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青魚划水（11）
臨安西湖區北高峰南麓, 蒼松蔥蘢，山石冷翠，偶有幾角青瓦飛檐在林葉掩映間若隱若現, 這裡坐落著全華夏最出名的古寺之一雲林禪寺。
說起雲林寺許多人可能不知道，但它還有個大家耳熟能詳的名字——靈隱寺。
此刻，靈隱寺藥師殿外一方幽靜的小院落里, 祝嶠一襲黑衣大氅, 只袖口綉了圈祥雲金紋, 如瀑墨發高束於腦後，身姿挺拔, 負手而立，自帶上位者的威嚴氣勢。
他身邊是特助舍圖, 一旁還站著卻非, 智障兩個大和尚, 除此之外，另有一位鬚髮皆白, 慈眉善目的古稀老僧。
「師祖, 法會馬上快開始了。」人高馬大的胖和尚智障語氣遲疑，聲音也放得小小的。
一秒, 兩秒，三秒……
小院里靜得落針可聞。
「師祖！」智障不得不提高音量。
「啊！」隨著一聲蒼老的低呼, 老僧緩緩轉頭看向他，迷迷糊糊道，「卻非啊，你說啥？」
智障：……
卻非作為住持的關門弟子，和智障從靈芝村回來後，印光大師詢問了兩人此番經過，得知他們被太歲困在夢裡耍得團團轉，差點成了肥靈芝的養料，思索半晌只說了一句話：還需磨鍊。
這次水陸法會開辦在即，外頭大殿上的諸項事宜自然有各位監寺，長老代為安排，但正式主持還得由印光大師來。
卻非無奈湊近：「師父, 水陸法會馬上就要開始了，我和智障師侄的棋還要繼續下下去嗎？」
智障：……
下棋本就鍛煉人心性，還不能坐，又要動腦子，智障難免焦躁，每當這時候，只聽啪——
光禿禿的腦門上挨了一念珠。
「哎喲，師祖你不是睡著了嗎？」智障抱著腦袋直吸氣，住持那念珠也不知道是什麼做的，小小一串，敲起來卻跟大鐵鎚似的，梆疼！
印光手裡盤著念珠, 腦袋卻一點一點的，喃喃道：「還早，還早……」
「嗯。」印光應了一聲，腦袋一低，又睡著了。
「誰說老衲睡著了，兀那豎子竟敢污衊住持！」印光氣得眉毛直抖，對著智障的光腦袋啪啪又是兩下，剛才那一下是懲戒他心有旁騖，現在這兩下是罰他欺師滅祖！
智障趕忙為自己辯解：「我說您數學真好！」
智障：……
「阿彌陀佛。」
卻非：……
「兀那豎子，又在背後編排老衲！」印光大怒。
自那以後，兩人每天做完早課，不論颳風下雪，日日在這小院里站著對弈。
卻非：……
靈隱寺的住持印光大師今年已經九十高壽，吃嘛嘛香，身體倍兒棒，就是人老了，天一冷，容易嗜睡，特別是晨起和午後，經常打著坐兒，就睡著了。
「所以下棋不專心只用被敲一下，說您睡著了就要敲兩下……」智障淚眼汪汪地嘀咕。
這頭兩名和尚下棋下得腿肚子打顫，那頭舍圖陪自家局長過來參加水陸法會，現在法會還沒開始，閑極無聊，便偷偷刷起了手機。
不過他也不敢光明正大地摸魚，只敢翻翻微信工作群什麼的。
異管局的微信群有很多個，但和99%的人類公司一樣，沒一個帶大老闆玩兒的，自然也沒一個帶大老闆的特助玩兒。
好在舍特助有小號無數，輕而易舉打入各微信群內部，異管局的員工都是些妖魔鬼怪，往日微信群里也都是群魔亂舞，但今天的畫風似乎不大一樣。
今天的主角看上去十分正常，那是一張圖片。
也可以說是一面錦旗。
員工甲：哇哦，這是什麼清新脫俗，人間絕美的小可愛！
員工乙：哈哈哈哈，這麼大的錦旗是拿來當被子蓋嗎？哈哈哈……
員工丙：雖然只有一顆腦袋，但這位小哥哥正好是人家的菜呢，吸溜~
員工丁：樓上的注意點，3202年了，吃人犯法，而且身為異管局專員，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磨盤地獄等著你！
員工丙：死直男，你才吃人，你全家都吃人！人家只想跟他醬醬娘娘~
舍圖大致掃了下聊天記錄，原則上異管局不干擾員工的私生活，所以對員工丙的言論他不發表任何見解，直到他點開那張圖片。
「我湊！」舍特助無聲爆了句粗口。
「什麼事？」低沉的嗓音讓舍圖一秒回神。
作為天生的戰鬥種族，猞猁精身高一米八二，而祝嶠比他還要再高半個頭，此時那隻幽深的左眼居高臨下的望著舍圖，讓他生不出半點隱瞞或者撒謊的心思。
舍圖規規矩矩把手機雙手奉上，祝嶠接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屏幕上那張放大的合照。
祝局長全部目光都落在少年如春花般爛漫的臉上，池冉笑起來的樣子特別好看，多情的桃花眼會彎成兩道月牙，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真可愛。
祝嶠默默想。
接著他注意到池冉身邊的魏梓元一家，嗯，應該是去人間有味吃飯的食客，不重要的普通人類，祝局長在腦海中下了簡單的定義，最後才看向那面一人高的錦旗。
嚯！
祝嶠目光在池冉腦袋和錦旗之間來回移動，一抹不明顯的笑意自眼底浮起。
還是好可愛！
上古大妖燭龍心情頗佳，連帶整個藥師殿的氣溫都回暖了幾分，角落裡的寒梅綻放得更加熱烈。
祝嶠點了下照片，界面退回至聊天框，員工甲乙丙丁的聊天記錄頓時一覽無餘，片刻後。
咔嚓！
「嗯？」昏昏欲睡的印光大師猛地從迷糊中驚醒，正好瞧見一道粗壯的紅色閃電，伴隨滾滾驚雷劈在對面飛來峰上，將山峰削去一個斜角！
「艾瑪！」智障站了半天，本就腿軟，這會兒嚇得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卻非也忍不住念了句佛號：「阿彌陀佛！」
舍圖縮著脖子根本不敢吭聲，知道他家局長會生氣，卻沒想到會這麼生氣！
祝嶠眼眸微垂，淡淡道：「印光，水陸法會該開始了。」
印光大師點點頭，恢複之前老邁昏聵的模樣，慢騰騰地站起來，雙手合十：「您可要一同前往觀禮？」
祝嶠沒說話，印光懂了，瞥了眼少了一個角的飛來峰，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叫上一頭霧水的兩名弟子，離開了小院。
「局長？」舍圖小心翼翼地察言觀色。
祝局長看著手機，冷笑：「天涼了，有些妖怪也該下地獄了。」
舍圖：……
舍特助結結實實打了個寒戰，心裡默默給想跟小老闆醬醬娘娘的某位員工點了根蠟。
祝嶠輕描淡寫地說了那句驚世之言後，便陷入沉默，舍圖眼觀鼻鼻觀口，大氣也不敢出，忽然冷不防聽他問：「你有，咳，池老闆的微信？」
舍圖一愣，搖頭：「沒有。」
領導的眉頭微微蹙起，舍特助趕忙補充：「清河辦事處的吳垚應該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