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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茫然的忠犬和溫柔的男神

第一卷 動物世界

「我今天看了一下,草坪上的土質還算鬆軟,」牧懌然道,「我們試著在籬笆邊緣挖一條壕溝,從溝里逃到外面。」

這一提議讓眾人頓時激動起來,眼裡閃爍起希望之光。

牧懌然回頭看了眼柯尋,見他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垂著眼皮,一動不動。

巨牛開始分發午飯,所有的堅果都被畫內人讓了出來——因為首領要,所以沒人敢搶。

眾人為了下午有力氣挖土,都多吃了些堅果,飲用的是巨牛沖刷隔間時管子里噴出的水,昨天大家用空的飲料瓶子存下來的。

柯尋卻沒有吃,只是坐著,曲起一條腿,胳膊搭在膝蓋上,半張臉埋在臂彎里。

旁邊的衛東吃了一陣才發覺他的異樣,正要開口問,卻見牧懌然走了過來,就給他讓開了位置。

牧懌然坐到柯尋旁邊,沉著聲開口:「柯尋,看著我。」

柯尋偏了偏頭,腦袋枕在胳膊上,烏黑的眼珠望向他的臉。

牧懌然覺得,這一瞬間的他,像是一個剛剛能夠睜開眼睛看世界的嬰兒,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全是對這個巨大世界的不解和茫然。

面對著這樣一張臉,和這樣一雙眼睛,牧懌然沒有察覺自己面孔的線條在不經意地變得柔和,他只是對上這雙眼睛,低聲和他說話:「對不起,我不該讓你去。」

「沒事。」柯尋說。聲音從臂彎里發出來,像是個稚嫩脆弱的幼童。

牧懌然抿了抿唇,聲音更加地輕沉:「忘記那些,柯尋。把這裡當成畫,當成,恐怖血腥的R級電影,你要知道……死在畫里的人,在現實世界並非死於同樣的死法。

「從第一幅畫回去現實世界後,我曾去找過那些死在畫里的人,雖然他們那時的確已不在世,但他們身邊的親友都還記得他們,並且,也證實了他們在現實中並沒有經歷過可怕的死亡過程。

「你可以把這畫里的死亡方式,當成是一種誇張的意象,它只是經過了血腥和恐怖的渲染,沒有必要代入現實,更沒有必要受此影響。聽明白了么,柯尋?」

「明白。」柯尋說。

牧懌然看著他。

他只是口頭明白。他烏黑茫然的眼珠,毫無波動的面孔,仍然清楚地顯示著,他還深陷在剛才那場人間煉獄里。

牧懌然終於輕輕地嘆息了一聲,抬手,落在柯尋的頸後,「休息一會兒。」手掌握在他發尾天生的V字尖兒上,被毛茸茸地舔著掌心,搭在頸前大動脈上的修長的手指微微用力,不過兩秒,柯尋身子一歪,倒在了他的身上。

柯尋醒過來的時候,遠遠地聽見畢敬的慘叫。爬起身衝到柵欄門邊向外看,見一頭穿著裙子的巨牛正把他高高地拎在半空。

「什麼事?」柯尋問旁邊一臉驚懼的衛東。

「不知道,」衛東搖頭,「那女牛……那母牛是被管理員領進來的,好像在挑人,挑了一會兒就把畢敬給挑中了,也不知道要幹什麼,這還是白天呢,該不會又要被吃了吧……」

柯尋沉默,看了兩眼就離開了柵欄門邊。

回身的時候看見牧懌然正看著他,頓了頓步,笑了一笑:「我沒事了。多謝。」

牧懌然沒有說話,但不意味著他沒有看到他剛才聽到衛東說「吃」字時,手上輕微的抖顫。

畢敬被母牛帶走了,慘叫聲只引起了人類短暫的騷亂,很快就又平復下去,仍然麻木地繼續吃喝玩樂。

送走了母牛的管理員牛重新回來,把所有的人類放出了農舍。

畫外人們不動聲色地挪到了遠遠的籬笆邊,輪流由一個人放風,其餘人動手挖溝。

這裡的草坪的確塇軟,五個人同時動手,速度竟也不慢,半下午的時間已經挖出一個足夠一人俯身爬出去的淺溝。

但此時並不是絕佳的逃跑時機,很快就要到晚飯時候,每次管理員牛把人類趕回農舍時,都要清點數目,如果一下子少了六個人,肯定會四處檢查並立即追上。

只有入夜後,等管理員清掃完農舍並離開,才有充足的時間逃跑並盡量跑遠。

「萬一今晚會從我們這邊挑人呢?」董棟不放心地問。

「畢敬不是被抓走了嗎,也許今晚是他……」衛東覺得自己這話說的有些不夠仁義,雖然事實是明擺著的,但還是閉住了嘴。

「就算是從我們這些人里挑,」朱浩文顯然沒有什麼「仁義」和「道德」方面的心理負擔,直截了當地道,「犧牲一個,保障其他人,也值。」

眾人都沉默下來。

雖然誰都不想成為被犧牲的那一個,但也不得不承認這話說的有理。

晚飯後,畫外人們就進入了情緒緊繃的狀態,如果要挑人,那麼也就在這之後的一至兩個小時內了。

正各自在牆邊一隅沉默又緊張地等待,忽覺窗外刷地打進來一道雪亮的白光,轉頭望去,卻見外面草坪上方的大燈被點亮,燈光把農舍前的大片空地照得亮如白晝,幾頭巨牛正帶著又幾頭從未露過面的巨牛向著這邊走來,沒露過面的巨牛們,蹄子上都提著一隻籠子,每隻籠子里,都關著一個人類。

