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燉生敲（5）
花邶一直在大堂里忙來忙去，自然聽見了食客們的議論。他作息規律，身體向來不錯，每天吃池冉做的工作餐，除去覺得好吃外，倒沒什麼別的感覺……
突然花邶換骨碟的手一頓，甚至連呼吸都差點忘記了。
每天吃工作餐的除了他，還有弟弟花郊！
花邶心臟一陣狂跳，或許老闆做的菜真有某種神奇的力量，在他的認知里，池冉可不是一般人！
接下去的時間，花邶都有些心不在焉，他迫切地想知道工作餐對花郊的病情是否有幫助。
「花花！」耳邊第三次響起池冉無奈地提醒，「32號外賣沒有點燉生敲，燉生敲是34號的。」
花邶回神一看，才發現自己又打包錯了，羞愧地低下了頭顱。
池冉雖然在後廚，但只要他想，以九尾狐的妖力，大堂里的一切都無法逃過他的耳朵。
他聽見食客們關於減肥，脫髮，失眠的議論，自然也能想到花邶為什麼走神。
和體魄強悍的妖族不同，人類禸體凡胎，食五穀雜糧，他們會生病，也容易受傷，每年有千千萬萬的人死於疾病或者意外。
「暴雨天腳滑不小心落水了吧。」池冉猜測。
「據說好像是淹死了人。」攤主也是道聽途說，具體情況不清楚。
攤主連連擺手：「不麻煩不麻煩。」
花邶手猛地抖了一下，差點拿不住碗筷。
真是很有威懾力的警告呢！
中午一直忙到兩點，花邶回家給弟弟送飯，池冉則又去了一趟農貿市場。
告別攤主，池老闆拎著一大袋河蝦回到小飯館，花邶已經在做晚上營業的準備工作了，情緒卻有些低落。
攤主一回生二回熟，已經知道他在清河街上開飯館，從最近幾次採購食材的量能猜到池冉的生意應該是起來了，美滋滋地稱重，還給抹了零頭：「小老闆以後要是還買河鮮，直接打電話就成，我給你送過去。」
花邶：……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賣蝦和之前賣鰣魚的是同一個攤主，一見到他就笑眯了眼：「小老闆這次要點啥？」
「哎？」池冉奇怪。
池冉指了指水箱里的河蝦：「全給我吧，做龍井蝦仁。」
兩人交換了手機號，攤主似是想起什麼，把河蝦遞給他的同時說：「小老闆這幾天如果要進貨最好提前告訴我，接下去市面上野生河鮮恐怕要少一半兒咯！」
「小老闆大概不知道，錢塘江靠近產業園區那一大段全被封了，就今天早上的事兒。」攤主一臉惆悵，野生河鮮營養價值高，比養殖的更能賣出好價錢，解封前他每天的收入至少要下降三成。
「怎麼可能！」花邶掩住心底的失望，強笑著打開保溫盒。
池冉能理解花邶的心情，但明天才是周一，今天還在上班呢，作為一個五天就賺了兩萬塊的資本家，池老闆十分冷酷地對他的員工說：「再走神就沒有漲工資了！」
作為浙省最大的河流，每年死在錢塘江里的人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但大多數是在八月十八觀潮的時候，總有膽大包天的遊客下到深水區，最後來不及上岸被浪潮捲走。
池冉等的就是這句話，他用妖術瞬移了幾天，每次都提心弔膽，生怕被人看見惹出不必要的麻煩，現在人攤主願意送貨上門就再好不過了。
花郊依舊用他無法理解的目光看著他，他說：「哥，本來那天在車上的應該是你。」
「封了？」池冉驚訝。
他興沖沖地回家，問弟弟這幾天有沒有感覺好一點，花郊卻盯著他的眼睛陰陽怪氣地問他是不是在嘲諷自己。
沒錯，原本應該是他帶爸媽去自駕游，但他那時候忙於畢業答辯和找工作，所以這項任務就落到了正在放暑假的弟弟頭上。
高速公路被其他車輛追尾，悲劇就發生在一瞬間，老兩口當場身亡，花郊也成了高位截癱。
「我原本不想去的，我約了同學看球賽……」花郊神情恍惚。
「別說了。」花邶語氣裡帶著乞求的意味。
花郊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兩人沉默地一個喂一個吃。
吃完花邶收拾好保溫盒，站起來正要出門，就聽身後傳來花郊的聲音：「哥，對不起。」
花邶深吸一口氣，朝他笑笑：「沒關係。」
類似的場景每隔十天半個月就會出現在這棟空蕩蕩的房子里。
花邶知道弟弟心裡有怨氣，花郊才十七歲，還在上高中，人生的路才走了五分之一，就彷彿已經到了盡頭。
花郊從一開始的大吼大叫沖他發脾氣，到後來的一潭死水，偶爾陰陽怪氣，花邶有時候也會想當初出車禍的為什麼不是自己？
每一次的最後，花郊都會跟他說對不起，但這反而讓他更難受。
該說對不起的，明明應該是他啊。
花邶抹了下泛紅的眼眶，池冉猶豫片刻，走過去拍拍他的肩：「別難過了，我中午說不給漲工資是嚇唬你的，我給你漲一半兒！」
花邶：……
他根本不是因為這個才難過的好嗎！
再說就算漲一半兒也才三千塊而已啊，說得好像給了三千萬一樣……
花邶氣哄哄地腹誹，但想起在池冉心中三位數的盈利也算好多錢，漲一千工資確實已經是巨款了。
