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脫離

正文卷

交戰當中,所有機器人都顯得束手束腳。

總不能是想活捉我吧?

陳澤尋思著對方根本沒留情,再一觀察,原來是有意無意地在避讓開周遭那些巨型蠕蟲。

發覺這一點,陳澤立馬尋了只蠕蟲一劍劈上去。

蒼白厚壁立刻被拉出一大條口子,電弧抽風般四處遊走,蠕蟲那長滿分叉的頭部也搖擺扭動,似在吃痛。

而機器人大軍的反應則誇張至極,竟是自後排起集體自爆,以此換來衝擊力將前排兵第一時間助推至受傷的蠕蟲身上。

一落地,那些用途不明的節肢便紛紛聚攏變形,將軀幹下沉化為底座,紮根至蠕蟲表皮。

隨後其他機械臂錯雜擺動,或噴吐或修整,一看便知是在修復傷口。

陳澤趁亂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一會兒,在前仆後繼的機器人修補下,傷口被齊心協力補全,好似打了個塊深色的補釘上去。

除了偶有電弧漏出,看上去已無大礙。

機器人大軍隨之解散,狀似隨波逐流,實則在齊齊朝著某個方向漂流。

機械臂摺疊縮回,緊貼蛋形軀殼,同時分泌出一層半透明黏膜裹住身體以便破開濃厚洋流,遠看就像無數氣泡在緩緩上浮。

只有點點紅光散布其間,零星閃爍,應是充當哨兵的成員。

而這些哨兵顯然沒有發覺,在隊伍當中混著那麼一個奇怪的「氣泡」。

外皮蒼白,表面凹凸不平甚至多有縫隙,這顆蛋和周圍渾圓烏光的同胞們顯得格格不入。

正是陳澤。

他剖開蠕蟲外皮可不只是為了引開機器人,還趁機割下一大截,用變化法則揉捏塑型,將自己裹了個嚴實混入其中。

肉眼看肯定能一眼瞧出違和。

但這些機器人顯然並不依賴視覺。

汪洋中很靜,充斥其間的蠕蟲溫順相處,機器人集群巡遊而過,不起一絲波瀾。

不知過去多久,裹在蛋中的陳澤忽然感到阻力,好似撞著什麼阻礙。

透過縫隙可以看見前方空無一物,只有細不可察的金色符文點點流動。

又是陣法障壁。

一截劍尖探出,將之捅了個粉碎。

陳澤輕鬆通過,身邊的大軍卻立刻緊張起來。

無數道紅光驟然亮起,它們果然對陣法的狀態有所感應。

一陣騷亂過後,少部分機器人被派了出去搜尋。

陳澤則若無其事地繼續漂泊前進。

又過一陣,依舊是相似的障壁,陳澤照舊突破。

一連幾次,機器人軍團跟無頭蒼蠅般亂竄,不斷有小隊被派出搜尋,大隊伍越分越小。

唯獨忽視了裹著蠕蟲表皮的陳澤,好像被視作白名單過濾一般。

直到前方看膩了的海水中顯出一抹凝實的乳白,原先龐大的機器人隊伍也只余陳澤和幾台外形略有差異的領路者。

先前幾番無人可派,裹著外皮的陳澤被紅光接連掃過,都愣是厚著臉皮無動於衷,就此矇混過關。

很快,陳澤又一次碰壁。

這次的屏障強度遠超以往,乃至於陳澤已經無法悄然戳破。

眼看著幾台領路機器人逐漸遠離,掉隊的陳澤本欲就此停下,卻不料幾道紅光齊齊刺來。

也許是因「異常行為」累積到一定閾值,這回那幾台機器人停下動作緊緊盯著陳澤,機械臂悄然伸展。

更遠處,無數沉眠般的黑點閃動赤芒,隨時待命。

這裡便是機器人大軍的巢穴。

看來還是免不了一場硬仗。

此時正前方的乳白也顯出真容,正是無邊無際,質地猶如豆腐腦卻又布滿褶皺的障壁。

並非無形陣法,而是實體壁障。

且越是靠近,陳澤就越能觸及一種真實感,好似這層障壁之後便是他所熟悉的世界。

哪怕不是洋面,也該是出口。

想到此處,陳澤默默積蓄起力量。

看在一眾機器人眼中,卻是那醜陋的蛋狀漂泊物停在原地微微轉動,顫抖間逐漸裂開縫隙,直至.

一點精芒猛地扎出!

陳澤持劍破殼而出,周身泛起洶湧波濤,挾著驚天威勢殺入了機器人集團中!

