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鎖鑰

正文卷

第418章 鎖鑰

從修格來到這個世界,並接觸那些源自古老時代的超凡力量開始,那個作為魔法與造物載體的金屬圓盤,便始終蒙著一層令人難以探究的朦朧面紗。

最初,修格對那圓盤本身的關注是非常有限的,在當初那些危急的情況下,他總是會更加關注自己所能夠調用、掌控的具體力量,至於那金屬圓盤本身以及圓盤內部的那些精密、複雜的機械結構,則被修格視為某種無法言說的失落儀式的一部分。

現在,那源自魔法女神梅爾的意志與力量,以及無形之狼投影所說的那些零碎話語,則終於揭開了那蒙在神秘圓盤上的朦朧霧氣。

隨著忒修斯對那些魔法書頁的牽引,被印刻在這些書頁上的大量紋路以違反常理的方式開始了變化,它們從實體的書頁內部被抽離出來,作為載體的魔法用紙則在擾動不休的陰影中化作粉末與灰燼。

「你所看見的,僅僅只是『載體』的其中一種呈現形式而已。」

隨著忒修斯對這些魔法紋路的改造與牽引,他的解釋也在不斷地傳入修格的腦海。

「之前那條瘋狗的投影之所以會將你稱為『純凈的後裔』,其根本原因便在於,你的軀體與精神深處,確實存在著一個無比純凈的『框架』。」

「我的導師,她在與那無盡魔力接觸、融合的過程中,成功地總結、提取出了這樣一套規則。」

「它不僅僅適用於那些曾經活躍於梵恩的神祇,同時也適用於每一個在梵恩呼吸、活動的生靈。」

龐雜的訊息在修格的腦海當中以極快的速度跳動著,這些來自忒修斯的話語,清晰地替修格揭示出了那「金屬圓盤」的本質。

「它是堅實的基礎,是牢固的框架,是幾乎能夠支持一切造物以及運作方法的廣泛載體……純凈,但卻又極度的遵循秩序,因此在伱的眼中,它才會呈現為機械錶盤的結構。」

在忒修斯的話語中,修格又一次揮動了自己那顫抖著的手臂,隨著那把不斷閃爍的利劍的划動,又有一道藍色的魔力細線出現在了那扭曲肢體投下的陰影當中。

於是,隨著那龐然大物的下壓,驚人的衝擊再度發生,當那道由大量魔力壓縮、凝聚而成的細線炸裂開來時,數不勝數的暗色結晶碎屑便從那肢體的「傷痕」附近迸射出來,毀滅性的紊亂魔力如同血液般不斷從這些殘片內部向外逸散,擾動著周遭那本就不平靜的空間。

如此的情景,其慘烈程度比起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但通過不斷地榨取、透支軀體內的魔力,修格終究還是成功地吸引住了無形之狼的注意力,並將它可能帶來的額外衝擊與災害化解到了最小的級別。

從修格自身的角度出發,這樣的做法顯然是有些沒必要的,他大可進一步地保留這些來自梅爾的珍貴饋贈,並將它運用到後續可能發生的麻煩當中。

然而,當修格獲得了這股殘存力量的控制權時,他便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屬於這股力量原主人的,遺留在其最深處的想法與信念。

理所當然的,順理成章的,修格便這樣做了。

就連向來喜歡在這些方面進行嘲諷和批評的忒修斯,這一次也沒有多說什麼,隱隱之中,他甚至表現出了一絲讚許與認同。

精密的魔力細線圍繞著修格不斷跳動、閃爍,大部分的紋路已然定型,而修格所處圓心位置,則產生了新的變化。

在修格的身旁,一團銀色的花紋正在不斷地組合、糾纏。

這些閃亮的魔力線條來自幾張特殊的魔法書頁。

那正是薇琳從《黑夜之詩》當中解析、復原出來的古老儀式與魔法,而現在,這些特殊的古老線條正在忒修斯的操縱下迅速重組,它們印刻在了修格身旁的空間當中,並形成了一個如同鑰匙般的奇異圖形。

