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父子二人相認後，他還從未如此近距離地打量著他，幾年的民間流落使得他更加果敢堅毅，眉間多了幾分靈動，不似之前那般死氣沉沉冷著臉，但是性子卻越發讓人難以捉摸。
可以說他身上彙集著儲君所有的優點，但是似乎又帶著幾分格格不入。
皇帝心頭彷彿被壓著一塊大石頭，「朕知道你是一個有仇就報的性子，如今你手上也有兵馬，又身居太子之位，還有葉家那個小子為你保駕護航，你想要幹什麼？沒人能夠攔得了你，可是倘若你真的做了這個天下怕是就要亂了。」
洛廷燁一聽瞳孔猛的一收，全身的肌肉猛的繃緊，「所以，這麼多年來父皇明知道當年那件事情有誰參與，卻不肯深入調查，是為了在天下？」
換做是旁人敢說出這番話來，皇帝早就震怒了，可如今面前坐著的是他最引以為傲的兒子，也是這個江山未來的繼承人。
「朕當年真的以為你已經死了，倘若朕知道你還活著，斷然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這是當然，死人的價值哪有活人高。
洛廷燁眼底閃過一抹複雜的幽光，突然不想說下去了，皇帝也沒了興緻。
父子二人這短暫的談話，以沉默告終。
出來後，洛廷燁看著靠在柱子上打盹的福林公公，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公公這幾日照顧父皇，辛苦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
福林公公立刻擦了擦嘴角，整了整衣冠，「陛下身邊離不開人，老奴也放心不下，殿下和陛下說完了？」
洛廷燁淡淡的嗯了一聲，目光眺望向遠處的宮牆。
福林公公道：「老奴自小陪在陛下的身邊，陛下所有的皇子皇女之中，唯獨殿下他是真真的放在心裡，當年的事情對陛下也是一個打擊，陛下為此病了一個多月險些……後來陛下也曾調查過，很想找出傷害殿下的兇手，可朝政不穩，每當陛下查出了一個人總會引出一大灘複雜的事情，陛下也是沒辦法。」
「站在父皇的角度孤能夠明白他的心思，可如今孤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他為何不肯查明當年的事呢？」
福林公公輕笑：「陛下到底是想要手刃仇人，還是想要將參與到這些事情里的所有世家大族剿滅乾淨呢？」
洛廷燁身體一震。
福林公公見狀行了一禮，「天黑路滑，殿下可一定要小心呢。」
「多謝公公提醒，孤知道了。」
出宮的時候街道上依然沒人了，只有零星的店鋪門口還掛著燈籠，洛廷燁心情煩亂，乾脆策馬疾行一路直奔姜家而來。
姜苗手邊放著一摞的賬本，手上飛快的打著算盤，終於核算完了，伸了個懶腰打算休息。
突然聽到有敲門聲。
這麼晚了是誰呢？
難道是洛廷燁？
姜苗著急的理了理衣服，「這麼晚了，你怎麼才回……大哥啊。」
這聲音過於涼薄了！
姜謙有些委屈的看著她，「阿苗好像很不高興看到我的樣子，怎麼殿下不回來你很失望。」
姜苗嘿嘿一笑，抱住了他的胳膊，「怎麼會呢？只是沒想到這麼晚了，大哥還會過來。」
姜謙知道她口不對心也不拆穿，撇了一眼桌子上的賬簿，漫不經心的問道，「你真的打算留在京城了？」
姜苗給他倒了一壺茶，「洛廷燁都當太子了，我們不留在京城，去什麼地方？」
青州和豫州的產業已經交給下面的人打理了，她就是不回去也不會出現什麼問題。
「他是太子，這輩子註定離不開京城了，可是你不一樣，你真的打算嫁給他去做那一國之母？」
姜苗心尖一顫，並沒有著急回答，而是慢悠悠的看向他，「大哥，這麼晚了，你就是特意跑來問我這個。」
姜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這些日子他跟在殿下身邊幫著處理政務，了解的事情越多，肩膀上的擔子越重，他也就越發的想要逃離這座城。
明明之前他的願望是能夠封侯拜相。
可如今他卻想回到宜都縣了。
「大哥？」姜苗見他不說話，忍不住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姜謙回過神來，「歐陽楨說陛下可能活不過三個月了，甚至有可能活不過一個月，在這之前，他一定會為洛廷燁選一位太子妃，至今都沒有人提到你。」
姜苗心臟彷彿被錘了一下，有點脹脹的痛痛的。
姜苗小心的給他續了一杯茶，「大哥，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嗎？倘若他不要我了，那我就先一步甩了他。」
「這隻有我們兩個人，你又何必隱瞞大哥呢？」
姜苗攪動著手指，「我才沒有隱瞞大哥呢，我說的是真的，倘若有一天他真的要娶三宮六院，那我還留在他身邊有什麼意思？」
姜謙認真的看著她，嘴角微勾，「倘若你真的不願意嫁到皇宮，大哥願意養你一輩子。」
「大哥，應該是我來養你一輩子還差不多，你讀書還行，可是這買賣你有哪一樣行啊？」
姜謙臉頰一紅頗有些尷尬，「大哥以後會努力掙錢的。」
「大哥就算是做到了丞相的位置，一年掙的也不會有我多的，所以養家重這個重任註定要落在我的身上。」
姜謙攥拳，「我可以讓底下的人去做生意，既掛在我的名下，賺了錢照樣是我的。」
「你都不懂這些，萬一被底下的管事欺騙了呢？要我說你不如找一個精通商股會管家的媳婦兒，我看公主就不錯。」
姜謙快速的喝了一口茶，張了張口。
「大哥，你不用跟我解釋你和公主之間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你心裡明白就好。」
姜謙突然一怔：「你明白你心裡是怎麼想的嗎？」
姜苗摸了摸自己的心，裡面傳來富有規律的跳動，一股不安，從裡到外傳遞出來。
姜謙聽到腳步聲立刻起身，「我先回去了。」
「大哥我送你。」
將人送到門口，突然發現屋外廊檐下還站著一個人。
糟了，剛才她和大哥的談話不會都被她聽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