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樓下有座人工湖,季聽走在湖邊的林蔭小道上，身旁不時經過一名正在跑步的學員。
從這裡去往食堂還有一段路，他邊走邊瞧那片被霞光映照的湖面,餘光瞥見小道對面過來了一個人,卻沒有在意。
那人卻在和他擦肩時停下了腳步：「季聽。」
季聽收回視線,看向面前的人，發現他雖然穿著學員服，卻不是熟悉的同班學員。
「去湖邊走走？」那人態度熟稔地問道。
「啊……不去了，我現在要去食堂吃飯。」季聽回道。
對方明顯認識他,但他在腦中飛快搜尋這人的信息，卻想不出自己什麼時候見過他。
「先去走走吧,耽擱不了一會兒,等會兒我帶你出去吃。」
季聽趕緊拒絕：「不了，我還是去食堂吧。」
對方笑了笑：「季聽，你是不是不認識我？」
「……唔,有點不記得了，我的記性不是很好。」季聽只得道。
「我叫林克奇。」
對方說完這句話後，就笑眯眯地看著季聽，似乎在等著他露出或震驚或興奮的神情。
季聽卻依舊滿臉茫然：「哦，林克奇你好。」
林克奇怔了下,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半分：「你沒聽說過我嗎？」
季聽緩緩搖頭。
「我叫林克奇，是指揮系三班的學員。就上次軍校頒獎,你代表偵查繫上台領獎發言,代表指揮系的那個就是我。」
季聽終於記起了這事,但那天戚灼知道他要領獎後,也請假從軍部來了。他當時只看著台下人群里的戚灼,哪裡還能注意到指揮系的發言代表是誰。
季聽張了張嘴：「那好巧。」他說完這句後,見林克奇還盯著自己，便又補充道：「同學，那你很了不起啊。」
林克奇的神情變得有些古怪，但季聽卻沒有在意，只心不在焉地看向食堂方向：「我走了，再見。」
「等等！」對方抬臂攔住了他。
季聽看著橫在自己胸前的那條手臂，心裡浮起了不悅，神情也沉了下來。但林克奇卻沒有收手，還繼續道：「你們班的程偉是我朋友。」
季聽剛想說那你去找程偉啊，我們又不熟，你攔著我做什麼？但他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終於明白了眼前這人是誰。
「就是你讓程偉轉告我，約我去看電影的？」
林克奇微微一笑：「終於想起來了？」
季聽板著臉蛋推開他的手臂：「那程偉應該也轉告給你，我已經拒絕了。」
他朝著食堂方向走去，林克奇眼裡閃過一絲愕然，接著追上兩步，伸手去握他的胳膊。
季聽一個閃身避開：「幹什麼？」
旁邊有幾名經過的學員，好奇地看著兩人，林克奇似是有些尷尬，背過身對著季聽壓低聲音道：「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就是林克奇，為什麼還要故意這樣呢？我們找個地方坐坐，要不去外面吃飯，邊吃邊聊，吃了飯後一起去看電影。」
季聽見那幾個學員停下步看著他們，便也放輕了音量，但語氣卻很是認真：「林克奇同學，我對你沒有半分其他的意思，我們不用聊聊，也不用吃飯，就這樣吧。」
林克奇卻自顧自道：「我知道有家餐廳不錯，樓上就是電影院。對了，今晚八點半我有場實戰課，還不能去看電影，那麼我們吃完飯後可以去頂樓咖啡廳坐會兒，在八點半前趕過來就行……」
季聽覺得這人像是聽不懂話似的，心裡騰騰冒起了火。但他也懶得再說什麼，只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季聽，季聽。」林克奇在他身後喊了兩聲。
「這不是林克奇嗎？指揮系的系草。那一個好像是偵查系的季聽？」
「這是什麼情況？告白失敗？」
「不知道，應該是的。」
「可怎麼可能呢？那可是林克奇，好多人倒追他的。」
「可是季聽也很優秀啊，也有很多追求者。」
……
林克奇聽著這些竊竊私語，神情陰沉下來，突然就大跨步追向季聽，同時嘴裡道：「能不能別這麼矯情？你這樣的我見多了，也知道你們那套欲擒故縱的花樣，但我現在沒有那種心情陪你玩這些。」
季聽頓住腳，看著地上那迅速接近的倒影，在他朝自己肩膀伸出手時便已經做好了準備，要給這個人來個結結實實的過肩摔。
他知道林克奇是指揮系的尖子生，在體能格鬥方面也是數一數二，所以在這瞬間便已調動所有肌肉，整個身體綳成了一張弓。
可就在那隻手快要搭上他的肩，而他也抬起胳膊反手抓取時，地上的那團倒影卻瞬間消失，他的手也按了個空。
砰！
身後傳來一聲撞擊地面的悶響，同時還有林克奇的一聲痛呼。