此時,修格的意圖已經非常明顯了,那無形之狼也已然有所察覺,於是它不等自己肢體上的傷痕修復,便立即朝著修格的方向發起了更為兇悍、殘暴的衝擊。

用來對抗這些攻擊的蔚藍魔力越發地黯淡、微弱了,那金屬圓盤的轉速雖然已經提升到了極致,但從中擠出的魔力卻已然無法跟上修格此時的消耗速度。

於是,在無形之狼發起的一連串進攻當中,修格終於還是到達了極限。

魔力爆炸又一次發生在了這已經被完全摧毀的廣場上空,在難以想像的劇烈震蕩下,那根陪伴了修格許久的黑日權杖也終於不堪重負,盤繞於其上的魔法光影在衝擊中徹底碎裂,用來承載魔力的花紋被摧毀、磨平。

鮮血從修格的手掌當中湧出,猩紅的痕迹沿著變形的手杖一路滾落,勾勒出了一幅慘烈的圖畫。

「是時候了,把槍拔出來。」

此時,忒修斯的準備終於完成了,在他的提示下,修格鬆開了那根已經無法再作為魔法媒介的手杖,轉而將「獵犬之牙」從虛無中取出。

「還記得之前我跟你說的嘛?獵犬們的力量本就可以貫穿不同的時空,並用來打開連接不同世界的通道……現在,是時候使用它了。」

屬於忒修斯的迷霧纏上了修格的手臂,讓他那因為脫力而顫抖的身體稍稍穩定了些許,緊接著,盤繞在修格身旁的銀色鎖鑰圖紋碎裂成了星星點點的光輝,它們朝著修格手中「獵犬之牙」的方向涌去,與修格手掌上的鮮血一起,在這把手槍的暗紫色晶石表面描繪出了精緻的花紋。

在廣場的上空,無形之狼的陰影再度傾軋而下。

在這片陰影后方的夜空中,仍不斷有結晶炮彈划過,它們留下了一道道蒼白的痕迹,看起來倒是與流星有些相似。

時間在此刻無限地接近凝滯。

修格抬起手來,對著那片朝自己落下的陰影扣下了扳機。

就如同有人用石頭砸碎了華美的玻璃窗一般,奇異的聲響於此刻回蕩在夜空之下,它是如此的清脆與響亮,以至於甚至蓋住了這片大地上的一切聲響。

炮彈爆炸聲,人們的哭喊與叫罵聲,建築的傾塌聲……

所有的一切聲音均在此刻湮滅於無形。

在遠離守望城的一片荒野當中,薇琳隱藏在一片樹林的邊緣,怔怔地看向守望城上方的高空。

在她的懷裡,一團半透明的柔軟陰影正在劇烈地顫抖著,朱斯蒂娜此時已經被濃烈的恐懼所包裹,作為由生命之彩和暗淵力量共同構成的特殊個體,它根本就不願意,也無法去面對遠方傳來的毀滅性震動。

直到那清脆的碎裂聲響起。

幾乎就是眨眼之間,那佔據著守望城天空的可怕裂縫與陰影便突然消失無蹤,看起來,似是有什麼力量徹底地破壞了那道帶來絕望與死亡的門扉,並將那象徵著毀滅的陰影重新送回了它應當存在的地方。

一股無比陰鬱的情緒如同泥石般沉積在了薇琳的心底,它是如此的沉重,以至於甚至壓住了她所有的用來宣洩情緒的出口。

她遙望著那些結晶炮彈遺留在天空中的錯亂痕迹,無比艱難、痛苦地從自己那如泥潭般粘稠的感性中將僅剩的邏輯與理智抽出,隨後她緩緩低下頭,看向了懷中那個被修格託付給自己的奇特造物。

讓她感到欣慰的是,這個與修格存在密切魔力關聯的小東西此刻仍舊活躍。

於是薇琳將手掌放在了它的身軀上,並慢慢地將些許魔力傳遞了過去。

待朱斯蒂娜稍稍平靜了一些後,薇琳張開口,用乾澀的嗓音問道:「朱斯蒂娜……你現在還能感受到你的……嗯,父親嗎?」

聽見薇琳提問,這團柔軟的陰影緩緩顫動了兩下,隨後稚嫩的聲音從其內部傳來。

「不能……他不理我了,但他明明還在……」

朱斯蒂娜用來表現自己情緒的兩隻柔軟耳朵緩緩地耷拉了下來,她正在不斷地試圖抓住自己與修格之前的魔力連接,然而那連接雖然存在,但她卻根本無法藉此碰觸到修格的心靈與意志,這讓她感覺非常的慌亂與不安。

