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抽絲剝繭
「小唐，你的主意很好啊，工地效率提升了一大截！」吳組把正在切菜的唐植桐叫到辦公室，主動給衝上茶水。
「不敢當不敢當，我就動動嘴皮子，主要是您動員的好，指揮協調有方。」唐植桐接過搪瓷缸，這玩意結實，輕微磕碰也沒事，能真正做到「一缸傳三代，人走缸還在」。
「坐下說，坐下說。」吳組沒擺架子，拍拍唐植桐的肩膀，兩人坐定後，吳組開門見山道：「我不拿你當外人，有啥就直說了。這幾天工地的施工速度又降了一些，我也聽到一些對伙食不滿意的風言風語。」
「吳組，天地良心啊。雖然我位卑言微，但我得為伙房說句公道話，一點都沒剋扣，採購到啥就做啥，而且肉、菜都新鮮得很。」唐植桐叫屈，這鍋不能認，伙房的話事人是麻三哥，怎麼能給三哥找麻煩？
「我知道伙房沒剋扣，問問就是菜很好吃，可為什麼很多民工又吃回鹹菜？難道吃鹹菜是個人喜好？」吳組疑問道。
「這個……可能大傢伙不敢跟您明說吧，畢竟改善伙食是您主導的。」唐植桐略一思考，想通了裡面的彎彎繞繞。
「那你說，為什麼民工又吃回了鹹菜？」吳組很在意，這個項目他想做成樣板，那就得有亮點，越閃眼越好的那種，吃鹹菜趕工算什麼亮點？
「嘿嘿，這個我可能真知道一點。」唐植桐摸摸頭，回憶道：「我小時候吧，我奶奶在房前屋後種了些菜。整個夏天都不會缺菜吃，有時候碰到豐收，奶奶怕浪費，就讓家裡人多吃菜。可這菜吧，撐肚子，但不撐時候，幾泡尿下來就又餓了。」
吳組拍拍額頭，恍然大悟，自嘲道：「機關坐久了，我倒把這茬給忘了。沒成想奔著好日子去，卻鬧了大笑話。」
「倒不至於是笑話，大多數還是選擇吃菜，畢竟有肉有油。」唐植桐摸著自己毛茸茸的下巴，悠悠開口道：「是有些人會算計，一份菜兩分五，一個窩頭三分，少吃一份菜，多吃倆窩頭，就等於賺了，說不定下工回去還能省下一頓飯。」
「怪不得你小子上次說大葷菜，你算是把這裡面的道道琢磨透了。」吳組指著唐植桐說笑，「可按你的辦法標準太高，你有不提高標準，卻能提高伙食的法子嗎？」
「吳組，我也不能憑空變出肉來啊。我回伙房找大夥商量商量，大家集思廣益，說不定會有辦法。」唐植桐兩手一攤，表示沒辦法，但並未推辭。
「那我等你好消息。」吳組點頭表示理解，欲言又止，但還是開口說道：「上午衛生員小劉來找我，說實在幹不了了，說處理個傷口還行，頭疼腦熱拉肚子也勉強湊合，但有附近的婦女來看病，他不敢開藥。」
「劉哥上戰場時還沒我大吧？聽說戰場上救了不少人，是這個！」唐植桐豎起大拇指，由衷讚歎，也看出了吳組的為難，主動請纓：「這事得麻煩您再開次介紹信，醫院的大夫我請不動，去趟大學碰碰運氣吧。如果我這邊不成，您再想其他辦法。」
「還是你小子會來事。」吳組對唐植桐的態度頗為滿意，雖說是唐植桐的主意，但第一次是自己出面協調的，然而效果並不理想，如果自己再次刷臉後效果還不好，那這張老臉就真沒地方放了，「要不你一塊試試供銷社？我舍了面子把人給求來，沒想到服務態度這差勁，竟然對百姓甩臉子！也就不是我的兵，否則老子高低得讓他嘗嘗軍法的滋味！」
「成，那我就一塊試試。」唐植桐沒拒絕，心裡盤算著如何把這事辦成，如果搞成了這裡面會有很大的操作空間！
吳組低頭開介紹信，唐植桐吸溜著喝茶。
老四九城人有喝茶的傳統，素有「南城茶葉北城水」一說。由於排泄物污染的原因，整個四九城除了北城安定門附近以外找不出幾個水質甘甜的水井，安定門附近的水井井水清冽甘甜，著實造就了幾個賣水的「水霸王」，然而稱王稱霸的沒好下場，前兩年大多被拉清河去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整個工地都在喝山泉水。用山泉水泡茶，嘿，還別說，味兒那叫一地道。
茶燙，還沒等唐植桐喝完，吳組已經開好了介紹信。
「不喝完有點浪費，吳組，這茶缸我帶走了，回頭刷乾淨給您還回來？」唐植桐收好介紹信，指著搪瓷缸問道。
「送你了。」吳組大手一揮，朝外趕人，「走走走，趕緊把辦法想出來，提高效率才是正事。」
「說的漂亮不如做得漂亮，您就擎好吧。」唐植桐不是說大話，而是真心想把這事做成，各方都得利。
「我相信你肯定能辦好。」吳組站起身來，拍拍唐植桐的肩頭，「有功就得酬，只要能提前完工，肯定少不了你的功勞。」
具體怎麼酬，倆人都很默契，吳組沒說，唐植桐也沒問。
喝完茶，刷乾淨搪瓷缸，唐植桐才發現這個家什很有紀念意義，「抗美援朝勝利留念」赫然在目！
沒想到文質彬彬的吳組竟有這麼一段令人肅然起敬的過往，相比起他們的付出，唐植桐覺得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功利心太強，然而絕大多數人都有私心。
生活苦不苦累不累，只有自己經歷了才會知道其中滋味，唐植桐不想自己的後代再走一遍自己走過的彎路。
趁現在尚且有機會，唐植桐打算力所能及的為社會做些貢獻，同時也儘可能的超一下車。
關於改善伙食，其實唐植桐一開始打的是賤肉的主意，可惜吳組不僅直接把標準打了個對摺，還沒讓他把話說完。
強扭的瓜不甜，送上門的人不值錢。人家不聽，唐植桐也就點到為止，成了也有自己一份功勞，不成就再試試自己的法子。這不，機會就來了。
所謂賤肉，多指豬內臟，俗稱豬下水。這玩意價格便宜，在當下的農村，都是作為酬金送給殺豬匠。價格有多便宜呢，現下加工後的滷肉熟食零售價如下：豬心5角多錢1斤、豬肝3角多錢1斤、豬肺2角多錢1斤、豬大腸2角多錢1斤、豬頭肉大概3角多錢1斤。
豬下水之所以便宜，是因為加工有難度，一個處理不當，那味道是相當省糧食。
自古以來，大多數殺豬匠選擇將豬下水賣給專門以此為生的小商販，也由此誕生了諸多具有地域特色的美食，比如四九城的鹵煮、老濰縣的朝天鍋、十三朝古都的葫蘆頭、北舞渡胡辣湯、兩廣的粉腸及各種歡喜……
總之，美食之所以能成為美食，大多是因為各家都有各自去除異味的秘方和秘不外宣的鹵燉香料搭配。
唐植桐之所以敢打賤肉的主意，是因為唐家有傳承，也曾經以此為生，怎奈亂離人不及太平犬。
唐奶奶說，因為一籃子豬頭肉，唐爺爺與鬼子起了幾句爭執，人就這麼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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