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紅萼(上)

正文卷

第159章 紅萼(上)

次日也是晴朗的好天氣,晨光如畫,透過簾賬的縫隙一直照到手心,那手將光盈盈握住,轉了個身,輕輕點了點他的鼻尖。

溫鈺嘴角的笑靨加深,梨窩兒盛了酒似的熏人慾醉,一把柔柔握住,「今兒你倒不貪睡。」

抬眼看她,一縷晨曦剛好在她背後,隔著日影映照,娉婷唯美。媞禎溫然一笑,「約了人去看戲,等我回來給你講講?」

他說罷了,「肯定沒有宜和春園那出好看,定情之作吶,久久難平。」輕輕撫她垂落的發,「待擺平眼前這宗糟心事,咱們叫戲班子到家裡唱來,熱熱鬧鬧唱上一天,你說好不好?」

依稀記起那時候也是這樣的時節,雍州賞春,綿綿危機中偏偏盎然美好。

她垂首揉弄衣帶說好,投入他懷中,「昨兒管彤去過南陽王府,想來師兄旁敲側擊,南陽王必是會與你同仇敵愾,至少多一個人看顧,楊思權想獨攬善專、添油加醋也是有心無力。」

溫鈺抿嘴笑道:「其實他跟不跟我一條心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跟楊思權有仇,他絕不會相與他。」

「那你那兒還缺經卷嗎?」

她咬起指頭輕笑,溫鈺斜過頭,眼裡在上下揣摩。

每每事發功成一回,他便詔趙今淑「侍寢」一回。既已有讓奉茶監內訌的打算,何不連帶今兒這一筆也一起算上,只要他不說,她不語,又有誰知趙今淑是不是在侍寢時相謀了什麼,南陽王才會同去。

「那就讓她再抄上一晚。」他伸手捏了捏眼前人的臉頰,「夜裡我從小門找你。」

媞禎低頭一笑,「那不就真成《遊園思春》里私相幽會的書生和小姐了。」

「你要是給我留燈,我翻牆也成,我現在的腿腳翻牆可快了,要不我今晚給你翻一個。」

她笑他沒正形兒,嘴上卻說好,「那我晚上就在院子等,你若翻進來……我怎麼從你都行。」

外間房裡侍立的管彤和宋檜酸倒了牙,對望一眼,一個歪眼撇嘴,一個嘿嘿傻樂。銅漏滴答響,已然到了卯時,不由有些焦躁。但人膩歪在裡頭,誰都不好扯嗓子喊。

管彤攮了宋檜一下,往裡間努了努嘴。畢竟他家的姑娘,他自己動嘴妥帖,這娘家人的名頭也不能白掛。宋檜無奈的跨前一步,小心翼翼道,「殿下,是時候了,奉茶監的人辰時就到,您得跟南陽王提前些。」

