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相融

正文卷

第七十七章 、相融

喬綰葯熏沐浴完, 已經亥時了。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身子這段時日恢複得越發好了,每月十五也鮮少再悶痛, 只有偶爾天色乾燥時才會有些沉悶。

今日玩了一整日,喬綰也有些疲憊,洗弄過後便讓綠羅回去休息, 自己則徑自回到裡間倒在了床上。

本以為很快會陷入沉睡, 可喬綰卻翻來覆去地莫名睡不著。

卧房格外寂靜, 外間沒有翻看摺子的聲音,也沒有微弱燭光打在帷幔上的若隱若現的身影。

喬綰猛地反應過來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煩躁地輕哼一聲,轉過身面向牆壁。

睡覺。

夜色正濃時,喬綰終於醞釀出絲絲縷縷的睡意,意識緩緩游移,門外卻響起一陣敲門聲。

聲音很是和緩, 一下一下,不疾不徐。

門外一陣寂靜,無人應聲, 而後敲門聲再起。

說是吻,更像是重重地磕上前去。

喬綰看著近在眼前的奪目顏色,想要生氣,卻惱不起來,只沒氣勢地道了句:「你做什麼?」

喬綰一愣,餘光瞥見他衣襟下的肌理,只覺一股熱氣往臉頰上翻湧而來。

慕遲停頓了許久:「……喜歡我好不好?」

餘下的話僵在唇邊。

這一瞬,喬綰只覺腦子裡的弦砰的一聲斷了。

喬綰猛地睜開眼, 迷茫地環視四遭,隨後反應過來是她的房門。

她作甚要「折磨」自己。

慕遲還未回來, 且他回來從不敲門, 大抵是下人有事稟報吧。

「喬綰。」他低聲輕喚,語調低柔婉轉。

頎長身姿煢煢孑立, 墨發僅以瑩白的髮帶隨意束在身後, 幾縷碎發在夜風中凌亂,肌膚像極了上好的寒玉,無一處不美妙動人。

「所以,」慕遲低喃,「你不要喜歡他。」

冰冷的指尖觸碰到滾燙的臉頰,喬綰眨了眨眼睛,飛快地回過神來,後退兩步胡亂地移開視線:「天,天色不早了,該休息了!」

喬綰緊皺眉頭, 最終穿好衣裳,打開門:「這麼晚了……」

可是……卻難以動作。

喬綰怔愣地看著站在門外的人影。

比當年松竹館的那驚鴻一瞥更仙更艷。

眼前的他太危險了。

慕遲看著她的背影,隨她走進房中,卻在喬綰走進裡間時喚住了她:「喬綰。」

喬綰覺得自己大抵是醉了,不然怎麼會意識恍惚,好一會兒才問:「那我喜歡誰?」

喬綰的思緒一片混亂,一時竟沒反應過來姜老闆是誰,只怔怔盯著眼前人。

慕遲望著她:「比你今日見的那位姜老闆如何?」

喬綰的心口劇烈地跳動了下,呼吸也有些急促起來,乾巴巴道:「你怎麼……這副模樣?」

喬綰震驚地睜大眼,目光再次難以克制地落在他的肌理上。

慕遲的唇頃刻湧現一塊血痕,他卻未曾在意,只怔愣地感受著唇上的酥|麻,冰冷的軀體在這一刻感受到久未的灼熱。

「不止臉,身子也是。」

說完轉身快步朝房中走。

許是她沉默太久,慕遲的眼中浮現著不安,輕聲道:「不用太多,只要一點點便好。」

喬綰愣了愣,看著他眼中的微光及驚艷的面龐,呼吸凝滯了幾息,心口跳動地越發快,幾乎要躍到喉嚨了。

喬綰揚聲問了句:「誰?」

喬綰回眸,眼前卻一陣白影閃過,她已經被人擁著抵在桌前。

她想,她應當推開他,應當離他遠一些……

她的呼吸不覺急促了些。

慕遲抬手,緊緊箍著她的腰身:「喬綰,我比他好看。」

