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四喜丸子(16)

正文卷

第九十六章 四喜丸子(16)

小飯館照舊熱熱鬧鬧, 生意火爆,絲毫沒有老闆兼大廚遭遇綁架而受到影響。

當天下午快三點的時候,午市打烊, 池冉準備趁空兒和柳繇再剁一些四喜丸子出來,打包速凍。

作為淘寶店裡唯一的肉食,四喜丸子的銷量好到驚人, 幾乎每次都是一上架就被秒, 為了滿足顧客們的需求, 池老闆和員工們只能開足馬力加油干。

切菜工小柳罵罵咧咧,不厭其煩地要求漲工資, 毫不意外被淘寶專員小祝呵了一臉,兩個大妖又差點打起來。

池冉好聲好氣地讓祝局長回打包間, 又警告地瞪了柳繇一眼, 再無理取鬧他明年的工資也沒了, 氣得相柳直罵他雙標。

池老闆無辜地眨眨眼:「可他是我男朋友呀。」

柳繇:「……艹!」

有男朋友了不起啊,信不信他也去找個男朋友……啊呸, 他才不找男朋友, 他又不是死基佬。

想當年大浩劫前,追求自己的女妖能繞不周山一圈, 個個前凸後翹,腰細腿長, 火辣得不得了,硬邦邦的男人有什麼好?

大概有馮世德這顆老鼠屎在前,池冉發現協議書最後一條事項被特意加粗了。

池老闆自認品德沒什麼問題,便坦坦蕩蕩在落款處簽了字。

池冉正要點頭,猛地想到什麼,眼底眸光一閃,卻很快恢複如常。

金副會長被他軟軟糯糯一聲玲姐叫得心裡舒坦,也沒有隱瞞:「當協會明確表示出吸納意向,而候選人遲遲沒有回應,便自動視作放棄處理,我們會繼續聯繫下一順位候選人。」

金玲也想起這是在人間有味,很快收回目光,她深吸一口氣,關心了幾句池冉的情況,最後說明來意:「我們這次來是想請小老闆加入臨安美食協會的。」

池冉抿了抿唇忽然問:「玲姐,如果你們今天過來沒見到我,是不是就要找別人了呀?」

上一回,金玲問他對臨安美食協會怎麼看的時候,池冉心中便有所猜想,他原本因為馮世德的事,對這個所謂的協會並沒有太大好感,但現在……

那是跟酒店星級認證差不多的金色標識牌,不少飯店餐館擠破腦袋就為了它,正好可以和池老闆收的錦旗掛一塊兒。

協議書一式兩份,金玲滿意地收起其中一份,放進檔案袋中。

金玲語氣無奈中帶著一絲淺淺的責怪:「池老闆,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上一次應該提醒過你注意接聽陌生電話。」

金玲說完站起身,臨走前告訴他,等過段時間把信息錄入系統後,就會派人把代表臨安美食協會的銘牌送來。

池老闆對後者不感興趣,至於津貼么……倒是多多益善。

那是對會員私德品行的要求,但凡會內道德敗壞者將直接除名,並歸還此前所得全部津貼。

池冉不知道兩人這個點來的目的,卻還是親自倒了水,禮貌問對方什麼事。

池冉微微一笑:「好呀。」

池冉注意到旁邊丁項文臉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dòng]了一下。

一向板正強幹的金副會長略略感到無措,還是池冉出聲詢問自己有沒有什麼要注意的事項時,才回過神,從隨身包里拿出入會協議書,讓對方簽字。

然而少年靦腆地笑了笑:「謝謝你呀阿驕,不過不用了。」

驕蟲刻意用了一點山神的能力,兩人只覺面上一暖,旋即又是一驚,金玲臉色微變,刷地看向一旁的同事,丁項文下意識搖頭,表示和自己無關。

旁邊丁項文的臉色卻不大好看,眼底隱著一層陰鬱。

驕蟲:o。

說完將自己和丁項文的工作牌擺在桌面上。

池老闆不想殺人,所以不願深究,可惜其他人不這麼想,比如臨安美食協會的副會長金玲,再比如退役中將何老,還有某位兇殘的異管局局長。

昨晚手機因為沒電自動關機,回來插上電源後,確實跳出幾個未接來電,原本打算等空了就回過去,結果一忙又給忘了。

池冉還未開口,驕蟲溫溫柔柔道:「我們老闆遭遇了綁架,今天上午才被警察救出來。」

只要池冉想,不用一天,她就能拿到結果。

池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看了看時間,挽留兩人吃飯,金玲乾脆地擺擺手:「下次吧,今天我還要趕回去,處理一些……」

