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沒有名分

正文卷

折桑被帶到早就準備好的流光閣。顧衡則帶著大大小小的官員直往南川縣去了查看災情去了。

重青:「這院子倒是挺大的,東西看樣子都新添置的。」

東面是一片青翠碧玉的竹林,將流光閣與其他院子隔離,如世外桃源般清凈。

沿著青石板鋪就的小路往裡,光影搖曳,林中有條清澈的小溪。

當陽光穿過竹林縫隙,傾瀉在溪流中,汩汩流動的溪水比鏡子還透亮,陽光折射,波光粼粼。

折桑心想,流光二字便是取自這裡吧。

折桑對流光閣十分滿意,尤其是那扇十分近的側門,無疑為她行事提供了許多便利。

大致看過後,折桑便回了內室,車馬勞頓,她早乏了。

水珀進來,「主子,長隨將那對母女帶過來了,你可要見見?還是直接給些銀子打發了?」

折桑:「讓她們進來吧,我有話要問。」

片刻,進來一個藍色粗布裙的女子,十分瘦小,身子單薄的似乎風一吹就能倒,蓬頭垢面,即便她進院子前用手梳理過頭髮,怎奈效果甚微,灰撲撲的照舊像個乞丐婆。

她細瘦的雙臂緊緊的抱著一個三四歲大的孩子,孩子的手耷拉著在空中晃動,看樣子是睡著了。

睡著的孩子抱起來最吃力,也不知她是如何抱了這一路的。

女子站在門口時,略有躊躇,她看向一旁的水珀。

水珀沖她微微一笑,「快進來吧。」

女子方才放心抬腳進入,一路奔波,她的鞋子髒的看不出原來的顏色,每走一步,都留下臟髒的腳印。

這正是她遲疑的原因。

她看向這室內坐著的女子,比她從小到大見過的人都漂亮,比菩薩年畫都好好看,像亭亭白蓮,不曾食過人間煙火。

一眼便讓人覺得,這必是嬌養大的小姐,是高門內的媳婦兒。

女子只看了一眼,就跪下了,她怕冒犯了貴人。

「夫人,求你救救我兒,只要你救她,要我做什麼都行。」

折桑看到這樣瘦削的婦人時,有些微的意外,她入門時的忐忑惶恐,以及隔得遠遠就跪下,可見並不是什麼潑辣厲害的人。

就是這樣柔弱女子攔的車隊。

母親真的可以為了孩子做到不畏生死嗎?

坦白說,折桑是有疑問的。她見過最好的母親,是蘇夫人對蘇瓊安。

她的姨娘生下她就死了,''母親''這個角色,折桑有的時候是迷茫的,她當然愛肚子里的孩子,但要她豁出性命,目前而言,折桑覺得自己是做不到的。

「快起來吧。」折桑輕道。

女子低頭跪著沒動,她知道自己是有機會的,她怕一起來這個機會就跑了。

折桑看向她懷中的孩子,孩子身上的衣物也算不得多乾淨,較比女子和難民卻好了許多,臉上倒還乾淨,只是浮著兩坨紅暈,像是生病了。

「水珀,你去找個大夫來,要專治千金兒科的。」

女子聞言磕頭如搗蒜,哽咽道:「多謝夫人.謝夫人!」

似乎除了謝,說不出更多的話來。

折桑見她情緒激動,便對水珀道,「帶她們下去梳洗一下,換身舒服的衣服,用過飯後再過來吧。」

*

「山洪來臨時,陳知縣帶人救被困的百姓,最後全被沖走了,屍體至今還未找到。」

劉致和惋惜道,陳知縣是個好官,清廉為民,他在南川縣這幾年也是盡心儘力,可惜好人命不長。

顧衡看著水波起伏的南川縣,根據具體情況讓劉致和派人去道口挖水渠,當務之急是先泄洪。

問到難民安頓的問題時,劉致和面色不太好看的說了句,「摺子早上去了,災銀沒有批下來。」

顧衡:「寧州那邊也出事。」

傅戎登基不過一年,前面幾年奪位,退敵國,已然耗費了不少人力物力,兩處同時出事,周濟乏力。

劉致和激動道:「那南川這些人就不管了?」

符城也被波及,南川有那麼多難民出逃,如果朝廷放任不管,對符城的治安也是一種挑戰。

禽困覆車,再溫順的百姓如果逼的無法生存,也會鋌而走險。

顧衡暼他一眼,「你性子什麼時候這麼急躁了?」

劉致和,「符城內到處都是流民,你看看城外的人,城內的乞丐,這還是我派人趕過之後的情況。」

顧衡沉聲:「你要是急就先把南川的水放幹了,不然就是安頓,首選也是安頓到你符城。」

劉致和聽到顧衡有安頓難民的打算,瞬時卸了一半壓力,決心加派人手,早日把南川收拾出來。

那些難民他是萬不能接手的。

作為一城知縣,是要考核政績的。他要是接下了那些難民,怎麼解決他們的吃住生存問題?