「謝謝老闆。」花邶乾巴巴地說。
池冉朝他眨了眨眼睛，噠噠噠跑去剝蝦仁了。
小飯館裡兩人和十三隻貓各司其職，此時的池老闆還不知道，人間有味在微博的減肥超話社區徹底火了，原因就是中午毛小林送的那面錦旗。
當時除了毛小林以外，還有超話的另一個博主在場，跟毛小林這種小透明不同，對方是個有幾萬粉絲的大V，平時除了減肥，工作和愛好都是攝影，把兩人交接錦旗的一幕拍下來傳到了網上。
作為專業的攝影師，博主非常注意保護兩人的隱私，所以只拍了他們的小半張側臉，畫面重點全落在了錦旗上，把上面一頓減五斤的贈言拍得清清楚楚。
短短兩小時就有上千粉絲評論和轉發，而超話社區里更是沸騰了。
原本許多網友對毛小林和其他零星幾個小博主發的體重秤對比圖還將信將疑，只抱著看熱鬧的態度，現在連大V都去人間有味吃飯了，並給出了正面的反饋，總不可能人大V也是托吧？！
[網友]我是一隻小小小小鳥：大家快去吃啊，不能只有我一個人打臉！
[網友]PPT社畜：飯館開張六天，吃過他家三天外賣的現身說法，確實有效，而且非常美味，建議大家一定要點外賣，因為會有驚喜！會有驚喜！會有驚喜！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網友]小鹹魚後援會：啊啊啊啊，為什麼我不在臨安，啊啊啊啊啊！
[網友]瘦十斤再改名：我決定明天就打飛的過去，吃不到人間有味的東西我就不回來了！
於是晚上開張的時候池冉發現小飯館裡的二十張桌子居然全部坐滿了，門口還有人問花邶能不能取號排隊！
進來的許多食客先不急著點菜，而是走到收銀台前觀摩那面錦旗，池冉有些奇怪，就問了身邊的中年胖大叔。
胖大叔點開微博給他看：「喏，小老闆你還不知道吧，你家飯館在我們超話火了！」
池冉是真的驚訝了，他一隻鄉下來的九尾狐平時不玩微博，最多也就刷刷微信朋友圈，根本沒關注網上的動態。
花邶也探頭瞧了一眼，想了想說：「老闆，我們要不要在微博上註冊個賬號啊？這樣網友轉發的時候還能@人間有味，也算變相打廣告了。」
他以前在別的餐廳當服務員，人家不僅有自己的主頁，粉絲也有好幾萬。
池冉點點頭：「等下班了我研究一下怎麼弄。」
食客一多，店裡就更忙了，不止池冉和花邶，還有大四喜，一邊指揮貓貓們排隊送外賣，一邊把計算器按得啪啪響。
頭一次來人間有味吃飯的客人，看著收銀台上不論表情動作都十分擬人的三花貓差點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不過最讓他們震驚的還是飯菜的味道，減肥超話里有哪個冤種沒嘗試過減肥餐啊？
白水煮雞胸肉和沒油沒鹽的蔬菜沙拉簡直能讓人對生活絕望！
所以儘管吃過的人都表示小老闆真的很會做菜，網友們也並不抱太大希望，只要別太難吃就成。
然而當香酥多汁的鱔魚段和茶香四溢的蝦仁被放進嘴裡，融融暖意順著食道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們都愣住了，下一秒也都瘋狂了！
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毛小林那樣坦然擺爛，吃飽了再減肥，更多的胖妹胖子們為了瘦那麼一兩斤而摒棄碳水，努力節食。
吃不飽實在是太痛苦了！
熱騰騰的燉生敲熏得食客們眼眶發紅，以往吃下去的每一口都要擔心體重秤上的數字增加，但現在每多吃一口就能多瘦一點，想想就讓人心酸又激動！
直到晚上九點，花邶才送走最後一位客人，開業以來他第一次感覺到了疲累。
之前他還能憋，如今終於憋不住了，癱在椅子上對還在後廚的池冉說：「老闆，我們可能還需要招人。」
池冉正準備關灶眼，聞言唔了一聲，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他以往在鄉下老家的時候，半個月都不見得會接到一個電話，自從開了小飯館，在外賣平台上留了聯繫方式，每天就能接到七八個。並不是客戶催單，而是有些食客不放心，打過來確認是否真的可以半小時送達。
「喂！是人間有味的池老闆嗎？」那頭傳來老人顫顫巍巍的聲音，「我想訂外賣。」
池冉朝花邶比了個手勢，示意一會兒再說，對著手機道：「這邊暫時不接受電話訂餐哦，您可以通過外賣APP在網上下單，不過我們馬上打烊了。」
「哎，小老闆啊，我的手機它沒那個功能。」老人唉聲嘆氣，「打烊前你們能最後再送一單嗎？我這幾天聞到隔壁的外賣味道，餓得睡不著。」
池冉抿了抿唇：「行，那您把收貨地址告訴我，我一會兒給您送過去。」
老人報了地址。
池冉拿紙筆記錄，記完一看，嚯，幸福小區，這不是劉艋舟家的小區嗎？
還正好是同一幢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