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六齣花

正文卷

神力的顏色如雪花,也彷彿雪花一樣,在少女身邊飛舞。

源清素愣了下,他竟然沒發現對方是修行者,是什麼咒?居然能將神力隱藏得這麼好。

他笑著說:「這是你家的花?」

「不是。」白髮少女冷冷地回答。

「那你生什麼氣?」源清素奇怪地問,下一刻,他只剩腦袋在冰外面,連變成紅黑惡龍的機會都沒有。

裹住他的冰,看著很薄一層,卻怎麼都掙不脫,他想伸手去拍後腦勺都不行。

「等等,小姐,我是源清素,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

「我認識你,所以才帶你來。」

這句話,讓打算拉進關係的源清素沒辦法了,心裡甚至有一種欺騙她人感情的愧疚。

「我先向你道歉。」他一邊嘗試用各種咒法解開束縛,一邊說,「看到喜歡的花,就想摘兩朵,這種心情你能理解?」

他將視線投向白髮少女手裡捧著的花枝。

「能理解。」白髮少女點頭。

「所以我剛才……」

「這是兩朵嗎?」源清素話沒說完,白髮女人指著全被挖走的薰衣草。

「因為太喜歡。」被冰裹住的時候,源清素髮現讓眼神顯得純潔很容易。

「泥土呢?」

「因為太喜歡。」

「喜歡泥土?」

「喜歡花。」源清素換到第八種咒,「我住在東京,從這裡把它們帶回去,如果沒有土,很快會枯萎。」

「嗯。」白髮少女點頭,認同了他的話。

「誤會解開了。」源清素提醒她放開自己。

白髮少女抬起晶瑩雪白的手,緩緩下壓,雪花一陣飛舞,源清素沉進泥土裡。

「你做什麼?!」源清素又驚又怒。

「你偷花,是小偷,我要把你埋在這裡。」白髮少女邊說,邊繼續施法。

「我們不是已經說好了嘛!」

「說好什麼?」

「我偷……我採花,是因為喜歡它們……停!停!這不是你的花,你沒權利處罰我!」

轉眼間,源清素已經快埋到脖子。

沒辦法,他只能使出殺手鐧,仰起脖子大喊:「神林小姐——!」

北海道地廣人稀,有著廣大開闊的土地,哪怕這樣,源清素的這一聲全力呼救,依然引起了迴音。

下一刻,源清素視野里出現兩道人影,不知道什麼時候,神林御子和姬宮十六夜已經站在他腦袋邊上。

「清少爺,你這是做什麼?」姬宮十六夜手裡拿著兩個冰淇淋蛋筒。

瞧他全身埋在土裡,只有腦袋露在外面,而且脖子周邊,還冒著冷氣,覺得十分有趣。

她壓著裙子,彎下腰,邊吃蛋筒,邊好奇地打量他。

「那傢伙偷襲我!」源清素鼻尖又是冰淇淋的味道,又是她身上的香氣,「我要和她決一死戰!」

「被偷襲了啊。」姬宮十六夜的語氣悠然,全然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你拉我起來。」