機器人沒有情緒,因此在偵測到高能反應的一瞬間便作出反應。

它們是如何決策的陳澤不清楚,但悍然自爆的決絕卻是一點不假。

轟!

轟轟轟轟

數團火光瞬間炸開,卻沒能拖住陳澤半分,虛劍一抬攪動漩渦波濤,激起紛揚泡沫,令濁浪如龍捲般裹住全身。

數道激光急射過來聚焦其上,只能徒勞讓波濤愈加渾濁。

隨後寒芒突顯,陳澤便如游龍般自濁濤中殺出,幾個來回便將迎上來的機器人戰陣沖得七零八落。

沒等稍遠處的機器人增援包抄,碩大玉印便是一鎮將四周定住,唯留陳澤自真空中脫出,猛然向前衝出一大段距離。

此時距褶皺障壁還有不到百米。

轟轟轟!

又是自爆戰術推動追兵沖至身前攔截,惹來數道劍光後便碎作殘片四散。

離障壁還有三十米。

接連催動法則之力的虧空讓陳澤腳步稍滯,這一耽擱,便讓幾隻單獨脫離的機械臂超了過去。

一到身前,這些機械臂便活過來般相互連接結成大網,網間電弧遊走,聲勢煊赫。

陳澤合身一撞,以換上爆炸頭的代價硬是將其撞散。

這具臨時肉身已搖搖欲墜。

還有十米。

鋪天蓋地的紅光自四面八方齊齊攢射,難以突破陳澤體表的玉印防護,卻能夠在身前集中一點。

焦點迅速扭曲爆破,猶如一枚奇點炸彈爆在陳澤和障壁之間。

猛烈的衝擊力迸發出來,將毫無抵抗之力的肉身眨眼甩飛百米開外。

但在障壁近前,一道朦朧虛影已然撲了上來。

陳澤拋棄肉身,直接以神性核心沖了出來!

在這古怪的汪洋中失去肉身幾乎和自殺無異,陳澤每時每刻都在忍受鑽心苦寒。

但仍不及觸及障壁時,面臨那股阻滯感所帶來的心涼。

明明拋卻肉身,無形的神性居然穿不透這障壁?!

滋滋

沒空多想,忽有電弧自障壁表面炸響,竟是迅速消融出一個人形大洞。

這一刻,彷彿整座汪洋都在震怒搖晃。

但陳澤卻只聽得耳邊響起一聲撕心裂肺的吶喊,

「救我出去!」

這是朱連魁的聲音。

他在哪?

這大洞是他幫忙開的?!

陳澤無暇耽擱,神性核心已然順著人形大洞鑽入障壁之中。

這一沒入,便如天地永隔,身後的一切轉瞬消逝,好似沒入無底深淵,又如升向無盡天穹。

但神性畢竟是神性,在這種狀況下陳澤仍舊保有自我意識,知曉自己正在飛快穿梭當中。

可這穿梭漫無目的,就像是在深井裡打轉找不到出口。

陳澤只能集中意念穩住神性,以待時機。

忽的。

一點奇特觸感猶如星辰之於黑夜,陳澤毫不猶豫地沖入其間。

內里是一片奇異世界,閃爍著無法言喻的光亮排列,猶如管道將自己飛快傳輸。

在這個過程中,陳澤的意識迅速明晰起來,轉而察覺到了周圍環境的變化。

原先的逼仄和封閉感蕩然無存,世界豁然開闊,好像連意識也跟著膨脹放大無數倍。

陳澤知曉,直到此時,他才算是真正逃出了監牢。

而待他回過神來時,知覺已然重歸,卻缺少五感的反饋。

陳澤感到自己正憑藉神性附身於一具實體之上,卻沒能得到感官的回應。

這具軀體沒有感官?

難道是死物?

