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他又去看周詞白了

正文卷

沈綉婉的身體驟然僵住。

她猛地推開傅金城,迅速蜷坐到床榻一角:「你別碰我!」

她緊緊抱著被褥,在黑暗中急促地喘息,心臟宛如受到刺激般劇烈地收縮膨脹,彷彿下一刻就會在胸腔里爆炸。

她的腦子裡,浮現出她的丈夫和周詞白歡愛的畫面——

在她孤零零守著霜霜的時候,在她一個人枯坐到天亮的時候,他抱著年少時的情人耳鬢廝磨,在床榻上做著曾與她做過的那些親密的事。

自然,他和周詞白還會有許多話說。

他們在漫長的冬夜裡,在彼此的體溫之中,盡情訴說十年來的思念,也許他們還會談論彼此婚姻的不幸,也許金城會告訴周詞白,他娶了一個多麼不討人喜歡的鄉下太太。

背叛……

沈綉婉突然想到了這個詞。

她胃裡翻湧出一陣陣噁心,顫抖著聲音強調:「你別碰我……」

傅金城也坐起身。

他沒料到,沈綉婉的反應會這麼大。

他雖然在醫院裡照顧周詞白,但並沒有碰過她,每天探視完畢,他都會坐方副官的汽車回私宅休息。

他揉了揉眉心。

他只不過是起了一點玩心,想看沈綉婉為他吃醋,權當做夜裡的一點小情調,卻不想她的反應竟然如此激烈,要跟他這樣鬧。

彷彿他真的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他興緻全無,緩聲道:「從一開始你就知道,我抗拒這樁婚姻。後來我提出離婚,是你自己不肯。沈綉婉,你明知道我愛的女人是誰,你也明知道我對你並無男女之情,即使如此你依然不肯離婚。現在你又要跟我鬧,你以什麼立場和我鬧?現在的處境,是你自己選擇的結果不是嗎?」

房間里一片昏暗。

淺薄的雪光透過窗玻璃照進來,沈綉婉隱約能看見傅金城的輪廓。

明明房間里暖氣充足,她凝視男人,卻忍不住渾身發抖。

是啊,她確實沒有立場,管束他和哪個女人在一起。

她算什麼呢?

妻不像妻,友不像友。

像是被傅爺爺硬塞給他的一塊舊抹布,被他這樣的嫌棄。

這些年,她不是沒有對他失望過,不是沒有產生過離婚的念頭。

可是……

可是,他總是在她快要積攢到足夠的失望的時候,給她一點甜頭嘗,像是故意吊在兔子面前的胡蘿蔔,她眼巴巴地看著那根胡蘿蔔,她以為她再稍微努力一點點就能夠到,但其實窮盡畢生心力,她也觸及不到半分。

他用陰晴不定的態度,令她在感情中患得患失日漸卑微,她親手捧著自己的心獻給了他,從此自己的情緒和人生都被他徹底掌控。

他用曖昧編織成一張情網,輕而易舉就把她困在了這裡。

從此,逃不脫,放不下,捨不得。

她十六歲就嫁給了他。

那一年她還懵懂無知青澀稚嫩,還不知道什麼是齊大非偶,她只知道自己對這個英俊矜貴的男人一見鍾情,他是她這輩子喜歡的第一個男人,是她深愛的丈夫,是她仰望了整整七年的英雄。

整整七年了,他卻從未回頭看她一眼。

淚水悄然積聚,直到湧出眼眶。

沈綉婉低下頭胡亂擦了擦眼淚,哽咽道:「我從前沒出嫁的時候,一年到頭也哭不了一次。女人真是奇怪,怎麼自從喜歡上一個人,就會變的特別容易掉眼淚呢?」

她說話的時候,唇邊噙著無奈自嘲的弧度。

其實她自己很清楚,並非是喜歡一個人才會變的愛掉眼淚,而是因為那個人不值得,所以才會惹她掉眼淚。

淚水沾濕了幾綹烏黑的鬢髮,顯得女人的臉蒼白消瘦,她的眼睛偏圓,她才二十三歲,瞳孔里還捎帶著一點不諳世事的天真,鼻翼上那粒硃砂小痣令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幼小,並不像是生過孩子的女人。

因為深愛一個人,她含淚的眼多了幾分繾綣風情。

她凝視自己的丈夫,哭過後的聲音帶著沙啞:「金城,你不喜歡我,所以你也不想我繼續喜歡你,你盼望我愛上別的男人,然後和你離婚,是不是?」

傅金城眼眸晦暗。

他被沈綉婉愛了七年。

他知道她愛一個人的時候有多麼全心全意,有多麼可憐可愛,她恨不能為那個人毫無保留地獻出整顆心。

如果將來有一天,她的眼睛裡出現了別的男人,他會如何呢?

大約會鬆一口氣吧?

畢竟他一直渴望結束這段長輩包辦的舊式婚姻。

他這麼想著,從床頭柜上拿起那副金絲眼鏡戴上。

他輕聲:「是。」

話音落地,女人本就難過的臉上更添幾分悲哀。

她深深低下頭去,細白的雙手緊緊攥住被褥,細弱的雙肩輕輕顫抖,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淚珠一顆一顆滴落,將寶石藍的綢面被褥染成一朵朵深色。

傅金城擰眉。

他伸手按住沈綉婉的手,女人的眼淚砸下來,恰巧落在他的手背上,那溫度竟是滾燙。

人的眼淚,怎麼會這樣燙?

傅金城忽然煩躁地擁她入懷。

他抱著她,寒夜裡竟顯出幾分難得的溫柔:「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和你做一個約定,等你將來愛上別人的那天,咱們就去辦理離婚手續,我會轉贈一半財產給你。自然,在你愛上別人之前,你仍然可以留在傅公館,繼續當你的三少奶奶。作為交換,你不得干涉我的私事。」

他的意思很明白。

這段婚姻,等同於名存實亡。

兩個人各過各的,誰也不要干涉誰。

沈綉婉伏在他的懷裡,臉頰緊緊貼著他的心臟。

她睜開哭得紅腫的雙眼,瞳眸里充滿絕望和迷惘。

除了金城,她還能愛上別人嗎?

也許她這輩子,永遠都沒有重新愛一個人的勇氣了。

次日清晨。

沈綉婉並未睡著。

她蜷縮在被窩裡,靜靜聽著傅金城起床洗漱的聲音,過了片刻,他拿起大衣徑直出去了。

她等了片刻,才坐起身叫來梅香:「三爺去哪兒了?」

梅香脆聲答道:「三爺去看了看小小姐,就坐方副官的汽車出門了,好像是要去醫院。」

去醫院……

沈綉婉咬了咬嘴唇。

他又去看周詞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