溫鈺應了聲「知道了」,起身迅速穿戴,轉眼就是板板正正的作派。右腳正要出門,回頭又囑咐了句,「記得穿暖些。」

媞禎旋即翻個盹「嗯」了聲,日華溫煦如綢,照得庭前新葉和花蕊璀璨如星,只覺紅塵倒影畢然靜好。

描眉點唇一番梳妝,時間恍然過了大半,隨手點了件墨狐皮絨大廠,裡面套了件青紫色襖裙,臨走的時候,還不忘對這鏡子看上一眼,覺得自己氣勢十足,才移步到門外乘上馬車。

留音閣在鐘鼓樓大街,算是長安有名的繁華地區,尤其是這個時候楊柳依依,新綠盎然,因「柳」字通「留」,所以留音閣因此得名。

到來時,圍觀新戲的人洶湧如流,媞禎將下馬車,曹邇就帶人沿兩頭開了道,一路順著旋轉檯階上了二樓,正中央的位子剛好對著戲台,殷珠也剛好在那兒。

走過去打招呼,殷珠一張圓潤的臉滿含笑意,「瞧我備的粽子糖和山楂糕,為了解膩我還配了早春新下的毛尖。」

媞禎讚歎,「竟這樣齊全,倒是我什麼都沒準備,就帶了一張嘴來。」

她忙拉她坐下,「來吧來吧,這時候我手頭闊綽,也能做東一回,等下什麼不夠,你使勁點,別客氣。」

喧鬧了一陣,隨著一擊鑼響,場面開始昏黑。媞禎擺開裙角坐下,聽箜篌低語瑟瑟,只見一縷曙光從帷幕中拉開。

開場是一幕征戰西域,熱血豪放的武戲。將軍少年英姿,威武雄壯,隨著弦弦引進,聲聲慷慨,逐漸宮闕高升,班師回朝,待一聲「關內侯衛青拜謝天恩」,戲曲的情態已初然顯露。

時逢漢匈大戰,正是平陽公主寡居擇婿之時,而衛青因功勛顯重而中。十有九悲的愛情,越是苦盡甘來的痴纏兒女,越是能令觀眾潸然情動,隨著箜篌與琴音空旋宛轉,垂淚的思緒已繞樑激蕩。

媞禎端起茶碗呷了口茶,看得心中暗藏驚濤,總覺得台上的將軍一雙丹鳳三角眼善睞詳熟,卻又因妝濃,含糊不定。

哪想她疑思的心正深,那廂人便如煙一般,嗖的一下推門而入,霎時驚得曹邇甫一抽刀,刀尖直逼人脖頸大動脈。

「慢著!」殷珠急中大叫:「他……他好像是獻城!?」

「正是我!」旋即撩起戲服打個千,捧著一張脂粉臉給媞禎問好,「鄙人孟獻城向王妃請安,王妃淑安。」

媞禎倒似意料到一般,點頭示意曹邇把刀挪開,玩笑說:「沒想到孟公子又長本事了,都會唱戲了?真是士別三日,令人刮目相待。」

殷珠忙應下話,「是吶,我竟不知是他,離近了才認出來。」便問:「你什麼時候學會唱戲了?」

孟獻城並未移眸,視線始終在媞禎身上,「不是聽殷珠說王妃最近心情不好,這才過來鬧個洋相,三兩天的功夫,可有讓王妃會心一笑?」

媞禎一顆心直抽抽,笑?她眉頭都快耷拉到地了,還笑!震驚他扮個粉頭出場倒是真的。

目光犀利往他面上一掃,轉瞬已調勻呼吸,「孟公子的性趣愛好廣泛,當真是說不完的驚喜。只是……昨兒殷珠才來找過我,你便是在此之前得知我會來看戲,可見會未卜先知。」

他倒懂得開脫:「殷珠,你沒告訴王妃?」

殷珠愣了一陣,忽然道了聲哦,「怪是如此,是我該打嘴。」她拉了拉媞禎的腕子,「說起來這齣戲還是獻城告訴過我,我才想約你看戲的。可見早是他費心,不管怎的,咱們看的痛快便好。」

接著他細打量道,「那王妃覺得這齣戲如何?」

媞禎摘下玉瓶里的一朵小花拈著把玩,「老典故了,翻來覆去的演,換湯不換藥罷了。」

他負手而立帶笑,眼珠微微圜轉,「好戲一曲,經典流傳,即使是換湯不換藥,傳遞出來的情之一字依舊是震撼寰宇。」

「孟公子很有研究?」

「說不上研究,只是看平陽公主和衛青將軍一個窈窕,一個勇武,便知是一段天命地定的姻緣。」

說完他唇角微微傾斜,頗有得色地看她頸骨,「可話說回來,若非那平陽公主的前夫們個個無用,又怎會有衛青頂替先賢的機會呢?」

平陽公主一生傳奇,奇就奇奇在三嫁情緣。他在她面前說這話,是有意自比衛青,宣洩攀折高嶺葳蕤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