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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夜闖香閨

正文卷

……

翌日清晨。

西溪苑。

沈漪亭亭坐在銅鏡前,鏡中倒影著一個柔橈輕曼,神清骨秀的美人兒。

她潔白素衣清幽淡雅,螓首蛾眉,玉瓚螺髻。

融融泄泄的春光落在西窗上,沈漪清眸凝滯,恍然驚疑。

自重生歸來,她從未夢過前世,昨日夜裡前世一幕幕瀠盪在她的腦海中,無窮無盡的悲切與恨意繞上心頭。

天意如此,你命本該絕。此言在她的耳邊經久不散,敲擊著她的心。

花枝從苑外走了進來,看著沈漪恍惚出神的模樣,心裡一跳,不由生起一絲不詳的預感。

小姐是侯府精心培養的貴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從容有度,矜貴淡然。

當日楚王世子退婚,小姐毅然決然撕毀婚約,與他相決絕,不輸刻入骨子裡的風韻。

就連在與浸淫官場多年的左丞相與太傅博弈之時,小姐亦是運籌帷幄,處亂不驚。

她從未看到過小姐這般失態的模樣。

「小姐,可是發生了何事?」花枝輕手輕腳地走近,小心翼翼地問道。

沈漪清眸凝過神來,她從銅鏡前站起。

她玉面淡拂,聲音徐緩道:「無事。」

花枝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沈漪忽覺眩暈,她纖長的手指扶著了額心。

下一瞬,她眼前漆黑一片,身姿盈盈墜墜,將是倒落在地。

花枝失聲驚呼:「小姐!」

她忙不迭扶住倏忽暈倒的沈漪,朝著苑外高聲道:「來人,叫大夫!小姐暈倒了!」

一盞茶的功夫過後。

沈漪清眸閉著,卷長的眼睫毛微微顫抖。

日光落在她不染塵埃的素靨上,她呼吸綿綿,般般入畫。

哪裡像是昏迷患病的模樣。

在沈侯府行醫多年的大夫為沈漪懸絲診脈良久,他的臉色凝重。

沈自山,顧清微,沈策,還有花枝等人望著大夫凝重的神色,他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

過了須臾,大夫收起冰絲,他站了起來。

幾人聲音急切詢問沈漪為何會突然暈倒。

大夫神色慚愧道:「老夫行醫多年,從未見過如此怪事。」

「小姐脈象平穩,未見有恙,偏偏卻是昏迷不醒。」

他重重嘆了一口氣:「是老夫學藝不精,還請老爺命人往太后宮裡傳信,派御醫為小姐診治。」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此大夫在沈侯府行醫多年,醫術向來是精湛,卻是診斷不出沈漪突如其來暈倒的病因。

實在叫人心焦難安。

沈自山身體一震,面沉如水,道:「來人,速速傳信至太后的慈寧宮。」

話音一落,門外便有下人應下。

沈自山擺了擺手,命大夫退下。

顧清微眼眶濕潤,她走到沈漪的床榻頭坐下。

她愛憐地撫摸著沈漪的髮絲,聲音溫柔:「漪娘,你睡一覺,明日醒來就會好起來的。」

漪娘是沈侯府的掌上明珠,自小盡得他們的寵愛。

而漪娘亦是從未讓他們擔心過,吾家有女初長成,漪娘容貌與才情皆是不俗,心性也是洒脫矜然。

就連她這個當娘親,也會偶爾驚嘆漪娘心如磐石,堅定不移。

這一次,她相信也不會例外,漪娘不會讓他們擔心太久。

沈策雙眼通紅,他看向了花枝,聲音沙啞:「小姐是如何暈倒的,你一五一十說出來?」

花枝眼眶含著淚水,哽咽道:「今日清晨奴婢推門進來,便看到小姐兀自坐在銅鏡前凝思出神,她目光驚疑不定。」

「奴婢心生不安,上前詢問小姐發生了何事,小姐站起道了一聲無事,她便暈倒了。」

驚疑?

幾人聽得眉頭緊皺,花枝的話乍一聽沒有任何蹊蹺,但漪娘目光驚疑不定,卻是透露出詭異。

要知道,漪娘說出欲要顛覆皇權,弒君篡位這等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亦是平靜至極。

究竟是什麼事令漪娘如此失態?