生存得不到保障,起亂子了,該掉烏紗帽的就是他劉致和。

劉致和當然同情那些難民,但一碼歸一碼,他只想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過自己的安穩日子。

反正他再拼也是這樣了,他的兄長已經順利繼承家業,他們兄弟爭了十幾年,劉致和偏安一隅才是適當的做法。

返回符城的路上,劉致和夾了夾馬肚,靠近顧衡,東扯西扯的說些無聊的過往。

顧衡起初漫不經心的應著,最後直接問,「你想說什麼?」

劉致和微微一笑,目光閃爍,「那個.聽說你有隱疾?」

「嗯,然後?」顧衡雲淡風輕。

劉致和反而被他刺激到了,瞠目結舌,「真,真的?!」

顧衡目不斜視的往前,微微頷首,算是認下了。

劉致和的目光從上到下,再從下到上。

一時間,他也拿不準顧衡在忽悠自己還是來真的。

反倒把劉致和後面準備問『紅顏知己』的話也堵在喉嚨了。

如果是真的,那不是往顧衡心上捅刀子嗎?

後面的路果然清凈了,只是劉致和落在顧衡身上的古怪目光.

顧衡握韁繩的手暗暗收緊了幾分。

*

顧衡回到流光閣時,天色徹底暗了。

折桑下午睡過一會兒,夜裡倒是不困,顧衡進來時她正拿了一卷書看的認真。

顧衡一眼就認出是《帝簡書》,這是顧衡根據歷朝歷代一些君王治國故事編撰的,以現實事例解說國法政策的優缺點。

曆書大多是平鋪直述,就像一碗白粥,看上去沒有食慾,且讓人乏味。讀史、國策這些嚴肅的文字,自然沒有遊記話本有意思。

折桑的吃力顧衡看出來了,所以他才編撰了這本書。

故事不同於史書那般死板,顧衡用話本的形式呈現,根據每個人物的生平特性做了潤色填充,使得史書中嚴肅的君臣更貼近讀書之人,故事也變的幽默詼諧,先令人發笑,笑後又令人深思。

折桑看的津津有味,顧衡擋了她的光,她才察覺到他。

「可用過晚飯?」折桑問。

顧衡點頭,眉間隱見倦色,開口卻是先關心她,「這裡可住的慣?要是不行,我在城中另尋一處。」

顧衡讓折桑住在劉府,主要是劉致和妻兒也在這兒,安全性比其他地方高。

顧衡要去處理南川的事,就怕自己顧不上的時候出什麼意外。

折桑笑道,「這裡極好,我坐的悶了,還能去竹林走走,又有那麼多人伺候著,你就放心吧。」

「嗯。」

折桑又問:「晚飯可用過了?」

顧衡點頭。

見他如此,折桑不免憐惜,摸摸他的頭,哄道,「我叫水來,你洗過後就早些休息?」

顧衡眸光微動,低聲問:「在這裡睡嗎?」

折桑愣了一下,沒想到他在糾結這事。

路上兩人幾乎是形影不離,就是到了驛站,顧衡也是以安全為由始終和她一間房。

要是床窄了,睡著不舒服,他寧肯去榻上睡,也不肯去另一間房。

如今到了劉府,守衛森嚴,流光閣房間眾多,又有那麼多丫鬟僕人伺候著,顧衡倒真沒什麼借口了。

可是他的話,本也不需什麼借口呀。

他問的這麼小心,又叫折桑狠狠心軟了,她吻了吻他的額頭,笑道,「自然,你想睡哪裡都可以。」

顧衡聞言眼中閃爍著零星火光,「睡哪裡都可以嗎?」

他深深的掃了她一眼,目光最後停在因懷孕變鼓囊些的地方。

折桑捂住領口,嗔道,「想的美!」

顧衡,「你說睡哪裡都可以的」

「我說的是床和榻任君挑選!」

日夜相處這些時日,折桑也摸清顧衡一些脾性,他也有劣根性。

有些時候,明知是惹火上身,他也非要弄一下才肯罷休。

顧衡也摸清了她吃軟不硬這套,美男子裝可憐裝委屈的技巧可謂是如火純青。

折桑有時半推半就,也就陪著他胡鬧。

事實證明,渴急了的人,什麼花樣,什麼主意都能翻出來。

一些零碎的片段衝擊折桑的思緒,她連忙去外間找重青。

顧衡看著她落敗而逃,眼中閃過一絲失落。

不知道為什麼,他明明守著這個人,有時候還是會有種不踏實的感覺。

或許,是因為少了一個名分?

顧衡洗漱過後,將熄燈時,折桑才回房。

她本以為顧衡會同過往那樣痴纏,她想,看在他那麼辛苦的份上,她哄哄就是。

誰知顧衡卻十分規矩,折桑聽著均勻的呼吸聲,想他是真的累了。

折桑這會倒是精神的很,側躺著去看他,雖然沒點燈看不清什麼。

顧衡閉著眼,思緒同樣清醒。

不知過了多久,大抵夜深了,身旁的人打了個哈欠,溫熱的觸感落在側臉。

「好夢,自衡。」

自衡,是顧衡的字。只是大多人當了家主,當了丞相之後,再也沒聽人喚過了。

有時候,名分也算不得什麼,對吧?

顧衡低頭,扯花瓣——

「重要.不重要.重要」

「好夢,自衡。「

顧衡想,也許,是不重要的吧?

作者君:真的嗎?我不信。

晚安,各位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