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臨風獃獃看著面前這人，縱使再不敢相信，可對面這人口中的詩卻半點做不得假。
儘管已過數十年，曲臨風依舊刻骨銘心，一刻也未曾忘記。
曲臨風顫顫巍巍，言語中都帶著幾分顫抖：「你是，文言」？
蒙面少女還是頭一次見師父這般慌張的模樣，在她印象中她的師父向來穩重，這番到底是因何而如此激動。
矮老頭聽到那久違的稱呼，這世上幾乎已經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了。
聽到那兩個字，矮老頭再抑制不住內心的悲傷。
誰都想不到這脾氣如此桀驁，令所有人都膽寒的怪老頭竟是不禁淚如雨下。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兩人分別之日都是風華正茂，再相會時卻已垂垂老矣，這如何叫人不唏噓。
曲臨風看著眼前哭得像個孩子般的文言，眼淚也是奪眶而出。
蹲下身去同文言抱在一起，魚龍舟的管事們看著平時里脾氣極差的賀醫師，一反常態的模樣，都吃驚不已，暗自揣摩二人的身份。
兩人相擁而泣的畫面，看上去竟有些滑稽。
可真情流露之間，眾人亦感同身受。
少女見到師父這般，只以為師父又是想起了什麼傷心事，也走上去蹲在師父旁邊。
曲臨風想著昔日亦是翩翩少年的文言，如今竟變成這般模樣。
言語嗚咽道：「文言，你怎變成這副模樣」。
文言想起那慘痛的過往，竟有些失神，這才拉著曲臨風站了起來。
「曲大哥，這事說來話長，你且同我回屋，你我兄弟二人好好敘敘舊」。
曲臨風這才將少女拉了過來：「文言，這是我的徒弟，寧寧，快見過文師叔」。
少女終於明白了，這便是師父同他說起的昔日摯友。
可這模樣，同師父描述中的確實大相徑庭。
可寧寧也不敢怠慢，恭敬行禮：
「晚輩胡寧寧見過文師叔」。
沒想到那臭脾氣的文言此刻卻一反常態地好脾氣，一臉笑意道：
「好孩子，不必拘禮，快隨我一同進屋，嘗嘗師叔親手做的點心」。
三人揚長而去，只留下眾人一臉的驚訝。
那沒人注意的角落，秦含玉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她自顧自念著那個名字，眼中閃過一絲興奮。
「文言，文言，對，就是他，河間醫鬼賀文言」。
看著離去的眾人，阿青暗自揣摩著那怪老頭口中的話：「九指真琴魔」。
再看向曲臨風的手，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大為震撼。
轉瞬又覺得理所當然，若不是他，誰又能在樂道上有如此造詣？
若不是他，誰又配做蒙面少女的師父？
阿青再想到此前三人和鳴，不免覺得有些羞愧，倒真是關公面前舞大刀，丟人現眼了。
阿青想起曾經樂譜上的記載：
「古今以來，樂之一道，未曾見過這般卓絕之人。
一人一琴，敗盡天下名家。
可惜天妒英才，鬼王城一敗，被斷去一指。
此後仍不失其狂傲，於鬼王城頭，九指彈琴，請天地靜聽。
終其一曲，即為絕響。
凡聞之者，無不感動涕零，俯首靜聽。
時人皆雲：此乃天籟神曲，一曲獨斷萬古，橫絕九天。
一曲罷了，此人從此銷聲匿跡。
人間再無曲臨風，猶記九指真琴魔」。
這麼久遠的故事，阿青也是偶然得知。
只不過這九指琴魔曲臨風，對於喜愛音樂之人而言，便是傳說般的存在。
沒人知曉曲臨風是敗於誰手，聽過那一曲絕響之後，世人只覺得其自成高峰，一覽眾山小。
而其中的隱秘，也只有曲臨風自己清楚了。
屋內的兩位老友這才將各自往事重提，二人都為對方的遭遇唏噓不已。
兩個都不算幸運的人，都迫不及待安慰起對方的不幸。
只有旁觀者的胡寧寧，一語點醒夢中人。
「師父，師叔，往日不可追，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今日有幸能相逢，那便是最好的安排」。
二人各自代入對方的遭遇之中，這時候反而沒一個丫頭看得明白。
二人相視一笑，再想起曾經那放蕩山水之間，高歌九天之上的瀟灑日子，只覺得點點滴滴，恍若昨日。
「寧寧說得對，今日你我二人相逢，便是最大的幸事，無論如何，今日定要一醉方休」。
胡寧寧看著二人的歡聲笑語，也發自內心地開心。
在她心裡，她只希望師傅開開心心的，這才是最重要的。
至於那些所謂的堅持，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而她要走的路，她堅信不會讓師傅失望。
二人聊得興起，便只聽到敲門聲響起。
胡寧寧一開門，看著正是阿青和洛不凡，玉面又不為人知偷偷地紅了。
「你，你們有什麼事么」。
洛不凡這才抱拳道：「我等承蒙賀神醫相救，無以為報，如今知兩位前輩老友相逢，特獻酒一壇以助雅興」。
「寧寧，是誰呀」文言那邊的聲音傳來。
胡寧寧趕忙道：「師叔，是洛把頭和那個小子給您送酒來了」。
賀文言本想讓他們趕緊滾，可一聽到有酒，再想起自己多年未再舉杯了，便讓他們將酒抬了過來。
放下酒之後二人便抱拳告辭：「二位前輩慢用，我等就不打擾了」。
阿青同少女點頭示意，也算是拜別了。
曲臨風倒是向阿青遞來一個感激的神色，阿青連忙擺手，若是知道他便是九指琴魔曲臨風，阿青就算是再自信，也不敢同別人兄弟相稱。
離去後的阿青這才好奇道：「洛大哥，你別說這老頭脾氣雖怪，可這醫術著實了得，我看你們好像都很怕他的樣子，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洛不凡白了阿青一眼，心裡暗自嘀咕道：「這話說得，好像你自己不怕一樣」。
「我也只知他是不二商會的供奉，在商會內地位極高，只說是早年大掌柜於他有恩，他便承諾，在不二商會效力五十年，至於他到底是何門何派，我對醫道一竅不懂，自然也不清楚」。
阿青點了點頭，不禁暗自比較了起來。
此人手法嫻熟，其醫術甚至在華林之上，給阿青一種，直追華神醫的感覺。
一想到此阿青不禁震驚不已，要知道華佗可是公認的天下第一神醫。
這隨隨便便出來一個老頭便是這般了得，這不二商會果真是藏龍卧虎，恐怖異常。
再想起洛不凡一身武力，也是個中翹楚。
阿青不由審視起自己的無妄城來，無妄城雖有聖人韓非坐鎮，可其他的頂尖戰力竟是寥寥無幾。
這同不二商會比起來都是不值一提，又遑論要與整個天風帝國對抗呢？
阿青一想到此，越發感激起韓非來，竟冒天下之大不韙，公然入駐無妄城。
這便是明牌要袒護無妄城了，要知道法家素來最重規矩，如此堂而皇之，公然對抗天風帝國，這亦需要莫大的勇氣。
要知道韓非可是如今法家的中興人物，那韓非背後可是整個法家。
法家一家兩聖賢，明面實力可是僅次於儒釋道三家的存在。
任他是天風帝國，也得不得好好掂量掂量其中的分量。
可這始終是外力，無妄城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須不斷發展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