季聽迅速轉過身，看見林克奇竟然已經仰面摔在石子路面上，一臉痛苦地按著胸口。
而這裡卻多出了一個人，身形高大，穿著一身作戰服軍裝，就擋在了他和林克奇之間。
雖然只是個背影，但季聽也立即認出來他是誰，不敢置信地輕輕叫了聲：「……哥哥。」
戚灼沒有理會，只目光冰冷地看著躺在地上的林克奇，神情裡帶著幾分凶戾。
林克奇咳了兩聲，捂著胸口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看看季聽，又看看站在不遠處看熱鬧的學員，似是想朝戚灼衝上去，但戚灼穿著特種部隊的作戰服，渾身又散發著令人不寒而慄的煞氣，讓他怎麼也邁不出兩條腿。
他本能地感覺到對面這名年輕軍人充滿危險，也清楚他身上是一種經歷過生死和真正戰爭的煞氣，和他們這些學員有著根本的不同。
林克奇很想立即逃走，但四周多雙眼睛看著，那樣也太過丟人。他只得刻意去忽略掉戚灼，硬著頭皮去問季聽：「他是誰？」
季聽從看見戚灼後，目光就一直粘在他身上，就算是聽到了林克奇的詢問，視線也沒有挪動半分，只自然地回道：「他是我的男朋友。」
季聽說完這句後，便微微屏住呼吸。他看見戚灼的喉結動了動，心裡頓時狂跳，兩手也下意識握緊。
但戚灼並沒有否認他的話，只簡短地吐出一個字：「滾！」
林克奇認識戚灼軍裝上的肩章，知道那是星艦軍特種部隊的標誌，所以根本沒有使用拳腳的勇氣。他原打算說上幾句威脅的話後再走，也好挽回一點顏面，但再次對上戚灼的視線後，那點殘存的勇氣也盡數散去。
戚灼看著林克奇垂著頭匆匆離去，又看向那幾名正在看熱鬧的學員。
學員們接觸到他的視線，趕緊互相拉了拉衣袖，也全部散去。
「哥哥。」季聽上前兩步抱住戚灼的胳膊，既高興又意外：「你怎麼在這裡？白伽不是說你已經回家了嗎？」
戚灼側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季聽：「他是誰？」
「一個莫名其妙的人，我好好地走在路上，他就攔住我，還說了一大堆廢話。」季聽撇了撇嘴，「他讓我別去食堂吃飯了，跟他去外面餐廳吃，吃完還要看電影喝咖啡什麼的。」
「那你想去嗎？」戚灼依舊沒有什麼表情，但眼眸深處跳躍著兩簇危險的火苗。
「我幹嘛要去？這個人簡直有病，真不知道程偉為什麼要說他很優秀。」
戚灼微微眯起眼，語氣也變得有些古怪：「他就是程偉給你介紹的那個？就是他讓你有了談戀愛的想法？」
季聽一愣，也想起了剛才自己在宿舍里說的那些氣話，頓時神情僵住。他當時順口提了下程偉，卻沒想到戚灼會記得那麼清楚，便只張口結舌道：「啊，是啊，啊，我……」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他當時想要搭你的肩膀，難道……我打擾了你們之間的情趣？」戚灼冷笑一聲。
「沒有。」季聽連忙否認。
「沒有？」
「我們……我們……只是還在接觸中，對，才剛接觸，互相都還不了解……也算不上了解，就是見面後打個招呼而已……其實也不認識……」
戚灼的目光越來越冷，季聽渾身發涼，聲音也越來越小。
「真的，還沒發展到搭肩膀的程度呢，可以說完全不認識。」季聽囁嚅道。
戚灼慢慢往前跨出一步，季聽便瑟縮著往後退了一步。
「你覺得他很帥？」
季聽點點頭，戚灼的眼睛危險地眯起，他又趕緊搖頭。
「不帥？」
季聽不敢再撒謊，老實交代：「我都沒注意他長什麼樣。」
「想和他一起去看電影？」
季聽搖頭：「不想。」
戚灼停頓了下，似有些艱難地問道：「他讓你有了談戀愛的想法？」
「怎麼可能呢？」季聽驚訝地瞪大了眼。
「就回答是或不是。」
「不是。」
戚灼垂下頭看著地面：「那你想和其他人談戀愛？」
「不想。」
「不想？」戚灼倏地看向他。
季聽小聲補充：「……這個其他人不包括你。」
他回答完後便屏住了呼吸，戚灼卻沒有再問，只突然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銳利的目光鎖定他的臉龐，似乎在觀察判斷他有沒有撒謊。
季聽一動不動地仰著頭，任由戚灼的打量，只小聲補充：「真的，句句發自肺腑。」
說完便伸出兩手在胸前交叉，比了個保證的動作。
戚灼低頭看著季聽交叉的兩隻手，沉默片刻後，突然鬆開了他的下巴，並在他的注視下轉過身，走向林蔭道另一頭。
那是離開軍校的方向，季聽怔怔地站著沒動，看著他繞過幾從灌木，很快便走到了小樹林的盡頭。
