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相見亦是別離!

正文卷

阿青趁著夜色,向舍離山走去,給段明德的墓上澆上一捧新土。

夜微涼,亡魂歸故鄉,尚有舊人念,一路好風光。

阿青直走到山頂,俯瞰那瀑布傾瀉而下,一口氣都沒喘。

今時不同往日,這阿青,儼然已是一名靈皇境,放眼人間也稱得上是高手了。

關鍵是他才十八歲,更恐怖的是幾個月他還只是第三重靈師境,還好他們對阿青的印象還停留在那個打敗雪天晴的時候。

一名十八歲的靈王,不知從哪蹦出來的天才少年。

可直到他親手掀開黑暗神殿的黑幕,人們才發現這個小子不簡單。

他似乎有一種魔力,讓人為之而瘋狂。

臨陣倒戈的天權星。

殺身成仁的小夫子。

不惜現身的蕭堇玉。

強入聖境的黃金狼。

不講道理的赤色軍。

憑空出現的老夫子。

他硬生生將不可能變成可能,結局是慘烈的,但是他硬生生從天的手上搶回了千餘個孩童。

又有誰敢說他是失敗的,又有誰說那復聖之死是悲哀的。

那稚童堅毅的表情和內心冉冉升起的鬥志,方才是人間的新氣象,新希望。

而顏回也讓世人,看到了什麼叫人間的力量。

呵,神王又如何,敢來人間,我就敢叫你死!

來一個還不夠看,我人間顏夫子,以一敵二,乾的就是神王。

這便是他的宣示,亦是他給人間留下的傳承。

「浩然萬疆以仁愛,千年不滅之信仰」。

經此一役,世人皆知無妄城有少年岳天青敢為道義觸天威,人間有夫子名顏回敢為仁義殺神王。

阿青輕掬一捧水,握在手中,獃獃看著它們從指縫中溜走,雖然得到了,可終究還是留不住。

但那奔騰的瀑布卻越發激昂,咆哮著一往無前,擊潰頑石,蕩平險灘。

一聲清啼劃破夜空,其聲之洪亮,竟將喧囂的瀑布聲都蓋了過去。

在夜色下飛馳而來的一抹紅色流光,眨眼即至。

直到那人到了阿青面前,阿青仍像是呆住了一樣,死死盯著她,半晌也挪不開步子。

眉是聚愁峰,眼是折柳渡,心儀女子之美,總是叫那裝得下日月的眼眸,都裝不下她,只能放在心扉,余在心頭。

可直到她真真切切站在自己面前,他才明白這樣的美,讓所有言語都失去了色彩,只剩下沉默的無言,暗自慚愧。

無需胭脂映紅臉,自有清風弄成妝。

素麵朝天無脂粉,蕭然自有林下風。

感受到阿青那炙熱的眼神,風般若不免臉一紅,低下頭去。

直到那絕美的臉龐,從自己的視線中消失,阿青這才反應過來,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鼓起勇氣道:「般若,我想你了」。

風般若聞之內心一顫,抬起頭,看著面前這個少年。

四目相對,滿溢的愛意瀰漫四周,在夜色的交映下,深情擁吻在一起。

那無處安放的雙手,也在秦般若的牽引下,探索未知的秘密。

幾近窒息後阿青方才放開風般若,可正當他還要說話之時,那風般若再次主動吻向他,而手上則是主動褪去自己的衣裳。

就在那山頂之上,在那夜色之下,將她最美妙的風景暴露無遺。

「天青」

「般若」

那此起彼伏的聲音時而如輕柔的低訴,時而如狂暴的高喊,變幻的間奏著這夜晚的美妙。

直到二人都穿上衣服,阿青仍是捨不得鬆開手,

就那麼抱著風般若,讓她躺在自己的懷抱里,述說著他的百般心思。

原來兩個人相愛,是悲喜互通,只看他皺眉,你心裡便愁雲密布。

風般若溫柔地摸著他的臉龐,淡淡道:

「見君平安,妾身足矣」。

哪知阿青卻興奮地站起來:「般若,你這也太容易滿足了,我還要帶你遊歷山河九州,看遍花紅草綠天青」。

那風般若卻是咯咯咯地笑了起來,直到阿青轉過來,低下頭佯怒道:「哼,你居然取笑我,我不理你了」。

他正要傲嬌把頭邁過去,那秦般若卻撅起小嘴在他眉間輕點。

「我不想看花紅草綠,我只想看我的天青」。

說完便獃獃看著阿青,再捨不得挪開目光,她貪婪地伸出手,摸著自己的情郎,不覺淚流滿面,不休不止。

阿青也不知道風般若是怎麼了,一邊溫柔地替她擦拭著眼淚,一邊焦急道:

「般若,你怎麼了,是不是我說錯話了」?