「這是要幹什麼?」衛東惶惑地問。

沒人能回答他,大家只是默然又警惕地盯著外面。

農舍的門被嘩啦一聲打開,兩頭管理員牛走進來,直奔著畫外人所在的隔間而來。

「不……」衛東眼底浮現出巨大的恐懼和絕望,「要選人了……」

強烈鮮明的體型、身高和力量上的巨大差距,讓人連逃跑的念頭都悲哀得無法生出,所有人只能絕望無助地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等待著死亡降臨。

巨牛們走到門前,低頭看向眾人,一隻蹄子伸下來,挨個兒將隔間里的人拎起來翻看挑揀,兩頭牛之間不時地低聲交流。

最終,它們一共選中了四個人。

董棟,莫鍪,柯尋,和,牧懌然。

「柯兒——」衛東震驚又心神俱裂,「為什麼——為什麼會三個人——」

嘶喊到這裡又戛然而止。

為什麼不能是三個人?「畫」從來沒有規定過,一晚上不會同時死掉三個人。

「秦醫生,砍暈他!」柯尋衝著秦賜吼。

然而直到柯尋幾人被拎出了農舍大門,秦賜也沒能下得去手。

四人被拎到了農舍外的空地上,這裡沒有擺上桌椅火鍋,也沒有拿出尖刀木桶,只有空蕩蕩的地面,十幾頭巨牛,和它們蹄子上拎著的籠中人。

牛們在進行交流,有牛拿來了簽筒一樣的東西,每頭牛都從裡面抽了一隻簽。

亮過簽面之後,其中兩頭站出來,其餘牛退後,圍成了一圈,空出中間的場地。

這兩頭牛分別放下手裡的籠子,將籠中的人放了出來,而後拎著籠子退開,也站到了場外。

兩個籠子中的人,都是極為健壯高大的男人,相貌兇惡,一身的血腥戾氣。

兩個人互相瞪著,惡狠狠地呲著牙,面對面轉著圈地遊走試探,而後突然身形同時暴起,迅猛無比地撲向了對方,拳打腳踢身纏,竟是惡戰成了一團。

「草你媽……這是鬥雞呢?!」董棟終於看明白了。

他在網上看過鬥雞的視頻,絕不是人們想像中的那樣充滿樂趣和觀賞性。

那是一種異常殘忍的,血腥的,讓人產生強烈不適的,變態行為。

幾年前的視頻,他至今都對那隻戰敗的雄雞血跡斑斑肢體殘缺的慘死之狀記憶猶新。

他不明白是什麼人想出的這種娛樂方式,他們的心理快|感來自哪裡。

當然,這念頭也只不過在他腦中一閃而沒,對於那段視頻,他留下的也僅僅是「卧槽」兩個字,而那段視頻所獲得的最多的評論,也不過是「菜雞互啄」之類的調侃。

他沒有那麼多善感的情懷去同情一隻雞,去思考它們的想法和情緒,它們只不過是雞,是禽類,是低等動物而已。

它們也不會知道,驕傲有尊嚴地戰死的雄雞,在人類的眼裡,都不過是「菜雞」。

圈子裡打鬥的兩名人類,實力高低明顯。其中一名已被打得滿臉鮮血,牙都掉了三四顆。

然而他還在拼力支撐,拼力地打,好像生命里只有打架這件事,打架,要麼死,要麼活。

於是,他死了,被實力更強的人,一拳一拳,活活地打死了。

巨牛們鼓掌吹口哨,一陣喧囂。

死了的人被拎下去,扔進了屠宰室,活下來的人重新關進籠子里,他的主「人」從籠縫裡向他投餵食物做為犒賞。

一部分巨牛們紛紛掏出似乎錢物的東西,交給了打贏的人類的主人,結束了一輪鬥雞式的賭博。

第二輪很快開始,被放入場中的是一名比剛才的人類更強壯的人,和來自牛家農場的莫鍪。

莫鍪像是習慣了這樣的場合,興奮且毫不遲疑地沖向了他的對手:「男人,惹火我的後果很嚴重,你承受不起,我會讓你好好兒嘗嘗我的大傢伙兒,你會哭著求我的!」

莫鍪,他是上一任牛家農場人類的首領,儘管敗在了牧懌然的手下,實力也足夠強勁。他高大,強壯,英俊,充滿著鬥志和野心、威懾與驕傲,就連柯尋也不敢輕視。

然而強壯的莫鍪,在對手的重拳下,被一招KO。

對手只出了一拳,這重重的一擊正中他的頭部,然後他就倒飛了出去,摔在地上後只抽搐了幾下,就再也不動了。

圍觀的巨牛們響起了一片轟笑,牛家農場的管理員們似乎有些羞惱,它們掂量著手裡剩下的三個人,似乎在挑選足以與對手一戰的那一個,而後目光落在了它們所豢養的人類的新任首領,牧懌然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