對面便是訓練場，可以看見一群學員正在練習搏擊，大門在訓練場的左側。就在季聽以為戚灼要走入訓練場時，他卻突然頓住了腳步，在原地站了兩秒後倏地轉身，目光近乎兇狠地看著季聽，並大步走了過來。
「哥哥——」
季聽剛喊出一聲哥哥，就被箍入一個堅硬的懷抱，灼熱的唇同時落下，也封住他的唇。
季聽腦中嗡地一聲，所有念頭和想法在這瞬間都已經飛走，手腳失去了力氣，身體也失去了存在感。唯一能感覺到的部位只剩下唇，卻正在被戚灼兇狠啃噬，輾轉吸吮。
牙齒碰撞出聲響，舌尖酥麻刺痛，季聽下意識輕輕推了下，戚灼卻立即將手臂收得更緊。
他一隻手握住季聽的後腦勺，一隻手攬住他不斷下滑的身體，讓他緊貼著自己，身體間不留下一絲空隙。
安靜的林蔭道深處卻響起了腳步聲和交談聲，且越來越近。戚灼只得鬆開季聽的唇，微微抬起了頭。
季聽臉頰和唇瓣都水潤殷紅，眼睛半闔半睜，眼尾處墜著一滴晶瑩的水珠。戚灼微微喘氣看著他，在其他人快要接近時，一把將他抱了起來。
他跨入旁邊的小樹林，讓季聽背靠著樹榦，俯下身繼續剛才的親吻。季聽的後背擠壓在粗糲的樹榦上，嘴裡輕輕溢出一聲輕哼，戚灼緊緊含住他的唇舌，也將那些旖旎低吟都成功堵住。
幾名學員有說有笑地經過林蔭道，沒人發現左邊林子里的一棵大樹後，有兩人正在忘情地熱吻。
這個吻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直到季聽覺得舌尖已經麻木，嘴唇陣陣刺痛，就連呼吸也快要跟不上時，戚灼才終於鬆開了對他的鉗制。
季聽靠在戚灼臂彎大口喘息，戚灼盯著他看了幾秒，又俯下頭在他臉頰和額頭上輕輕啄吻。
「哥哥……」
「嗯。」戚灼的聲音低沉暗啞。
「你把我的氧氣都吸光了嗎？」季聽急促地呼吸。
「可能吧。」
季聽側頭靠在戚灼胸膛，這才發現他心跳快而激烈，似是鼓點般撞擊在他的耳膜上。
「哥哥。」季聽又喚了聲。
「嗯。」
季聽伸手在他胸前按了按：「你這裡跳得好快。」
戚灼沒有應聲，季聽又拿起他的一隻手放在自己胸口：「和我這裡一樣。」
兩人站在原地擁抱著，等待心跳慢慢恢複平靜。戚灼又在季聽臉上落下數個啄吻，季聽半眯著眼，像是只饜足的貓咪。
「我的嘴好像被你親破了。」季聽撒嬌地哼哼。
「我看看……別動，讓我看看。」
戚灼仔細瞧季聽的唇，看見唇角果然有兩處破皮，神情間既心疼又有些懊惱。
季聽卻嘿嘿笑，一雙眼睛流溢著醉人的碎光：「狼人哥哥，我小時候沒有叫錯，你剛才就像個狼人似的，差點把我連皮帶骨啃下去了。」
「以後會注意的。」戚灼聲音含混，耳根也泛起了紅。
季聽伸手描摹著他的眉骨，滿心的幸福感讓他脫口而出：「哥哥，你愛我嗎？」
話剛出口，他心頭就湧起了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麼又問出了這個問題。
他生怕聽到從戚灼嘴裡吐出那些他不願意聽的話，連忙又道：「我知道你愛我的，不用回答了，我都知道。」
他繼續貼在戚灼胸口，卻聽見低沉的聲音從頭頂響起，和他臉頰相貼的那片胸膛也在輕輕震顫。
「崽，我很愛你。那不是對兄弟的愛，而是不管人群里有多少人，我第一眼就能看見你。我被你吸引，想保護你，吻你，親你，抱著你……我想隨時和你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當年在可莉星曠野上，戚灼發現了戚上尉和少年季聽之間的情愫，暴怒之下，便和戚上尉打了一架，然後戚上尉便對他說了這通話。
他當時並不理解這種感情，卻也把這話暗暗記在了心裡。而此時此刻，他覺得這幾句話很合適，很能表達出自己的內心感受。
季聽慢慢抬起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戚灼。他整張臉龐都在發光，身體因為激動而細微地顫抖。
戚灼抬手輕輕蓋住他的眼睛，繼續道：「我本來是想等你再長大點，等你開拓眼界後，讓你自己做出最正確的選擇。可是我……我也害怕你會做出其他的選擇。我根本沒法忍受你和別人在一起，誰只要碰你一下，我都想殺了他。」
「不管是十六歲還是十八歲，你都是我唯一的選擇。」季聽的聲音急促而堅定。
戚灼沒有再說什麼，只抱著季聽靠在大樹上，他仰頭看著枝葉間斑駁的天空，突然笑了一聲。
「你在笑什麼？」季聽問。
「我笑啊，我曾經以為我肯定不會成為那個戚上尉，但終究還是成為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