一襲松垮垮的雪色袍服於夜色中流光, 隱隱露出雪白勻稱的肌理。

「綰綰……」慕遲仍要說些什麼,喬綰伸手攬著他的後頸,迫著他低下頭,用力地吻上他的唇。

自大的話,偏偏他頂著這樣一副好樣貌說出來令人無法反駁。

慕遲望著她微紅的雙頰,抬手近乎眷戀地蹭了蹭:「公主……」

慕遲朝她靠近著,喬綰甚至能感受到他噴洒在她面頰上帶著寒香的呼吸,心口如有貓爪在輕輕地撓著,細癢難忍。

慕遲安靜地看著她:「你喜歡嗎?」

他垂眸,探入她的唇齒之間,加深了這個吻,松垮垮的雪衣微微垂落,喬綰眯了眯眼睛看著眼前的誘人景色,手不覺軟了下來,回應了下。

慕遲的呼吸一緊,吻越發的密,帶著瘋狂與虔誠,落在她的唇畔,鼻尖,眼見以及耳垂……

喬綰輕哼著,下意識地避開耳垂的酥癢,卻忘了自己仍在桌前,身後傳來杯盞滾動的聲響,緊接著茶杯落在鋪著絨毯的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喬綰的身軀一僵,卻沒等她多想再次被人纏住。

慕遲的吻回到她的唇角,抱著她回到床榻。

心中的顫慄與狂喜幾乎要將他湮滅。

她回應了他。

他竭盡全力地取悅著她,看著她的臉頰泛紅,手徐徐拂過她的每一寸肌膚,層層熱意澎湃著湧向一處。

「慕遲……」喬綰的語氣變了調,此刻後知後覺地添了絲對未知酸脹的慌張。

只是二字,卻險些惹得慕遲失控,他重重地喘熄著,湊到她的耳畔,氣聲呢喃:「喬綰……」

「公主……」

於他,她從來都是那個明媚嬌貴的長樂公主,從未變過。

「不要怕。」

他的呼吸徐徐下移,落在層層疊疊的嫣紅華服下。

喬綰心中一驚,手指穿插進他的墨發之間,卻只來得及抓住雪白的髮帶,微微一扯,墨發如絲綢頃刻散亂開來。

喬綰悶哼一聲,嗓音嬌媚。

身上的衣裳不知何時鬆鬆地垂落,慕遲抬起頭來,重新回到她眼前,雪白的面頰上唇瓣瑩潤:「公主。」他輕喚著她。

喬綰的臉頰早已熱極,聞言抬腳便朝他無力地踹去。

慕遲抓著她的腳腕,目光落在那枚晃動的小痣上。

他再次想起了那個夢,不同的是,這一次夢變成了現實。

他吻著她的眉心,呢喃著:「我愛你,喬綰。」

不遠處的燭台搖晃了下,淺紅的紗幔倒映著交疊的身影,卧房被暈黃的燭光氤氳著,曖昧至極。

這晚一直折騰到後半夜,喬綰怎麼也不懂,慕遲昨夜熬夜看摺子,今日又外出一整日,哪裡來的這樣足的精力。

臨睡前,喬綰只記得自己被人抱進浴桶。

醒來時,天色早已大亮,喬綰皺了皺眉,腰身動一下便酸軟無比。

「醒了?」低啞的嗓音如潺潺流水,清越動聽。

喬綰睜開眼,看著陽光透過闌窗照進房中,驀地清醒過來,她眨了眨眼,看著頭頂只著中衣的男人,下瞬匆忙坐起身。

只是因腰背酸軟,動作僵滯了片刻。

慕遲愣了愣,伸手扶著她:「怎麼?」

喬綰臉頰漲紅,拿過衣裳胡亂地往身上穿:「我,我還要去金銀齋,午前有生意要談。」

慕遲微怔。

他幻想過無數種醒來後的畫面,準備了諸多話語,他想與她成親,讓她成為他的妻,唯一的妻。

可獨獨未曾想,在發生昨日肌膚之親後,她想的竟是……竟是金銀齋。

轉念卻又覺得沒什麼意外,她本就不是在意清白與否之人。

甚至昨夜她之所以回應,也只是……一時被他所迷惑。

即便這般想著,慕遲心中還是升起陣陣酸澀,他看著她慌亂的動作,抿著唇上前,接過她的衣裳,看著她身上曖昧的印記,小腹微熱,最終為她一件件穿好,又將她拉到梳妝台前,梳頭綰髮。