沈侯府的密信很快傳至慈寧宮,太后聽罷,心急如焚,當即下懿旨派五位御醫出宮為沈漪診治。

五位御醫輪番為沈漪懸絲診脈,仍是診查不出病因。

沈侯府一片愁雲慘淡。

……

蓬萊居。

國師閉目打座,眉修色憫,手中佛珠一下又一下,有規律地轉動著。

他口中念念有詞,北斗七星陣中的七星隨之移動著。

時辰在極慢,極緩地流淌著。

國師額際漸漸沁出了冷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猛然睜開眼,長舒一口氣。

萬萬沒想到,本是命格淺薄的沈漪星象如此猖獗,察覺到他在撥正命格,竟敢奮力抵抗,妄圖以念為矢,逼向他。

不過……

國師向來空然的眼底閃過了一絲冰冷的殺意。

沈漪終究還是逃脫不了他的手掌心。

如此禍端,她心思狠絕,不甘屈服,長久留在世上,勢必會捲起北襄國血腥風雨。

屆時,北襄國生靈塗炭,滿目蒼痍。

故此,他為蒼生芸芸除去沈漪,自是義不容辭!

「來人。」國師已然恢複四大皆空,悲天憫人的模樣,他聲音悠悠道。

一侍者走了進來,他餘光看到國師擺起北斗七星陣,心裡一個咯噔。

此乃撥正命格之法,國師大人這是在撥正何人的命格?

他不敢多過問:「國師大人,有何吩咐?」

國師眼中閃過了一絲哀然,垂目遮掩。

這一生,他是負了她,亦是負了他們的愛女永寧。

但,他會竭力保全她們一生榮華。

他將一封密信交到侍者手中:「此密信傳至華樂宮,切勿叫人發現。」

侍者目光驚詫,他彷彿不認識國師一般。

在他心中,國師大人修得至高佛法,心系蒼生,不入俗世。

當日崔貴妃宮裡的奴婢求見國師大人,國師大人應允了,已是叫他震驚不已。

如今國師大人竟是命他秘密傳信至華樂宮,國師大人與崔貴妃之間究竟有何不得見人的秘辛。

不得見人的秘辛?侍者心跳得極快,觸及國師冰冷的目光,他背脊骨一涼。

他訥訥地接過密信,轉身離去,他神色複雜。

國師大人變了。

華樂宮。

崔貴妃打開國師的密信後,她一雙媚眼噙著熱淚,雙手顫抖。

多少年了。

明風祁狠心絕情如此,一直對她視而不見,如今給她傳密信一封,不過是為了告知她沈漪已為他所控,命格將會回到原來的軌跡,凄涼落魄至死。

罷,罷,罷!

她已對他不抱有任何奢望,但沈漪不得不死。

芳箬心裡揪成一團,崔貴妃此番難過模樣,分明是放不下國師大人。

她小心翼翼問道:「娘娘,國師大人信上說了何事?」

崔貴妃帶著華麗寇丹的手向上抹著眼角的淚水,她眼底閃爍著怨毒的恨意。

她語氣幽幽:「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本宮要將此好消息告訴永寧。」

自永寧被皇上重打二十大板後,卧病在床,經御醫調理,傷勢總算漸漸好轉。

那日聽到沈漪的嫡親大哥奪得春獵頭籌,出盡了風頭,永寧在傷心憤然,將宮裡能摔的花瓶首飾,摔了個粉碎。

她急匆匆趕去,永寧抱著她痛哭:「母妃,兒臣不甘心!憑什麼兒臣貴為皇女,卻要遭受當眾重打二十大板的奇恥大辱?」

「沈漪那個賤人卻是春風得意,兒臣恨啊,兒臣好恨!」

崔貴妃心如刀絞,她的永寧,她千嬌百寵的愛女。

她目光殘忍而冷酷。

永寧宮裡突現九隻九尾狐與百鳥朝鳳之奇象,乃命格高貴不凡的神女。

沈漪不過是命薄福淺的賤人,永遠都越不過她的永寧去!

