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正文卷

江措比消防隊先到了著火現場。

他沒有告訴徐魯出警的地方就是現在住的這個小區, 位置偏正門較遠, 在最裡面, 光步行就得十幾分鐘。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 沒有明火和黑煙。

報警的是個老婆婆, 眼睛有些問題,站在黑暗的單元樓下, 拄著拐,不知道在看什麼地方, 聽到聲音微微朝他側了一下頭。

江措問:「奶奶,您報的警嗎?」

婆婆點點頭,說:「我下樓扔垃圾, 聞到樓道里有味兒, 好像有人在燒東西, 那味兒可大了。」

江措:「您知道火源在哪兒嗎?」

婆婆皺眉:「啥火源?」

江措想了一下,道:「就是說那味道是從幾樓飄出來的?」

「四樓還是五樓來著。」

江措說:「您在這等著,我上去看看。」

他一步並做三步快速上了樓, 到了四樓發現那味道是從北戶散出來的,戶主好像不在,門從外邊上了鎖。

味道有些刺鼻, 江措捂著鼻子撥了撥鎖子。

樓梯上很快傳來雜亂又有章序的腳步聲,江措向後退了一步, 看見六子和長城他們幾個上來了,便道:「防毒面具,煙可能有毒。」

六子拿出破拆工具, 道:「隊長,你退後。」

六子上前開鎖破門,江措對初明道:「你和長城去疏散這層樓的住戶,動靜不要太大,引起恐慌就不好了。」

「是。」長城和初明道。

門被破開後,客廳里籠罩著黑煙,江措戴著防毒面具先走了進去,喊了幾聲,推開房間門,沒有人在。他發現牆角放著一堆橡膠和塑料,廚房角落擱著高高的一摞泡沫板,火是從煤氣灶燒下來的。

從現場情況來看,應該是住戶剛用過煤氣灶,關了火,有火星濺到角落的泡沫板,這樣一路燒下來,幸好沒有著大火。

六子用滅火器很快撲滅,初明和長城也回來了。

江措道:「上水槍,排煙。」

大約過了一刻鐘的時間,他們一行人才弄完從樓上下來,樓下都站著這棟樓的住戶,看見他們出來說話聲也停了。

江措推了推長城,道:「跟他們說下情況,等煙散了再進。」

他手裡拎著防毒面具,走到消防車邊,看了眼過來的六子和初明,道:「怎麼就過來你們幾個人,二隊呢?」

六子和初明互看一眼,說:「一個老太太報警話都說不清楚,指導員讓我們過來看看,說你也在,應該不是大事兒。」

江措冷笑,低喃:「不是大事兒。」

六子:「隊長……」

江措雙手抵在跨上,氣的朝後轉了一下,忽然一把將防毒面具砸到六子身上,說:「這他媽真要燒起來,一個都跑不掉懂嗎?!」

話音剛落,他目光定住。

徐魯就站在十米開外,頭髮還披散著,也不顧及形象,睡衣外頭套了個毛衣,踩著拖鞋,就這麼站在那兒。

六子目光也跟著落了過去,愣愣的喊出來:「徐記者?」

長城用胳膊撞了一下身邊的六子,悄聲問:「這女的有點眼熟啊,好像是那天扇了隊長一巴掌那個?」

六子揚聲咳了幾下。

長城還在問:「跟隊長啥關係呀?」

六子又咳了幾聲。

長城不明所以:「幹嗎呢呢,我說……」聲音戛然而止,小聲道,「這打扮不會是在這住著吧?隊長那兒?」

江措冷眼看過來,長城噤聲。

他走過去,看她:「不是讓你睡嗎,怎麼來這?」

徐魯瞥了六子他們一眼,那幾個正一臉好戲的看著他們,滿眼睛是八卦的樣子,就差吹個口哨起鬨了。

徐魯道:「睡不著,下來走走。」

江措:「不是說困了,騙我呢?」

徐魯不說話。

江措笑了一下,說:「擔心我啊?」

徐魯皺眉,翻眼:「誰擔心你了。」

江措微低下頭,笑笑不說話。

身後長城悄么聲兒問六子:「隊長不是和張記者在一塊了嗎,這女的到底誰啊隊長這麼上心?」

六子瞅過去一眼:「你知道個屁。」

長城的火氣蹭蹭往上冒,正要開口,腰上的對講機忽然響起來,聽了一句,看向江措,道:「隊長,指導員。」

江措走過接起:「老大。」

程勇問他們那邊處理的怎麼樣,如果三分鐘內能撤離,永興路發生火災,有爆炸,讓他們迅速趕往現場。

徐魯心一提,看向他。

江措頂了頂牙,移開目光,喊:「收隊。」

六子他們很快集合上車,都沒顧得上眼神交流。江措對她說了一句趕緊回去,很快走到車邊,他扶著門,又看了徐魯一眼,上了消防車。

消防車迅速的開走了。

一堆住戶還站在樓下,等毒煙散光。徐魯看著那一堆有些吵吵嚷嚷的人,目光落在已經駛離的消防車上。她忽然覺得周圍很靜,靜的只有風聲,似乎還能聽見他剛才那句「趕緊回去」。