喬綰的心越發失控,耳垂紅得要滴血,待慕遲將珠釵插入髮髻,她飛快站起身:「我先去金銀齋了。」

說完匆匆忙忙往外走。

卻在走出偏院後響起未曾拿賬本,又飛快地折返,未曾想剛進房間,便見慕遲正神色惶然地尋找著什麼。

喬綰正要詢問,便見他從桌角下將那枚翠竹香囊撿起,重新鄭重地掛在腰間。

喬綰愣住,看著他格外珍視的動作,那明明只是一枚普普通通的香囊,還是她送給旁人的……

「慕遲!」她驀地作聲。

慕遲一驚,轉過身來看著她。

喬綰抿了抿唇,踮腳飛快地在他唇上印上一吻,拿了賬本便朝外走。

慕遲愣愣地站在原地,許久才抬手撫了撫唇,還帶著她身上的暖香。

他不覺扯了扯唇,笑了。

司禮早已在偏院外候著,見長樂公主都出來許久也不見公子出來,不免有些著急,幾經思忖走進院中,還未等敲房門,房門便從裡面開了。

司禮忙放下手:「公子。」隨後詭異地發現,公子的唇角仍帶著笑,就連那股森冷的寒意,今日彷彿都淡了幾分。

慕遲「嗯」了一聲,只覺得今日的司禮也瞧著順眼了些。

他緩步朝外走,方才走出偏院,便聽見一旁的院落傳來幾聲孩童的歡笑聲。

司禮忙道:「是楚公子,今日休沐,不用去學堂。」

楚無咎。

慕遲的腳步一頓,眉心不覺蹙起。

他再次想起當初的一家三口,以及那個老婦人說:只因生孩子便差點入了鬼門關。

一個可有可無的孩子,不值當她有一絲一毫的危險。

所以昨夜,他有所克制。

可是……在昨夜之前,他從不知,碰到她,要剋制會如此艱難。

「你去找宋攀要避子湯的方子。」慕遲吩咐。

「是……」司禮習以為常地應下,下刻陡然反應過來,驚訝道,「避子湯?」

「吵嚷什麼?」慕遲凝眉,「此事不許對任何人提及。」

「是,」司禮勉強讓自己平靜下來,「屬下定尋來最好的方子,不會有損長樂公主一絲一毫……」

「什麼?」慕遲不解,片刻後反應過來,目光陰沉地打量著他,「是男子喝的。」

司禮:「……」

「屬下這就去辦。」

慕遲沉沉地應了一聲,卻在司禮轉身的瞬間注意到他的腰間有東西一閃而過:「且慢。」

「公子?」

慕遲看向他腰間掛著的香囊:「香囊不錯。」

司禮臉頰一熱:「是倚翠姑娘送的。」

慕遲臉色微沉,定定打量香囊許久,方才揮揮手放他離開。

*

金銀齋。

喬綰坐在櫃檯後,一手托著下巴出神地看著前方。

昨夜香艷的畫面湧入腦子,以及那句「我愛你」。

她今日並未有生意要談,只是……她不知自己該如何面對慕遲,更不知該如何開口。

說什麼?

說她昨夜色迷心竅,被他誘惑了?還是說她雖然未曾喝酒,但就是平白無故醉了,才會做出那些事?