……

夜幕降臨。

今夜天穹一片漆黑,沒有明月,沒有微星。

東宮外懸著幾盞燈籠,燈火闌珊,明明滅滅。

蕭璟立在此處,俊美絕倫的臉龐隱沒在無邊夜色中,玄衣衣袂飛揚,高而徐引。

唯有一雙丹鳳眼席捲著深綿入骨的思慕,那樣明晰,那樣熱烈。

他從日出等到日落,從欣喜若狂等到心底惶恐不安。

仍未見到阿漪姐姐的身影。

蕭璟斂目,遮掩住眸底足以將人溺愛的痴盼與一絲惶然無措。

他抿了抿薄唇,修長如玉的手指緊張地攥住,指節發白。

今日是阿漪姐姐奉皇祖母之名侍奉的日子,她皆會在出宮之前來到東宮,教與他策論為儲君之道。

哪怕僅僅只有一個時辰之短,足以叫他極為歡愉,肆意沉淪。

他偷偷深嗅著阿漪姐姐雲鬢上的淡淡馥香,目光一點點,一滴滴地侵噬著她滑膩似酥的肌膚。

腦海中卑劣的慾望在沸涌作祟,想覬覦佔有著她,抵死纏綿,沉沉浮浮。

蕭璟心口在顫抖著,是不是他深重的慾望為阿漪姐姐所發現,她厭棄了他,不願來見他。

他回想起春獵時與沈漪在山洞裡共度一夜的景象,他情難自禁,默然流淚與她說道:「阿漪姐姐,阿璟怕,很怕再也見到你了。」

「阿璟只有你一個了。」

他對著她可生花的玉足心猿意馬,丹田燥熱,想將玉足攏在手掌心,揉捏,撫摸,甚至是親吻。

再有他贈予她華燈,與她道了三願。

諸如種種,想必阿漪姐姐已是有所察覺。

蕭璟恨不得將那時的自己刺上一劍,心底瀰漫著悵然與絕望。

如願阿漪姐姐對他避而不見,他應是回到四年前,在暗無天日的貧瘠之地,想她念她,潰不成軍。

歡愉勝意,如此短暫,有如曇花一現,稍縱即逝。

夜二心頭一凜,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他彷彿又看到了四年前殿下與沈小姐決裂,周身瀰漫著悲寂之意的光景。

殿下對沈小姐用情太痴,眼裡,心裡只有她一人,所有的喜與悲,皆是因沈小姐而起。

沈小姐於殿下而言,實在太過重要。

他又是著急想道,夜一這小子打探沈小姐的消息,直至夜晚也沒有打探個所以然。

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夜一神色沉重地走到蕭璟面前,道:「殿下,卑職打聽到,沈小姐今日並未進宮。」

「再深問慈寧的宮人,他們對此緘默不語。卑職幾番打聽,原是沈小姐突然昏迷不醒,沈侯府大夫,太后娘娘派去的御醫皆是束手無策,診斷不出沈小姐的病因。」

蕭璟心口漸漸撕出一條裂痕,丹鳳眼沉痛。

原來阿漪姐姐並非察覺他的覬覦之心,而是突然昏迷不醒。

他緩緩禁閉著雙眼,薄唇幾近抿成一條直線。

夜一與夜二眼見著蕭璟神色沉痛的模樣,心裡不由跟著沉墜。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殿下對沈小姐至死不渝,他聽到沈小姐出事,自是心急火燎。

只不過,沈小姐為何會突發昏迷不醒?

數個時辰後。

夜深人靜,天穹漆黑如墨。

沈侯府。

燭火縹緲,輕輕搖曳。

沈漪需要靜養,花枝一人守候著。

她望著床榻上容顏如清梨照水般動人的沈漪,暗暗垂淚。

小姐究竟是何時才會醒來?

驀然,一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敞開的花窗襲來,擊中了花枝的睡穴。

花枝雙眼一閉,睡倒在地。

倏忽之間,一道頎長如玉的身影掠過,從窗外穩穩落地。

蕭璟立在燭影之下,長眉斜飛入鬢,鼻樑挺直,薄唇沾染著誘惑的緋紅之意。

空氣中,縈繞著雅緻蘊藉的清香,暗暗襲來,鑽入他的鼻尖。

他明晰的喉結在滾動著。

是阿漪姐姐身上的軟香。

一步,兩步,三步……

蕭璟丹鳳眼沸涌著如同情人間的深溺,唇尖抽了抽。

他在心底痴痴呢喃。

對不起,阿漪姐姐。

阿璟情急,夜半闖入你的香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