不礙事。

神性之威不可揣度,稍加發散,便用超越凡俗生物定義的感官察覺到自身狀態,以及周圍環境的一切。

自己附身的.果然是死物沒錯,但又略微出乎意料。

這是一台機器人。

和先前在汪洋中大戰的那些機器人形態截然不同。

這台機器人一米多高,通體刷著乳白亮漆,主體軀幹呈圓柱狀,上端蓋著半球狀的圓形腦袋,腦袋主體覆著一塊晶體曲面屏,此時屏幕上黑漆漆一片。

下半身沒有腿,只有一隻碩大的獨輪連著底座,內里隱藏有海量的傳動部件,看著相當靈活。

渾身沒有任何縫隙孔洞,光滑無瑕,雖沒有多麼顯著的科技標識,但一看技術含量就不會低。

感知當中,陳澤逐漸散至全身的神性突遭阻力,好似沒上潤滑油一般滯澀。

腦袋上的屏幕也不斷顯出光亮,亂碼接連飄過。

陳澤猜測是這台機器人原先載入的程序想要操縱身體,和自己的神性發生衝突。

這倒有些難辦。

程序驅動機器人靠得是代碼和電路板等底層基礎,是信息科技。

陳澤附身則是憑藉神性的玄妙強行佔據,是超凡偉力。

根本不搭調,一點接觸的餘地都沒有。

無奈,陳澤只能簡單粗暴,在摸清內部後直接將這具機器人的核心結構干廢。

如此這台機器人便宣告報廢,陳澤得到了一坨廢鐵,卻可以任意操縱。

別說機器人,就是塊石頭被神性附體都可以變成毛猴大鬧天宮,因此這對陳澤而言不算什麼。

核心程序被抹除,但諸如感測器、傳動系統、能源儲備、武器模塊等部件卻完好無缺,可以任意調動。

因此適應一陣,雖然細節處仍不圓滿,但也足以將這台機器人當作身軀使用。

陳澤不禁感慨自打進來這天外天,到這會兒總算是擁有一副靠譜的肉.呃,機體。

這具身軀既簡潔又複雜,簡潔的是外表,複雜的是內里。

數十種不同的模塊元件皆可經由滑動開口伸出外殼,作用五花八門,陳澤仍在摸索當中。

光是類似機械臂的部件就有十幾種形態。

暫且收斂好奇心,他自然而然地將注意力放到面前。

身前是一張結構精巧的床鋪或說休眠艙,周圍通過線纜連接各式儀器屏幕按鈕拉杆等等,床艙本身則管道密集,核心處是一台外殼透明的半開放容器,容器內部充斥著橙黃色的不明液體,液體里則半浸半泡著一個全身赤裸的人類,蒸騰沁出的渾霧沒過口鼻,依稀可見一張蒼老又熟悉的臉龐。

朱連魁。

此時陳澤終於徹底掌控光感及圖像傳輸系統,腦袋上的屏幕亮起微光,好似眼神盯住面前的朱連魁,並逐漸上移。

上移至他的口,鼻,眼,再到.那雙稀疏眉毛之上的裸露大腦。

不.雖然豆腐似的淡粉皮層及褶皺都清晰可見,但周圍充盈環繞的古怪半透明粘液卻並未漏出。

不是裸露,而是朱連魁的頭蓋骨被替換成某種高透材料,得以清晰看見內里的一切細節。

額葉、頂葉、枕葉、小腦、脊髓及連著的神經等等皆一覽無餘,且都被泡在另一種未知液體當中。

這科技感十足的人工頭蓋骨完全密閉,將橙黃液體隔絕在外,只在皮肉接縫處有著點狀分布的凹陷,好似電腦主板上的線路插口。

此時其中一個插口上連有線纜,而線纜的來源正是陳澤所附身的這台機器人。

陳澤嘗試拽了拽,頭蓋骨上立刻如波紋般盪過一陣亮光。

驚鴻一瞥,陳澤便看出這是一個字,本應寫在符紙上的籙文咒字,現在卻在這科技造物上閃動。

有點意思.他小心將介面處的鎖扣解開,把線纜收回後這頭蓋骨便再無異動。

見到這一幕,陳澤再聯想前因後果,即刻明白了自己先前所處何地。

打一開始起,自己的神性根本就是被困在朱連魁的大腦里!

所謂灰白蠕蟲.依那細長身軀和遍布突觸的所謂「頭部」看來,根本就是一個個神經元!

神經元內部便是所謂監牢,堅實的牆壁正是髓鞘,無數幻象般的囚犯即是電信號,難怪誕生及消散時有電弧閃動。

而那一個個擁有實體的「朱連魁」正是神經遞質(化合物),亢奮的那些多半是谷氨酸或天冬氨酸等興奮性遞質;悲觀的沒準是γ氨基丁酸、甘氨酸等抑制性遞質;至於其他神經肽類也都有跡可循。

陳澤與之接觸久了,也變得暴躁易怒,行事火急火燎,情緒不斷波動起伏。

最關鍵的獄卒正是胞體,內里硬球為細胞核,能夠靈活調動自身神經元內的各種物質,胞體周圍便是樹杈般的分支突觸,即和其他神經元相連的部位。

在當時的陳澤看來,正是一堵堵通往其他監牢的肉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