好不容易消停點兒,池冉正準備料理食材,驕蟲跑來告訴他, 前院來了兩個人,點名要找池老闆。

作為掌管世間蟲豸的平逢山山神,區區找個普通人,對驕蟲而言,屬實是小菜一碟。

說這話的時候她有意無意瞥了眼身旁滿臉灰敗的丁項文,後者在金玲邀請池冉入會時,還隱隱抱有一絲對方主動拒絕的幻想,但在少年落筆的一剎那,丁秘書便知大勢已去了。

池冉看得仔細,好在上面的內容十分簡單,而且大多都屬於對會員的獎勵條款,包括但不限於每年兩次的豐厚津貼,以及榮登臨安年度風雲人物榜的機會。

她頓了頓,語氣微冷:「早該處理的事務。」

池冉搖搖頭,認真說:「不是,我怕我知道那人是誰以後,忍不住過去把他打死。」

金玲有些驚訝,看池冉之前的表現,完全沒料到他會答應得如此痛快,準備好的說辭沒了用處。

見少年卷吧卷吧袖管,一副準備回廚房繼續搓丸子的架勢,驕蟲遲疑片刻,還是忍不住問:「您不想知道背後搗鬼的人是誰嗎?」

池冉點點頭,隨後嘆了口氣,其實他本來對加入美食協會沒什麼興趣,結果對方非得自作聰明做些多餘的事情。

「為什麼?您已經原諒對方了嗎?」驕蟲秀眉輕蹙。

反倒是驕蟲察覺出了什麼,低聲道:「老闆,您懷疑這次綁架事件是有人看上了協會的入會名額?」

金玲依舊一身幹練的職業套裙,見到少年,緊蹙的眉心稍稍舒展開,明顯鬆了口氣地和他打招呼。

池冉有些奇怪, 走出去一看,嘿,居然還是熟人。

花邶作為土生土長的本地人,自然知道臨安美食協會這塊金字招牌意味著什麼,拿著留給池冉的那份協議書翻來覆去看了半天,人都快笑傻了。

最開始是美食協會的會長秘書丁項文和馮世德一樣被擼去頭銜,並徹底除名,隨之而來的是一場由歸國副會長金玲發起的,自上而下的會內大清洗。

而隔了一汪西子湖的某富人區獨棟別墅內,余氏地產董事長余向前對跪在自己面前的小兒子大發雷霆。

余氏雖然有錢,但和何家一比,大概就是三歲小兒和成年男子的差距,不用何老出手,光何祖晟他媽何珏一個暗示,就能讓余氏的合作商毫不猶豫地撤資。

「為個破名額,你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麼?綁架?啊?虧你想得出來!」想起項目表上的巨大資金窟窿,余向前就一陣心驚肉跳,恨不得給怨種兒子兩個大比兜。

余鵬也不知道事情會鬧成這樣,在他原本的認知里,人間有味就是個不入流的路邊蒼蠅館子,他甚至還稍微調查了一下老闆池冉的背景——山旮旯里出來的鄉巴佬,能火全靠狗屎運和那張臉。

但現在誰來告訴他,這樣一個鄉巴佬為什麼會和根基深厚的何家扯上關係啊?

「從今天起,你名下的餐廳都由你大哥打理,你給我待在家裡好好反思,哪兒也不許去!」余向前放下狠話,把小兒子趕出書房,眼不見心不煩。

那幾家餐廳花了余鵬不少心血,加起來每天光純利就有六位數,如今他爸一句話,輕輕鬆鬆給了別人,對余鵬而言無異于晴天霹靂。

余鵬渾渾噩噩地回到自己房間,他不知道一切都怎麼了,會員名額沒撈到,連原本屬於他的餐廳也被老爹收回……那家叫人間有味的飯館究竟怎麼回事?簡直邪了門兒了!

余鵬煩躁地扯掉領帶,打算去浴室洗個澡,然後好好睡一覺,或許等他醒來,就會發現眼下所經歷的都只是一場可怕的噩夢……

挫敗的失意男人大力將門甩上,似乎是想藉此發泄一下心中的怒氣,他隨手擰開水龍頭,結果並沒有水流出來,管子里發出乾涸的咔咔聲。

操!

本就氣不順的余鵬,此刻更加心煩意亂,他惱怒地大聲喊家裡的傭人:「吳媽,吳媽,怎麼沒水了?」

在余家工作多年,向來本分勤懇的住家保姆卻沒有回應,余鵬胸口那團火兒噌的就上來了,正準備罵人。

咔咔,嘩嘩……

剛才還毫無動靜的龍頭裡忽然湧出水來,連續不斷,嘩嘩作響。

余鵬:……

他悻悻地閉了嘴,將整個腦袋湊到洗手池裡,然而下一秒,嗷——

浴室里響起余鵬殺豬般的慘叫。

「操操操操!燙死老子了!」余鵬忙不迭把頭縮回來,不敢置信地盯著眼前的水龍頭。

他開的明明是冷水啊!