「給。」她遞來一個冰淇淋。

源清素咬了一大口,結果被寒氣內外夾擊,冷得腦袋疼。

神林御子站在白髮少女與源清素腦袋之間,她打量白髮少女:「北海道巫女?」

「是。」白髮少女點頭,一張俏臉卻看著源清素和姬宮十六夜,「你們兩個是戀人?」

「不是。你們三個,誰都行,能不能把我放出來?」源清素說。

「不是戀人啊。」姬宮十六夜發出意味深長的聲音,一邊吃自己那份冰淇淋,一邊喂源清素。

冰淇淋被遞到嘴邊,源清素不得不又咬一口。

「他對你做什麼了?」神林御子問北海道巫女。

「欺騙我,辜負了我的心意。」北海道巫女回答。

神林御子瞥了眼源清素,源清素連忙對白髮少女喊:「喂,你別胡……唔!」

姬宮十六夜將冰淇淋,一下子全塞他嘴裡。

源清素瞪大眼睛,不解地望著她,她抿嘴露出一個燦爛而好看的笑容,然後小口吃起甜筒。

「嗚嗚嗚!嗚嗚嗚!」源清素只能這麼說話,如果把冰淇淋吐出來,下場只會更慘。

「你們果然是戀人。」白髮少女確認似的點頭,「做過了嗎?」

源清素顧不上冷,兩三口把不大的冰淇淋咽了下去。

「沒有!都說了不是戀人,還有,趕緊把我放了!花的事,我願意向你道歉。」

「接吻了嗎?」白髮少女又問。

「北海道小姐,我看你也沒有生氣,你先把我放出來,我們好好說話,行嗎?」源清素勸道。

「回答我。」

「沒有。」

「牽手呢?」

「都說了我們不是戀人。」

「嗯。」白髮少女又確認了什麼似的點頭,「看來是牽過手了。」

源清素:「……」

姬宮十六夜抱膝蹲在他腦袋邊,粉|嫩的舌頭,開心地舔著冰淇淋。

「神林小姐,」源清素仰視神林御子,「我沒騙她,也沒辜負她的心意,我被埋,是因為她認為我偷花。」

「是嘛。」神林御子應了一聲。

「當然!」源清素保證道,「我對你一心一意,怎麼會去找其他女人。」

「原來你們兩個是戀人,」白髮少女看向他們,「做過了嗎?」

「正在努力,能把我放了嗎?」源清素說。

「接過吻嗎?」白髮少女簡直是問題機器人。

「我為他做的事向你道歉,是我的教導出了問題。」神林御子微微頷首,一臉無聊話題到此為止的淡然表情。

北海道巫女還要說什麼,白子不知道從哪兒蹦了出來——源清素看不見。

「豬仔,你中了人類的陷阱?」白子一副即將爆笑的表情。

「神林小姐,放我出來。」源清素不看她,對神林御子說。

「你做錯了事,在裡面待一會兒。」

源清素不知道她在說偷花,還是在雲海上吻她。

「嘿嘿!」白子打量源清素的腦袋,忽然不懷好意地笑起來。

「你幹什麼?!」源清素扭動脖子,警惕地瞪著她。

「我早就想試試這樣了。」白子走到他正前方,小屁股一下子坐在他頭上。

她的坐姿豪放,兩腿大開,雙手抱在胸前,還仰天發出「哈·哈·哈」的笑聲。

「……」源清素恨不得連腦袋連一起埋土裡。

姬宮十六夜笑得蹲不住了,只能站起來。

神林御子瞥了白子和她屁股下面的源清素,好看的一笑,終於讓白子起來,放源清素出來。

「白子是式神,身體不會臟,而且你住在她身體上那麼久,被她坐一次也沒什麼。」

「神林小姐,你安慰人的時候,能不能有點職業素養,不要自己先笑?」源清素煩悶道。

「有點難。」神林御子老實回答。

源清素不再理這些壞女人,走到北海道巫女身前。

「薰衣草的事,我向你道歉。」他說。

「有些事,不是道歉就行。」白髮少女應道。

「賠錢嗎?還是說要咒法?」

「你和她接過吻嗎?」白髮少女指著神林御子。

「為什麼對這種事感興趣。」源清素不解,反問她。

「看來親過。」白髮少女又開始自顧自地點頭。

「……」源清素不知道說什麼,各種意義上。

「沒有。」這時,神林御子回答。

「有。」白髮少女聲音雖然輕柔沒有情緒,卻有一股堅持的味道,「除非你對著歷代神巫發誓,說『沒有』。」

「……」這次輪到神林御子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你們兩個。」正在看熱鬧的姬宮十六夜,神色平靜下來。

「是我強吻的她。」源清素坦白,「不過她也沒有第一時間反抗。」

神林御子、姬宮十六夜,兩人同時伸手,一人左肩,一人右肩,將源清素重新按進土裡。

「回去吧。」神林御子轉身就走。

「薰衣草的一般,試試其他味道。」姬宮十六夜跟上去。

白子擰著源清素的臉頰:「你這隻豬仔,竟然敢親御子大人!誰允許的!」

「疼疼疼!神林小姐——!」幾分鐘之內,源清素居然使用了兩次自己最厲害的咒法。

「白子。」神林御子喚了一聲。

白子又使勁捏了一下源清素的臉,才憤憤不甘地離開。

等人走光了,北海道巫女從手捧的花枝里,抽出一枝,放在源清素腦袋前。

「你什麼意思?!」源清素真的要生氣了。

「花,帶回去。」北海道巫女說。

源清素仔細打量她,確認沒有嘲笑的意思:「……謝謝。」

「不客氣。」

北海道巫女的白髮重新變回柔順的黑髮,朝遠方走去。

源清素腦袋不能動彈,只能目送她。

額頭突然一涼,他抬起頭,空中的細雪悄無聲息地隨風起舞,正在慢慢變小。

再低頭時,北海道巫女窈窕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花海中,不見蹤影。

四周陷入安靜,剛才經歷的一切,好像身體躺在白雪上,做了一個輕盈的夢。

遠遠的,有什麼鳥在叫,輕快悅耳,虛無縹緲。

餘光瞥見身前的花枝,愣愣地看了好一會兒,源清素又開始懷疑這北海道巫女,到底是真送他花,還是給他「上墳」?

