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只喜歡為人民服務

正文卷

第38章 我只喜歡為人民服務

「轟隆轟隆!」

「轟隆轟隆!」

烈陽下,一列綠皮車行駛在廣袤的原野上,以一百公里的時速疾馳,嗯,疾馳。

陳奇已經很滿意了,雖然綠皮車已經挺普遍了,但蒸汽機車尚未退出舞台,運氣不好就會輪到,那就受著吧,以五十公里的時速龜爬。

此刻,是他出發的第二天。

他站在兩節車廂的連接處,身體隨著咣啷咣啷的聲音搖晃,呼吸著還算清新的空氣。上輩子念書的時候沒少坐綠皮車,非常習慣,但世事無常,有些事誰也想不到,比如一個小孩子突然就拉了……

盛夏,綠皮車,汗臭,腳臭,喊叫,排泄物,蓋了帽了!

《廬山戀》全組百八十人,攝影和美術帶著貴重設備乘飛機先去了,剩下的只能坐火車。一張機票六十多塊錢,哪坐得起啊?

「小陳?在這躲著呢!」

唐國檣過來了,估計也受不了那味,先摸出一包煙,熟練的遞來一根。

「不用不用,我不會!」

「這麼大了不會抽煙,來一根!」

「真不用,對身體不好,還上癮。」

「上什麼癮?我抽了十來年了也沒上癮……」

唐國檣是老煙槍,自己點了一根吞雲吐霧,道:「第一次體驗劇組生活吧?都這樣,習慣就好。開會就優越多了,像我上次去上海開會,坐飛機去的。」

「您還坐過飛機?」

「當然了,飛機上什麼都有,給我發了五根中華煙,還送茅台呢!」

「送一瓶?」

「一瓶,我到飯店就喝完了,你還年輕,坐飛機的機會多著呢。」

「是啊,我還年輕。」

陳奇笑笑。

現在是8月初,他3月末穿來的,不知不覺四個多月了,寫了一部劇本,掙了800塊錢,搞了一個茶攤,這便是他做的事情。

最初的想法,無非就是想讓生活好一點。

坐飛機,抽中華,喝茅台,美女環繞……人生往低俗了說,就這點破事。當然他好不容易穿過來,自然還有一些別的念想。

唐國檣一口氣抽了三根煙,把煙盒小心的揣起來。

倆人繞過各種橫叉出來的膝蓋、鞋、腦袋,回到了座位,王好為、龔雪、張金玲都在一起,亦是昏昏欲睡。

晚上才能到廬山,陳奇也熬不住,往椅背上一靠迷迷糊糊的。

過了一會睜開眼,對面的龔雪剛好醒過來,與他目光一碰,有點尷尬,躲閃了幾下。大家都迷糊呢,就他們倆醒著,也不太熟,聊還是不聊?

她是I人,陳奇卻是E人,人可以掉海里,話不能掉地上。

「你在江西插隊的時候去過廬山么?」他問。

「沒有,我在分宜縣的楊橋公社,離廬山很遠。」

「我比你好點,我在京郊插隊,那會政策就是這樣,後下去的都在京郊,先下去的都跑東北、內蒙了。那才叫苦啊,文學部的梁曉聲伱知道吧,他就在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專門扛木頭,就他那小體格,扛木頭,哎呦……」

「您別這麼說,人家一定吃了不少苦。」

龔雪抿嘴笑道。

「那肯定吃苦啊,東北全是一望無際的大原野和原始森林,裡面不知道藏了啥東西,豹子啊,老虎啊,羆啊!」

「羆是什麼?」

「羆就是人熊,比一般熊個頭大,一身疙瘩肉,像人似的兩條腿走路,野豬厲害吧?根本比不了,人熊逮住野豬刷的一撕,能撕兩半!」

「啊?」

龔雪睜大眼睛,驚訝道:「真的呀?這麼厲害?」

「當然了,人熊就是東北森林之王,一般它出現的地方,都有什麼天材地寶,或者大粽子。」

「大粽子?」

「就是殭屍!」

「殭屍??」

「就是怪物!」

「怪物???」

龔雪眨著眼睛,目中異彩連連,活了20多年的世界觀好像還沒有這一分鐘跌宕起伏,問:「這世上真有怪物么?」

「我可不好說,說多了舉報我封建迷信,抓去槍斃。」陳奇道。

「哎呀,說話不能說半截,做人要厚道!」唐國檣突然在旁邊插嘴。

「坐火車無聊死了,你給我們講講故事也行嘛。」張金玲道。

「小陳,你這個說法有考據么?」王好為問。

「不是,你們什麼時候醒的啊?」

陳奇見了鬼一樣,撥浪鼓似的搖頭:「我自然信得過你們,但隔牆有耳,有機會私下再聊。而且我剛才泄露太多,天機不可測,不說了不說了!」

他神神秘秘的,大家也不好糾纏。

王好為卻頗感興趣,道:「小陳,我發現你知識很雜,對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都有涉獵,反而對當下流行的思想熱潮不太感興趣,比如劉心武的《班主任》,盧新華的《傷痕》,現在很多人都在寫類似的小說。」

「哦,我不太喜歡這種小說。」

「為什麼呢?」

「這個說多了就停不下來了,反正我比較喜歡低俗,啊呸,我喜歡通俗的。」

「通俗的你不覺得膚淺么?」

「什麼叫膚淺?什麼叫深刻?誰規定的膚淺?誰規定的深刻?我只記得一句話,文藝創作是要為人民服務的!」

陳奇忽然正經起來,道:「如果說非要創作,我更喜歡寫廣大群眾喜聞樂見的東西,為人民服務。」

「廣大群眾喜聞樂見的東西……」

王好為點點頭,道:「這麼說也沒錯,你如果有靈感儘管可以動筆。但我提醒你,現在絕大部分期刊追求的都是嚴肅文學,要的是思想性、文學性,你寫通俗的,可能連投稿都投不出去。」

「我就是胡亂寫寫,您言重了。」

一路聊著天,旅途還能快一點。

到了傍晚,乘務員推著小車嘎吱吱過來,摞老高的鋁製飯盒,裡面是一葷一素的蓋澆飯,三毛五分錢,不要票。

沒錯,這年代在火車上吃盒飯,四毛錢以下不要票。

闊綽點的就去餐車點餐,飯菜都是現做的,請的是大師傅。據說有一次在京城萃華樓干過的大師傅,興緻忽起,在餐車上做了幾道西餐,俄式、法式大菜湯、炸奶油卷,大家都看傻了。

陳奇要了份盒飯,跟大家一起吃著。

吃完又熬了三個小時,天色完全黑了,終於聽到乘務員喊:「沙河街站到了!」

沙河街站,就是後來的廬山站。

劇組人員亂七八糟的下了車,山下的風一吹,又悶又涼,陳奇借著昏暗的燈光遠眺,蒙蒙夜色籠罩,什麼也看不見。

這邊有車來接,又亂七八糟的上了車,不像個劇組,反倒像逃難一般,終在晚上10點多的時候到了廬山。

(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