銀光閃閃的金屬配件上碩大的紅點像是在嘲笑男人眼瞎。

難道是自己心不在焉所以開錯了?

余鵬將熱水關上,去擰另一個龍頭。

嘩嘩嘩。

清澈的水流沖刷著白色的陶瓷台盆,這次余鵬有了準備,先用手指試了試。

是涼的。

所以剛才果然是他弄錯了。

浴室里開著地暖,哪怕冬天也不覺得冷,余鵬用手兜了捧涼水澆到臉上,開始思索怎麼哄他爹高興,不說別的,好歹先把那幾家餐廳弄回來。

至於那家搶了自己入會名額的飯館……

余鵬冷哼一聲,嘴角浮起一抹狠辣的笑,然後他猛地愣住了。

無色透明的自來水不知何時變了個顏色,紅,殷紅,刺目的紅,粘膩地,源源不斷地從水管里流出來,像血一樣濺得到處都是。

洗手台上,牙杯上,他的高定白襯衣上,還有手上,濃稠的猩紅色液體彷彿慢動作般一滴一滴順著額前的發梢落下,似是想到什麼,余鵬艱難地咽了口唾沫,他緩緩抬起頭,看向面前的鏡子。

啊啊啊啊啊——

沒多久,余氏地產的小少爺因為精神失常被連夜送往醫院的消息,在臨安富豪圈子裡消無聲息地流傳開了。

據說由兩名壯漢保鏢抬著上救護車的時候,余鵬嘴裡還在聲嘶力竭地喊著有鬼,和以後再也不敢了。

不過池冉並不知道這些,他正忙著安排地府送餐的事。

人十殿閻羅都讓小鬼送信來了,池老闆也不好再拖延去。傍晚白紙黑字的招聘啟事貼上紅漆大門,半夜前來應聘的鬼物差不多繞了護城河一圈。

和之前的削皮工不同,地府外賣員需要雙方簽訂合同,主打的就是一個穩定,以及在十殿閻羅跟前露臉的機會,說不定後者一高興,下輩子還能給投個大富大貴的好胎。

於是幾乎全臨安的鬼物們都聚集到了人間有味門口,甚至還有外省的鬼物聽說消息後躍躍欲試的,結果被臨安本地鬼嫌棄了。

認識路嗎你們?就來送外賣。

這天夜裡,清河街兩邊的商戶們躺在床上都感覺涼颼颼的,睡夢中下意識裹緊了被子。

應聘鬼太多,挑合同工自然不能像臨時工那樣隨便,原本屬意的孫大眼,半拉腦袋和女高中生幾個前段時間投胎去了,池老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選誰,想了想,拉來自家男友當參謀。

祝嶠穿著那件大袖黑袍,長發一絲不苟束於腦後,神情冷峻,不怒自威,原本爭先恐後的鬼物們頓時烏泱泱跪倒一大片。

祝局長黑眸一眯,抬手指了其中三鬼,淡淡說了句:「爾等,可。」

隨後一甩袍袖,剩餘聚在小飯館外的眾鬼物瞬間消失。

池冉定睛看向面前的三鬼,都是男性,死時年齡在二十五到三十五歲之間,膚色微黑,體格強壯,最關鍵的是身上都還穿著某團和某餓的外賣服。

池老闆:……

讓外賣鬼給鬼送外賣,小狐狸默默在心裡給男朋友的機智點了贊。

池老闆頭一次招鬼員工,待遇方面覺得還是得比著其他人來,包吃包住都好說,就是工資這一塊兒……

祝嶠在旁提醒:「可以發冥幣。」

池冉偷偷看了眼不遠處的三鬼,靦腆地笑了笑:「會不會不大好呀?」

三鬼猛猛搖頭:「不不不,冥幣好,冥幣好,再說小老闆就算髮真錢,咱也用不了啊。」

其實在他們心裡,只要每天能吃到池冉做的疙瘩湯就無比滿足了,別的都屬於錦上添花。

和三鬼簽好合同,一式兩份,其中一份現場燒給對方,另一份留底,往地府送餐這事兒算是解決了。

池老闆與男朋友手牽著手回卧室,一路上小狐狸都很安靜,秀氣的眉毛不自覺地微蹙。

「怎麼了?」祝嶠問。

池冉搖搖頭,表示沒事。

祝嶠偏頭看了看他,少年似乎深陷在自己的思緒中,便也不再多言。

一直到兩人洗完澡,祝局長抱著軟乎乎的小男友親親摸摸舉高高,月色正濃,氣氛正好,只差臨門一腳。

池老闆忽然捧住男朋友的臉,目光幽怨,看得後者心裡發毛,祝嶠無奈親了親他的額頭:「冉冉,怎麼了?」

少年不好意思地移開視線,期期艾艾地問:「話說,你們陰司那些大鬼的外賣費怎麼付啊?」

祝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