聽見這句話,薇琳的目光顫動了兩下,她用力地抿了抿嘴,唇上的苦澀水跡讓她低沉的精神狀態略微恢複了些許。

於是她擠出笑臉,對著懷中的小傢伙安慰道:「放心,放心……只要魔力連接還在,他就不會有事,大概只是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而已。」

耷拉著的柔軟耳朵重新豎了起來,得到安撫的朱斯蒂娜抖動了兩下,滿懷期待地問道:「所以他很快就會回來了?」

「大概是吧……」

薇琳的笑容非常勉強,她並不擅長安慰他人,以前也並沒有真正地哄過這樣天真的幼兒,但在此刻,她也只能硬著頭皮說道:「所以你得多關注和他之間的聯繫,萬一他在某個時刻就會找上你呢?」

很快,幼小的子嗣便在魔力與話語的安撫下重新恢複了活力,她安靜地躺在薇琳的懷裡,扭動了一下自己的軀體,找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

此時,遠處有人影趕來,那是隨著薇琳一同從岩湖礦場當中撤離的密探與士兵,他們已經將前路探明,準備朝備用的隱蔽據點前進。

於是薇琳拍了拍懷中那小東西的「腦袋」,說道:「走吧,我們得先去安全的地方躲著,這裡實在太危險了。」

「是的!是這樣的!」

朱斯蒂娜積極地表示了贊同,但很快,她又好奇地打量起了薇琳,非常禮貌地問道:「父親不在的時候,我會一直跟著您的……我該如何稱呼您呢?」

「……」

面對這個問題,薇琳變得有些沉默。

但很快,聰明的朱斯蒂娜便在自己所擁有的智慧中找到了相應的答案:「噢……您和父親一樣都在照顧我,那麼您就是我的母親了,對吧?」

儘管之前薇琳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此刻,她的表情仍舊變得微妙了起來。

最終,她點了點頭:「可以,就這樣叫我吧,但你以後得聽話……而且你需要知道,我比你的父親會嚴格很多很多的。」

就這樣,在這個註定承載無數傳說與詭譎故事的夜晚,從岩湖礦場當中撤離的隊伍朝著樹林的深處走去,在接下來的時間裡,艱巨的任務與使命將繼續與他們相伴。

……

任何一種與傳送相關的魔法與儀式,都絕對不可能給它的使用者帶來太好的體驗。

傳送的距離越長,則傳送魔法本身就越是不穩定,身處於魔法當中的倒霉蛋就越是痛苦。

那麼問題來了,梵恩與暗淵之間究竟有多遠呢?

修格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活像是一隻跌入了強勁抽水馬桶里的蟑螂,正在被超乎想像的混亂力量帶往哪無止境的狹窄深淵。

然而在這一過程中,他始終保持著極度的清醒,他甚至能夠感受到自己肢體正在被無形的力量朝著不同的方向撕扯、拉拽,不僅如此,大量的亂流還在不斷地對他的精神世界進行著衝擊。

儘管面對這些衝擊,那穩固的金屬圓盤成為了修格強有力的屏障,然而這些亂流的每一次衝擊,仍舊能夠在他的精神海洋里引發劇烈的波濤。

在這種長久的折磨之下,昏迷甚至死亡,都算得上是一種解脫了。

然而強韌的精神狀態以及蘊藏在修格體內的生命力卻始終令他保持著清醒,這便使得那全方位的酷刑成為了一種他必須去接受和習慣的「常態」。

修格根本看不見這段痛苦旅行的終點,似乎擺在他面前的,唯有承受一途。

然而,就在修格已經做好了迎接那長久折磨的心理準備時,他卻突然感覺自己被那狹窄的「通道」拋進了一個更加廣闊的空間當中。

於是他用力地睜開眼,並將目光投向了遠方。

他看見了一個陌生的世界。

一個充斥著深沉迷霧,且被陰沉色彩所包裹的陌生世界。

(第四卷白晝無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