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問人生到北凄涼否?

正文卷

第38章 問人生到北凄涼否?

傅戎十歲的時候,母妃被一杯毒酒賜死,原因是謀害太子。

宮中有很多公主,皇子卻只有兩個,一個是皇后生的太子,一個是傅戎——皇貴妃所生。

母親偷偷告訴傅戎,只要太子沒了,傅戎就是太子,父皇過世後這天下就是傅戎的。

傅戎告訴母妃,他不想當太子,他很喜歡溫和的太子哥哥。

母妃笑笑:傻孩子,帝王家怎麼會有兄弟情呢?

傅戎看到舅父給母后的家書,舅父是名震天下的定安大將軍,舅父說:功高蓋主,已無退路。

事敗之時,傅戎不知道母妃和舅舅用了什麼辦法,把自己保住了。

從那之後,父王的眼神里總有猜疑,他看傅戎的眼神,不像父親看兒子,更像帝王審視敵人。

傅戎謹記母妃的話,諸事散漫,只當個閑散王爺,不為他們報仇。

沒有人會甘心做一個快樂的傻子,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說實話,傅戎對那個位置並沒有很大的想法,至高無上的權力就想是一個漩渦,母妃和舅父一族都葬送在裡面。

最開始,傅戎只想當一個閑散王爺並沒有多大的野心和抱負,現在也只能當一個沒有野心和報復的廢物王爺。

傅戎喜歡蘇瓊安,他們們青梅竹馬,即便是發生了那樣的變故,她也照舊和傅戎玩,沒有躲避過傅戎,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隨著蘇瓊安長大,京中求娶者甚多,就連皇后也有意想納她入東宮當太子妃。

傅戎不想她嫁為他人婦,問她願不願意和自己長相守,她紅著臉點頭了。

傅戎跪在父皇面前求他賜婚,父皇聞言面色不改,只是說,「這麼說來她是蘇狀元的妹妹?」

傅戎不明白,父皇的關注點怎麼跑到了蘇瓊安的哥哥身上,埋首應是。

父皇沒有再答話,只揮揮手讓傅戎退下。似乎並沒有要答應的意思。

傅戎一面揣摩不透父皇的意思,一面又怕太子那邊捷足先登,傅戎惶惶不安的去問太傅。

太傅聽說傅戎求親,他笑的像一個和藹的父親,很是欣慰。待聽了父皇的反應,他的笑容消失了,只是用同情的目光看著傅戎,他說,「殿下還是另娶閨秀吧,這樁婚事成不了。」

原來父皇的那句話,是猜忌是敲打,只是傅戎沒聽懂。

皇室的婚嫁,比情愛重要的是背後錯綜複雜的關係。蘇家地位不輕又極寵安安這個唯一的嫡女。當傅戎跪下父皇腳下求娶時,父皇看到的不是兒子要與喜歡的姑娘成婚,而是厭惡的孽障在偷偷算計著他,覬覦著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太傅勸傅戎此事做罷,以免禍端。

可是傅戎怎麼可能放下蘇瓊安,怎麼可以對她背信棄義?傅戎無法想像她另嫁,自己另娶。

傅戎沒有聽太傅的話,即便是老皇帝猜忌他,厭惡他,傅戎還是長跪在他面前,求他成全。

老皇帝沒有理傅戎,視若無睹。

傅戎方才驚醒,何為帝皇,睥睨天下,腳邊卑微的哀求怎能入眼。

這顆帝皇心,當真是堅不可摧。

傅戎跪了整整一天,在漫長的十二個時辰里,傅戎想若是傅戎手中有半點權力,是否也有一點談判的可能?就像當初舅父能保下傅戎這小命一般?

