開始莫名其妙的亂髮脾氣，然後就要人抱要人哄。
現在他也要讓明南煙體會到遇到這種情況是什麼樣的感覺，讓她也嘗嘗被刁難的滋味！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在我面前這樣！
「夏明先生，你……你別這樣了，我知道錯了……」
明南煙心裡只覺得痛苦難過，雖然夏明先生是有演的成分，但他也一定是真的生氣了。
是因為她的錯而生氣。
不該是這樣的，她已經虧欠辜負了他那麼多，還令他難過生氣……
她想起之前讓夏明先生取得原諒的方式，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但還是嘗試著開口道：
「夏明先生……對不起，是我沒考慮到你的心情，我、我願意彌補，接下來你要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真的，只要這能讓你高興……」
夏明轉過身來，半信半疑的看著她：「你這個渣女不會又騙我一次吧？」
「不……不會的。」明南煙連連擺手。
如果不是真的絕望心生死志，她怎麼會願意欺騙夏明先生呢？
「好，這是你說的啊，我讓你做什麼都願意。」
夏明收起了演技，一本正經的看著她的眼睛，說出了他的要求。
「把你這身人類軀殼脫下，讓我看看你真正長什麼模樣。」
明南煙呆住了。
「夏明先生，你說……什麼？」
她沒想到此時此刻，夏明先生竟然會對她提出這樣的要求。
「要我重複一遍嗎？」
夏明目光充滿審視的望著她：「還是說，你不打算遵守與我的約定，又要當一次背信棄義的渣女，你的覺悟，就只是如此而已嗎？」
明南煙沉默了。
她想過，或許有一天夏明先生會看到她的本體真身，但那不是現在。
她想過，至少現在為了夏明先生，為了不讓他傷心難過，她要努力，要儘可能的維持自己的人格，回報他的恩情，直到哪天他不需要她了，將她拋棄。
但她沒想到夏明先生現在就要看她那醜陋怪物的真身。
這一天……還是來了嗎？
「明南煙，你在猶豫什麼，你又要不遵守和我的約定了嗎？快，讓我看看！」
面對夏明嚴厲的催促命令，明南煙緊咬著嘴唇，沉默著，沉默著，閉上眼睛，顫抖的開始脫下人類的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