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珠玉在前3

正文卷

「看不出來,安夫人心裡一直恨著聖上。」重青感慨道。

折桑籠著手爐,看著窗外的飛雪,神思縹緲。

「我十歲時,下了好大一場雪,只覺得天寒地凍,清晨去給嫡母請安時,風霜如刀劍。屋子裡冷冰冰的,屋外風更大,奶娘說我總是生病,好幾回她都是和閻王搶人。」

「所以,我不喜寒冬。」

「我也不喜歡。我家裡窮,棉衣里塞的都是蘆葦絮,每年冬天村裡都有老人被凍死。」

「我記得,蘇瓊安喜歡冬天。」

「雪月最相宜,梅雪都清絕。與閨閣蜜友漫步雪中,觀梅賞雪,煮茶賦詩,格外清雅。」

人間悲歡不相通,有人窘迫苦惱,有人歡喜享受。

「我曾遠遠見過,錦帽貂裘前呼後擁。」

重青,「娘娘怎麼想起這些來了?」

折桑嘆氣,有些感傷,「可能是懷孕的緣故,我總想些有的沒的。」

「蘇瓊安嬌貴萬分,錦衣玉食,不曾受過半點苦頭,拋開她待我不好。當年在京城也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女娘,家世顯赫,才貌出眾。」

「像她這樣的女子,尚不能如意,落得如今的下場。」

「何況你我,更無從選擇。你的兄長要嫁了你,我也被蘇家捨棄,好像,我們女子的性命全寄托在婚事上,綁在一個個男人身上,跟著他們生死起伏。」

「為何女子不能有自己的選擇?不依靠父親、兄長、夫君、兒子,獨自活著呢?」

重青愣住,想起兄長的逼迫,依舊覺得壓的她喘不過氣了。

「可是,自古以來,便是如此,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過去固然無法改變,可是未來呢?未來的事情還沒有發生,會不會有其他的可能呢?」

折桑喃喃道。

重青沒有接話,世道如此,如何能改。

千百年來都沒有改變的事情,怎麼會因一個弱女子的而有所變化呢?

「我想去看看她。」折桑說著,收回目光,站起身來。

重青反應了一會兒,「安夫人?」

折桑點頭。

「看她做什麼?她過去欺凌娘娘,如今得了這樣的下場,罪有應得。」

折桑,「她到底姓蘇,是這世上,我唯一的親人。」

皇帝到底沒有下手殺她,只把人囚禁起來,等來年生下皇子再發落。

折桑清楚皇帝的性子,蘇瓊安死,不過是遲早的事。

明明很多時候,折桑恨透了她,真當這天來臨,心中卻沒有想像中那麼痛快。

蘇折桑與蘇瓊安的羈絆,如同名字一般,毫不相干的名字前面卻是一樣的姓。

不管她們如何厭惡彼此,這都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折桑恨她,也羨慕她,從某種意義上,她們也算是見證了彼此成長。

安夫人被關在養心閣的西殿,侍衛奴才日夜監視,不得出門半步,也不能給她尋死覓活的機會。

折桑到時,靜悄悄的,滿地雪白,樹木盆栽都被凍死了,一片灰敗。

「參見皇后娘娘。」看守的侍衛前來行禮。

重青道,「聽說安夫人病了,娘娘擔憂她腹中的皇嗣,特來探望。」

「聖上有令,任何人都不能進去。」

「皇后是後宮之主,也不能進去?」

重親沉下臉,施威。

「這,」侍衛聽聞過皇后的手段,宮裡的都是主子,他一個當差的,也不敢得罪皇后。

「奴才見過皇后娘娘。」

折桑看去,來人正是徐公公的徒弟小許子。

「皇后娘娘怎麼過來了,如今你懷著身子,千萬不能受寒。」

小許子是向來精明,扯了扯擋在前面的侍衛,笑道,「孫侍衛,快讓娘娘進去吧,要是凍著了,你可擔待的起?」

「可是——」孫侍衛還有顧慮,身子卻跟著小許子挪開了。

小許子打斷他的話,「什麼可是不可是的,皇后娘娘快去吧,只是不要待太久,千萬別過了病氣才好。」

折桑微笑頷首,便進去了。

孫侍衛被小許子拉住,「怕什麼?皇后娘娘自有分寸,出不了問題的,就是聖上過問,還有我和師傅呢。」

孫侍衛常在皇帝身邊當差,與小許子關係不錯,知道對方不會害自己,便沒再說話,站在門外等著。

折桑進去,有幾個小宮女在熬藥。

重青道,「你們都下去吧。」

「是。」

蘇瓊安正躺在床上,沒有動靜。

折桑走上前,撩起紗帳,見她閉著眼,面色蒼白。

蘇瓊安長的十分明艷,是蘇府最明亮的彩珠。

折桑第一次,坐在她的床榻邊,有種陌生的感覺。

「你來做什麼,看我的笑話嗎?」

蘇瓊安道,方才外面的動靜不小,她聽的一清二楚。

折桑笑笑,「正是呢,你過去可是令我鬧出不少笑話呢,如今,我也來看看。」

「你也配?」

蘇瓊安睜開眼,是熟悉的輕視與不屑。

「紅兒是你的人。」

「是,也不是。我只讓她盯著你,可沒讓她弄死你,我想,這是她自己的意思。畢竟,她是景帝的人。」

蘇瓊安盯著面前雲淡風輕的人,那張臉上已經找不到丁點過去的影子。

蘇瓊安:「我記得,你以前很怕我,現在居然不怕了。」

折桑輕笑,「怕又如何?不怕又如何?你我之間,還能像尋常姐妹?」

「再說,我是皇后,為什麼要怕一個將死之人。」

蘇瓊安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呵,你也差不遠。」

「皇帝是傻的,我可不傻。你哪裡來的身孕,你心裡清楚,只怕東窗事發,你下場比我如今更慘。」

她說著,似乎又找回了過去在蘇府欺凌這個庶妹的快感。

只是折桑卻沒有像她預想的那樣,露出恐懼。

「人證物證何在?沒有證據的事,只能是造謠誹謗,瘋狗胡亂攀咬罷了。」

「再者,你對皇帝懷恨且下手加害,我對他則是處處體貼。任你怎麼說,他只會覺得你是想加害於我,滅了他的骨血,好為你的孩子掃清障礙。」

蘇瓊安聽了,並不生氣,定定的瞧著折桑,唇邊的笑更加濃烈了,「過去真是小瞧你了。」

她的語氣中,第一次不是蔑視,而是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