大約是傅戎太過狼狽,有失皇家顏面,太子幫傅戎說了一句話,無動於衷的帝皇終於恩賜了傅戎一絲可能。

傅戎立了一份契書,若他膽敢懷有貪心,則是忤逆不孝,天地誅之。

老皇帝要傅戎時時刻刻認清自己的位置,他把契書交給了太子,若日後傅戎敢有半分妄想便是亂臣賊子,只要太子將契約告於天下,傅戎便是死了,千百年後也是名不正言不順的。

他們真的疑心太重了,傅戎只想娶蘇瓊安,然後當個閑雲野鶴的王爺。

可這麼簡單的願望,傅戎也沒能實現。

太子遇刺,御林軍把傅戎的王府圍的水泄不通。

太傅說:即便是太子同意殿下娶蘇小姐,皇后也不會袖手旁觀的。殿下不設局,卻有局設殿下。是不是殿下派人行刺早已無關重要,重要的是聖上早有疑心,風吹草動也是殿下躲不過的禍端。

當皇權的罡風卷襲過來時,傅戎被碾為灰燼,沒有一絲反抗的餘地——這就是步步退讓的下場。

傅戎的退步和安分守己,換不來帝皇一屑,也換不來苟活安穩,保護不了心愛的人;卻可以讓他人長劍入喉,輕而易舉的扼殺傅戎。

最後,傅戎被流放北荒。太傅告訴傅戎,多虧太子為傅戎求情,他是一個好兄長。

傅戎不知道,這份情究竟應該如何衡量。

傅戎沒死,蘇府依約把女兒嫁給傅戎了,是個不曾聽說過的庶女。

傅戎的未婚妻蘇瓊安被送入東宮。

出京時,太子來送別,身後的儀仗葳蕤。

傅戎告訴太子,自己真心把他當兄長,從未對他下毒手。

太子拍了怕傅戎的肩膀,目光憐憫:是手下那群人不聽話,自導自演的把戲,卻不想害慘了七弟。

傅戎怔在原地,天地蒼茫,晴空萬里,傅戎卻似乎是瞎了,只覺萬物蒼白之極。

太子說:本宮會善待安安,七弟路遙多珍重。

傅戎沒有說話,當情緒太多,人反而失去了言語。

太子知道,傅戎是被誣陷的,高高在上的帝皇也知道,只怕滿陳文武也心知肚明。

如太傅所言,真相對於他們來說,並不重要。

可是,對傅戎來說呢?

若問人生到北凄涼否,千萬恨,語難修。

——

起初,傅戎是恨蘇家趨炎附勢,恨安安另擇高枝。

當傅戎看到她的妹妹蘇折桑時,忍不住對她發怒,叫她滾。

蘇家這種假惺惺既要顧全美名又要攀附高枝的做派,真叫傅戎噁心!

但是那個畏畏縮縮的姑娘沒有走,她遣放了婢女,一路跟著傅戎,即便傅戎對她惡言惡語,將蘇府和她姐姐的過錯全遷怒到她身上。

她總是低著頭,逆來順受,好像永遠沒有脾氣。

那麼熟悉的謙卑,傅戎彷彿看到了在皇權面前的自己,無能懦弱的承受著莫名的惡意。

可是,傅戎恨那個委屈求全的自己,傅戎厭惡至極!

所以傅戎忍不住統統宣洩到她身上!

她越是不反抗,傅戎越是生氣,越是厭惡!

說是不忍傷血親,以流放為懲戒。不過是他們要博一個仁慈的虛名。

未走出兩座城,傅戎們便被蒙面人圍堵了。

力量太過懸殊,傅戎放棄了抵抗,與其苟活,不如早日去與母妃請罪吧。

便是有千般恨又如何,一個流放犯能掀起什麼波瀾?

當傅戎閉眼仍由刀劍落下時,咚的一聲,那個瘦削的姑娘用石頭砸偏了劍。

她大聲喊著,「傅戎,我還不想死!」她的眼睛很亮,是滿滿的不甘和求生欲。

傅戎心底心裡的恨和不甘被激發,他猛地拉她上馬,斬斷了連著馬車的韁繩,她一簪子扎在馬身上。

馬瘋了,他們也瘋了。

馬不停歇的瘋跑了一天一夜,它終於累癱了馬腿一軟,往前一跪,他們隨被巨大的力氣甩飛出去,從陡峭的斜坡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