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秋狩之行3

正文卷

第47章 秋狩之行3

回到永安宮不過片刻,狂風肆虐,暴雨傾盆。大顆雨滴砸進泥灰里,很快便匯聚成一股股水流。

大地蒸騰的熱氣與密集的雨幕重疊在一起,天地昏沉。

世界只剩下雨滴敲在瓦礫的聲音,折桑繼續抄寫宮訓。

右腿越發的疼了,身體的損傷是不可逆的,落下的病根只怕餘生也難清除。

「重青,碧霞殿新換的那幾個宮人怎麼樣了?」

「無功無過,只在外院做些打掃的粗使夥計,其中最出彩當屬箬水,她與朱貴姬身邊的靜兒走的近。」

「足夠給朱貴姬一點回禮。」

「娘娘的意思是——」

「給箬水點瀉藥,幫她主子清清心。下手別太重,免得打草驚蛇。」

重青眼珠子轉了轉,明白她的意思。

安夫人曾因為那事被皇帝好一陣冷落,若是朱貴姬當著安夫人和皇帝的面出些類似的醜事,很難不讓人回憶起刻骨銘心的過往。

經此一遭,只怕朱貴姬怎麼討好,安夫人心裡也會有點小疙瘩。

從幾個月前,折桑便不動聲色的往各個宮中安插自己的人,並不是人人都像紅兒那般優秀,可以扳倒主子身邊的心腹,取而代之。大多數人,只能混個邊緣。

邊緣的好處是不容易引發別人的懷疑,壞處是辦事和消息都不是那麼的方便。不過就是這樣,也比之前孤立無援好多了。

有些事情就像是下棋,只能先撒網,後收羅,慢慢來,著急不得。誰知道今日不起眼的人,明日又會是怎樣呢。

「娘娘,聖駕往這邊來了——」正盤算著,一個宮女急沖沖跑進來,雨太大了,不過幾步路,她的身上就濕透了。

折桑與重青對視一眼,彼此都有些驚訝,他昨日發了那麼大的脾氣,今日冒著這樣的大雨來是要做什麼?

「本宮知道了,你也去換身乾爽的衣服吧,下次走長廊來吧,左右不過是多半盞茶的時間。」

「多謝娘娘體諒。」小丫頭高高興興的下去換衣服了。

趁著皇帝還沒到,折桑快速的和重青說,「你去把煎的葯倒一碗過來。「

「剛煎半個時辰,只怕藥效還沒出來,還是等晚一點再喝吧。」

「做做樣子而已,有葯的味道就好。趁人還沒到,快去。」

重青快步離去,折桑又從博古架拿出一小盤香料,是安神香。

大雨磅礴,皇帝還要趕過來,一時半會肯定不會離開的,必需在他進來前做好準備。

這次折桑沒有出去迎接,假裝不知道他要來。一是外面的雨實在是大,出去怎麼著都會淋濕;二是她的腿本就疼的厲害,她不想再為皇帝折騰自己了。

雖有龍輦,也有一大堆人跟著伺候,可雨實在是大,時不時又起風,斜風暴雨,哪怕是皇帝也無法避被雨水沾染。

因為下雨天色昏暗,早早就點上了燈,皇后的衣裙很樸素,剪裁寬鬆,並未綉一點圖案。

她筆挺的立在桌案後,神情專註,像是竹林深處的一株修竹,外面風雨飄搖,獨這處歲月靜好。

燈映照在她身上,一切變的柔和,皇帝內心跌宕的潮汐似乎也平靜下來。

出了占天閣,徐公公問他可是回養心閣。

他卻說,永安宮。

風雨拂面的感覺並不好受,可此刻他就是想來永安宮。

若要仔細追究起來,是只有這裡,只有蘇折桑才能讓他的心這樣安安穩穩的落地。

大約是相互扶持的歷練所得,這份安心是在其他人身上找不到的。

「皇后娘娘——」

徐公公輕聲呼喚,他也想不通皇帝冒著大雨前來,為何只站在門前出神,雨聲大光線暗,皇后娘娘也沒注意到他們。

他本不敢輕易出聲的,可是聖上被雨淋濕大半的龍袍,雖是夏日,風一吹也是發涼的。

「聖上?」皇后十分吃驚,撂下筆就要過來,誰知一抬腳哎吆一聲差點摔倒,好在手抓住了一旁的椅子。

皇帝大步上前,「這麼著急做什麼,可是扭傷了?」

他把折桑按坐在椅子上,蹲下身就要去看她的腳。

折桑卻把腳一縮,不給他看。

「沒扭到。」

皇帝看著她,顯然是不信的。

她神色躲閃,過了一會才小聲說。

「是之前的傷,今日下雨了,有些不舒服。」

「那道疤痕很醜.聖上別看」

皇帝微微一愣,為他受傷的人太多了,他不記得了。他也不需要記得,那些人為他受的每一道傷都兌換成了功名利祿。

可是眼前這個人,他卻好像是忘了,忘了她傷在哪裡,也忘了她為何被傷。

鼻尖傳來苦澀的味道,是一碗冒著熱氣的葯,褐色的像泥土,看著就難喝。

安夫人也常喝葯,沒吃都苦的要鬧小脾氣。

「苦嗎?」他問。

折桑摸不清他在想什麼,卻誠實的點頭。

「苦,可是苦也要喝。」

見他罕見的有幾分溫和,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臣妾不想當瘸子,瘸子是做不了后妃的。」

雨聲越發的大了,徹底將紅塵是非阻擋在外,天地間似乎只剩下了眼前這個姑娘。

皇帝的心有一瞬的暫停,他說,「有朕在,不會讓你瘸的。」

折桑往椅背靠了靠,悄悄拉開兩人的距離。

「徐公公也真是的,聖上身上都濕透了,有什麼事讓人傳個話不就好了,何苦這麼跑一趟。要是著涼了可怎麼辦?」

折桑不滿的看向一旁的徐公公。

「換了就好,是朕想過來。」皇帝笑道。

「為什麼?」她抬頭問,似有迷惘。

他的眼默了,又想起欽天監的話。

他是帝王,絕不信一個怪誕的夢就可以毀滅他的國,可是『根基不正』四個字還是直接戳進他心裡,思緒萬千。

老皇帝曾令他跪在列祖列宗面前,許下承諾,又令他寫下兩封契書,不論如何,不做帝王。一封在老皇帝手裡,一封燒了以告上蒼。

伴隨著前朝覆滅,那些不堪的過往都已消失。天下再沒有人能威脅他半分,可是人最大的恐懼往往來自他的內心。

他拿起一旁的紙,稱讚,「你的字到是越發的好看了,比之過去,脫胎換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