想了一會兒剛才發生的事,又在香葉冠里看了會兒咒法,最後又想到明天要開學了。

他開始回憶《人體解剖圖譜》。

首先是『全身體表』,上面的女性前視圖,肚臍眼位置看起來總是偏高。

神林御子和姬宮十六夜在周圍逛了一圈,回來時,聽見源清素正在背全身骨骼。

「……脛骨、腓骨……」

「走了,清少爺。」姬宮十六夜心情似乎變好了。

「稍等,還有腳上的骨頭……外踝、跗骨、足舟骨、跖骨、趾骨、內踝、距骨、楔骨、跟骨,好了。」

背完,源清素等待了一會兒,仰頭看兩人:「那個,兩位姐姐,誰放我出來?」

神林御子和姬宮十六夜對視一眼,同時出手,在察覺到對方也出手時,又同時停手。

源清素:「……」

「神林小姐。」他親昵地喚了一聲。

神林御子瞥了他一眼,蹲下身,白皙的手搭在他肩膀上,要把他拽起來。

但姬宮十六夜也彎下腰,同樣潔白的手,按住源清素的肩膀,不讓他起來。

神林御子看向姬宮十六夜,姬宮十六夜沖她好看的一笑,卻不讓開。

一隻藍蝴蝶,不知道是被花吸引,還是被兩人的香氣迷住,在源清素鼻尖上飛來飛去,要停不停。

「好癢。」剛說完,他打了一個大噴嚏。

兩位巫女同時鬆手,嫌棄地看著他。

源清素下意識想伸手摸鼻子,手一動,剛才堅硬的泥土,竟然變成沙子,流水一般從他手臂上滑落。

夾在兩位巫女之間,大概就是這個下場——他明白了。

回東京的路上,源清素詢問兩人關於北海道巫女的事情。

「好像是叫六齣花,神力很強。」神林御子說。

「有多強?」

「沒有神巫咒,我和她之間的勝負很難說。」

「這麼厲害?」源清素驚訝道,「怪不得我來不及還手。」

「你是來不及還手,還是被美色迷住了?」姬宮十六夜笑著譏諷道。

「連十六夜你都沒能迷住我,還有誰可以?」源清素洋洋得意地說。

「御子啊。」姬宮十六夜說。

「她?那不是迷住,那是愛。」

「真好看,清少爺,我可以拔你的鱗片嗎?」姬宮十六夜用一種天真的語氣問。

「最好不要,這是神林小姐借我的,雖然能修復,但弄壞了不好,對了,把你那塊也給我吧。」

「不給!」

姬宮十六夜說完才想起來,自己那塊,好像在和源清素賭氣的時候,不小心弄沒了。

她看源清素更不順眼了,這個讓人咬牙的傢伙。

「北海道巫女,總是問人有沒有做過,這是為什麼?」源清素又問。

「不知道。」姬宮十六夜沒好氣地回答。

「那……」

「不知道。」

「……哦。」

回到闊別一個半月的白山神社,源清素有一種旅行結束,回到家的感覺。

他的木屋被衝垮了一半,屋頂沒了,泥土一直侵略到床前,陽光照射下,甚至已經長出雜草。

完好無損的,只有早就不用的「北極星」,還有放在「北極星」下面的他和神林御子的修行筆記。

菜園子里,因為無人打理,野草蓬蓬勃勃。

「豬仔,你住這裡,不準做任何齷齪的事,知道了嘛!」自從知道神林御子被源清素親過之後,白子對他說話一直用吼的。

「齷齪的事?」源清素打量自己的新房間。

兩排貼牆的書架,上面擺滿了書。

唯一的窗戶下面,有一張櫟木書桌,緊鄰書桌的牆角,有一張木床。

白子打開窗戶,陽關照進來,灰塵顆粒如光粒子生物,在陽光里游泳。

「明知道有人用的情況下,上廁所、洗澡、甚至偷偷拿御子大人的內衣,還有什麼,你自己清楚!」

「君子好色而不淫,我怎麼可能做那種事?」源清素走進去,撫摸書桌。

「強吻呢?!」

「……我會注意的。」源清素覺得自己的確有前科,不能讓人放心。

「只要讓我發現你有這個想法,立馬把你趕出去!」白子哼了一聲,重重把門關上。

源清素也不在意,隨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郭茂倩的《樂府詩集》,坐在桌前,曬起太陽。

信手翻開,全是漢字,正好是著名的《木蘭詩》。

字裡行間里填滿了註釋,是神林御子清秀的字跡。

她是不是也坐在這裡,看過這本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