喬綰在心底哀嚎一聲,恨恨地暗道一句:「美色誤人。」

直到午後,金銀齋進貨的夥計回來,喬綰才終於打起些精神。

喬綰是認真想要經營好金銀齋的,那麼進貨便不能在燕都進了,絲綢從江南進,毛氈自西北進,狐裘大氅自北部進,算下來,一年能省下千兩銀子。

而這些夥計大多是走南闖北過的,喬綰將貨物安置好,最愛的便是聽他們講那些精彩的異域經歷。

今日也不例外。

夥計是從西北進來了一批毛氈,他們看見了大漠,他們口中,大漠是如此的雄渾而風情萬種。

喬綰暗想,自己的身子已經好轉了許多,也許往後她若是來了興緻,也可以隨著商隊四處遊歷進貨。

因那些夥計一路奔波,喬綰便讓他們提早回家休息。

金銀齋逐漸安靜,喬綰仍在想著遊歷一事,一轉頭便看見一旁的倚翠正在仔細地綉著什麼。

喬綰悄無聲息地走上前,剛要打趣詢問,便發覺倚翠拿著的是一枚男子香包,綉著「禮」字。

喬綰的打趣聲僵在嘴邊,默了默重新縮回櫃檯後。

她又想到今晨慕遲那樣珍視那枚翠竹香囊的畫面,心底慢慢悠悠地升起一絲憐意。

這日後,喬綰和慕遲之間似乎有什麼在改變著。

喬綰不再回絕慕遲的接近,他們每晚相擁而眠,只是再未歡好過,喬綰也絕口不提那晚之事。

慕遲心中暗自惶恐良久,只怕她從未將那晚當做一回事。

她生性洒脫,說不在意便真能做出不在意之事。

慕遲自己也未曾想到,有一日,自己這樣的人,會想著用「負責」留住她的心。

可他終究沒有說出口。

他想看著她驕縱蠻橫地自在,想看她恣意放肆地歡笑。

他再做不出困住她這樣的事。

幸而她再未排斥他的靠近,他心中的焦慮逐漸平復。

這日,慕遲醒來得早,未曾作聲,只看著背對著自己、被自己緊擁在懷的喬綰,良久伏靠在她的肩頭,偏首印上一吻。

喬綰動了動身子,嗓音猶帶著初初醒來的喑啞:「什麼時辰了?」

慕遲道:「還早,再睡一會兒。」

喬綰眯了眯眼:「不困了。」

說著撐著他的胸口坐起身。

慕遲隨著她坐起身,將她的發攏到一側,又緊緊抱了她好一會兒方才放開手,習慣地替她整理著衣裳,描眉綰髮。

直到忙完,慕遲方才回身穿衣,下意識地摸了摸腰側的香囊。

這是這段時日養成的習慣。

近些時日不少朝臣都似有若無地詢問,這香囊可是佳人相送?得知答案後再誇上一句甚是般配。

甚至後來,更有「太子將納妃」的傳聞傳出。

慕遲很喜歡聽他們口中的「般配」二字,更喜愛那句「太子妃」,便一直未曾澄清。

可今日,慕遲再一摩挲,心中大驚。

香囊不見了。

他飛快環視四周,目光如炬地尋找著,可是一眼便望盡的床榻與桌下均都沒有,昨夜睡前他還曾看見過。

慕遲心中陣陣焦灼,轉身朝外走,剛要命人便是將地面翻將過來,也要將香囊找到。

喬綰正在外間看著他:「你在找什麼?」

慕遲一僵,想到那到底是她送與聞敘白的香囊,抿了抿唇:「沒什麼。」

喬綰眨了眨眼:「啊?我還以為你丟了這個呢。」

她攤開手,一枚月白色香囊安靜地躺在她的掌心。

香囊上綉著並不算精緻的雪山青蓮,看起來格外陌生。

慕遲剛要道「不是此物」,卻在看清右下角綉著的兩個熟悉字跡時飛快反應過來。——「綰綰」。

她的名字。

慕遲不敢置信地抬眸看著她:「這是……給我的?」

喬綰小聲嘀咕:「你成日戴著旁人的香囊算什麼事……唔……」

沒等她的話說完,慕遲便熱切地吻了下來。

他將她抱到梳妝台上,銅鏡劇烈搖晃了下,「啪」的一聲倒了。

喬綰心中一亂:「慕遲!」

回應她的卻只有慕遲低低的一聲:「綰綰。」

正如她香囊上繡的一般。

*

沐浴完已是午後了。

喬綰沒好氣地癱軟在床榻上,臉頰酡紅。

慕遲正理虧地為她輕輕揉著腰身,嗓音仍帶著動情的沙啞:「我本以為能剋制的……」

可是一碰到她,靈魂都彷彿在顫慄,叫囂著與她相融,他默了默,問道:「舒服嗎?」

喬綰一滯,想到方才梳妝台到床榻的畫面,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又重重踹了一腳:「道貌岸然的禽獸……」

慕遲任她踹著,手上的動作未停,直到她眉心舒展開來。

門外綠羅的聲音小心翼翼傳來:「殿下,司總管求見。」

慕遲皺了皺眉,知曉是因著公務,可心中還是湧起陣陣煩躁。

明明晚上便能見著,可他卻總難以知足。

「你還不快點出去?」喬綰催他。

慕遲望了她一眼。

她離開他的視線,他便忍不住胡思亂想。

喬綰又催促著推他往外走,慕遲俯身重重抱了她一會兒才終於離開,臨走前不忘將那枚綉著「綰綰」的香囊戴上。

司禮見慕遲走出來,忙迎上前去,還未走到近前,便被自家公子冷冷地掃了一眼。

司禮愣了愣才道:「公子,您今日未曾去朝堂,三公有事要見您,」說著,又將手中的摺子送上,「這是今日的摺子。」

慕遲應了一聲,接過摺子,隨意翻看了幾頁便合上了,手慢條斯理地摩挲了下新戴上的香囊,復又淡淡地掃他了眼司禮。

司禮察覺到異樣,循著慕遲的動作看去,待看見一枚陌生香囊時頓了下,幸而在看清上面的字時,腦子飛快地轉了過來。

「公子的香囊很是好看。」他誇讚。

慕遲眉眼漸松,拿著摺子朝府邸門口走去,唇角彎起,淡淡應:「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