這樣一個男人,每天出生入死,眼睛都不眨一下,來去都跟一陣風似的,好像說的話也會隨風而逝一樣。

徐魯沒有回,她走去了消防隊。

消防隊門口燈光大亮,消防車應該剛開出去不久,門還開著,崗哨亭站著一個消防兵,筆直挺拔,像十八九歲的小伙。

她走近,站在哨兵旁。

黑夜裡只有燈光照過來,有些暗淡,直視又有些刺眼,她看見哨兵穿著規整的消防服,在這寒風天里也不知道冷不冷。

那個戰士看了她一眼,低頭問:「您有事兒嗎?」

徐魯搖搖頭,道:「他們剛出警去了嗎?」

戰士沒有立刻回答,倒是多看了徐魯一眼,問:「您這麼問,是我們消防隊哪個戰友的家屬嗎?」

徐魯沒有點頭,也沒有吭聲。

半晌,她道:「我認識柳真。」

戰士恍然:「你說六子啊,他跟著出警去了。」

「火情嚴重嗎?」

戰士:「這種就說不上來了,好像是有爆炸,反正每次出警都是有一定危險的,沒人能完全預估的到。」

「你出警嗎?」

戰士撓撓頭,不好意思道:「我就個新兵,跟著出過一次,掏掏馬蜂窩啥的,不能算吧。」

徐魯:「算,也有一定的危險。」

戰士勉強笑了一下。

「出警會害怕嗎?」

戰士皺了皺眉頭,道:「我聽江隊說過,出警不怕,就是完事兒了會有些後怕,他擔心不能把我們安全帶出來。」

徐魯歪頭:「江隊?」

戰士說到這有些驕傲,神色都不一樣了:「就我們中隊長,他從來都是衝鋒陷陣打頭的,好像永遠不會退縮害怕啥的,很硬氣一個爺們。」

徐魯淡淡道:「是嗎?」

「當然了。」戰士還真怕她不信,一個勁兒的舉例子解釋道,「我們隊長做消防員七八年,有幾次差點出不來了,可他就是出來了,在醫院躺過最長的時間有半年,完了復健啥的一個月就入隊了,牛逼吧?」

徐魯:「他不怕嗎?」

「我覺得我們隊長沒怕過。」戰士說完看她,「你不會是順著六子的桿爬,對我們隊長有意思吧?」

徐魯哼笑:「我瞎嗎。」

「你這話可就不對了,我們隊長還挺搶手的嘞,有多少女孩喜歡他都給他拒絕了。」戰士道,「就是脾氣不太好。」

徐魯:「很多嗎?」

「就我知道的好幾個,人家也不嫌棄我們這工作,有一個女的天天跑來送吃的,還不重樣,可是隊長沒感覺。」

徐魯:「他不喜歡女的?」

戰士被她噎住,頓了一下說:「有一個張記者人挺好的,和我們隊長關係挺近的,我看他倆八成有戲,不過……」

「不過什麼?」

戰士:「這兩天好像聽說隊長前女友找來了,非要跟他和好,也不知道隊長咋想的,好馬不吃回頭草嘛。」

徐魯點頭:「說的是。」

「我曉得吧那個女的一定長得挺漂亮,要不然也不會迷得我們隊長這樣,感情這事兒要我說該斷則斷,有啥好糾纏的嘛。」

徐魯仰脖:「你覺得我長得漂亮嗎?」

戰士一聽,呆了一下,有些臉紅道:「挺好看。」

徐魯笑笑。

身後有幾束強光照過來,徐魯回頭,幾輛消防車回來了。有一輛直接朝著她開過來,停在跟前。

六子探出頭,道:「徐記者?」

徐魯往後看了一眼。

六子心裡明鏡似的,道:「隊長沒回來。」

徐魯皺眉。

六子說:「現場有些複雜,隊長救人的時候受了點傷,這會兒應該已經在醫院了,你要擔心的話……」

徐魯打斷道:「誰說我擔心了?」

六子一愣,想起江措傷了腿被抬到擔架上的時候,一臉痛苦的樣子,咬著牙強忍著玻璃幕牆炸裂刺到腿上的傷痛,叮囑道:「別跟她說。」

六子當時又急又難過,說:「那怎麼行,徐記者會擔心的。」

江措笑了一下:「她不會。」

此時此刻,坐在消防車裡,隔著擋風玻璃看著徐魯的臉,似乎真的沒有一點擔心的樣子,六子不由得吸了口氣。

「隊長傷的挺重。」六子還是說了這句。

徐魯:「跟我沒關係。」

她說完很利落的轉身走了。

六子從車上下來,看著徐魯的背影喊道:「隊長在第一醫院燒傷科507病房,姐,去看一眼吧。」

這一聲姐,是承認了她和江措的關係。

徐魯走的頭也不回,直直的穿過馬路,巷道,然後不見了,留下的只有冷清的燈火和無窮的夜路。

哨兵遲疑的問六子:「哥,她和隊長……」

六子:「前女友。」

哨兵:「……」

風又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