風般若卻是不理他,依然自顧自哭著,嘴上則是不停念叨道:「天青如玉,不白相思」。

哭了好一會兒,方才止住。

阿青抱著風般若,就坐在山頂,那夜空下的低語,浪漫至徹夜未眠。

直到那一縷晨光冒了出來,阿青滿心歡喜,指著日出的方向:「般若,你看,太陽升起來了,今天是多麼美好的一天呀」。

而此刻的風般若心裡卻難受極了,她看著面前這個如此開心的阿青,內心如千刀萬剮。

相較於阿青的欣喜,她此刻卻厭惡這晨光極了。

她獃獃地起身,看著那晨光漫照于山野,那臉上的笑意盡數消散,只留下一臉的冷漠。

阿青只見到天空一隻大鳥飛來,正是變得更加俊美的紅纓,阿青正準備過去套個近乎,卻發現那風般若已騎著紅纓下山而去。

阿青只以為是風般若在同他開玩笑,十分歡喜地追下山去,嘴上還不停哼著小曲。

「那年我十八,媳婦一枝花,美名揚四海,善良人人誇」。

走到李明德墓前,阿青再捧一抔新土,然後開心地嚷嚷道:

「明德,下一次就不請你吃土了,咱們吃喜糖」。

那紅色的大鳥驚醒了舍離村所有人,他們先是驚懼,直到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方才熱烈地歡呼起來。

眾人紛紛走了出來,圍在風般若身邊,熱情的和她打著招呼。

「秦醫師,你終於來了呀,我們都盼著你呢」

「大夥一直念著你嘞,李奶奶每天都要念,女菩薩怎麼還沒來呀,她不是說好要來看我們的嘛,她還說最喜歡吃我炸的洋芋粑了」。

而後那岳父岳母也領著弟弟妹妹走了過來,也是特別熱情地打著招呼:

「閨女,你什麼時候來的呀,阿青這臭小子也不說一聲,快隨我進屋去,剛蒸出來的饅頭還熱呼著嘞」

其它村民也都起鬨著:「秦醫師,去我們家,去我們家,我們家有洋芋粑」。

可那秦般若卻是一言不發,那絕美的臉龐仿若覆蓋上一層冰霜,看不到一絲波瀾,只有無邊的冷漠。

眾人看著不說話的風般若,只覺得奇怪極了,正在這時阿青興奮地沖了過來。

眾人紛紛把路讓開,阿青唰地一下衝到風般若面前,興奮地沖鄉親們道:「大家都在呀,般若來看你們了,般若你快給大家打個招呼」。

阿青並沒有等來風般若的回復,等來的只是一道冰冷刺骨的聲音,將他從天堂,瞬間拉回到地獄。

「我乃九州四大醫家宗門藥王谷的大小姐風般若,今天來到此處,便是想告訴大家,九試的婚約作罷,我堂堂一個藥王谷大小姐,怎麼可能嫁給一個鄉巴佬」。

風般若隨即還擺出一副很不屑的表情,將名門大小姐不可一世的氣質展現的淋漓盡致。

阿青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瘋了似的沖了上去,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風般若:「般若,你在說什麼,你瘋了么」?

可哪知風般若卻是一臉冰冷地看向他:「哈哈,我瘋了?是我瘋了還是你瘋了?就你這鄉巴佬,還想癩蛤蟆吃天鵝肉,也不好好看看你的樣子,你配么?」

說完還拍了拍自己的裙子,故作嫌棄道:「要不是如此,我為何還要跑這一趟,這鄉野山村,多待一刻我都覺得噁心」。

周圍的父老鄉親皆是一怔,手中的傢伙事也齊齊掉在地上,整個舍離村彷彿都安靜下來,只剩下全村人的尷尬和茫然。

就在這時,那橋頭浮現一個人影。

阿青看清來人的身影,心頭一喜,不是藥王風天養又是誰?

阿青正準備迎上去,那風天養卻是率先開口道:

「般若,就簡簡單單一句話,還沒說完么,我堂堂藥王谷,難不成還要給他一個鄉野小子什麼臉面不成」。

那言語如刀狠狠刻在阿青的心裡,也狠狠打在眾鄉親們的臉上。

阿青仍是不敢相信,看向風天養質問道:「藥王前輩,這是為什麼?」

那風天養卻是眉毛一挑,一臉不屑地看向阿青:

「小子,我承認你確實不錯,可難道你不知道么,天風一統北俱蘆洲,也只有天風三皇子,方才配得上藥王谷大小姐的身份」。

阿青聞之,整個人不由得後退幾步再也站不穩,癱坐在地。

而舍離村的眾人聽她們道出身份,再想起她們言語中的羞辱,越發自卑起來,竟是不由自主後退而去,再不敢看向那風般若。

老村長從人群中走了出來,顫顫巍巍將阿青扶了起來,看向風般若和風天養,怒喝道:

「你藥王谷又如何,嫌棄我舍離村髒了你們的腳,趕緊滾便是,在這裡叫囂個什麼,我們舍離村,還不歡迎你們呢」。

阿青六神無主,看向風般若,雙眼滿是淚水:「為什麼,之前那又算什麼」?

風般若強忍內心的悲痛,根本不敢去看阿青一眼。

風天養冷哼一聲,帶著風般若,轉頭便欲離去。

可哪知岳母踉踉蹌蹌跑了過來,手中拿了幾個熱乎乎的饅頭,便向風般若遞去。

「閨女,給,拿著路上吃」。

這一句閨女,讓風般若直接破防,她渾身忍不住顫抖起來,轉過頭去,那淚水已經止不住的流了出來。

可她還是反手用力推去,那岳母遞過來的饅頭也隨之散落在地上。

「誰稀罕你們的饅頭,在我藥王谷,這狗都不吃」。

那散落的饅頭和風般若的聲音如一把利刃,直接擊穿了所有人的防備。

阿青看著顫顫巍巍佝僂著身形的母親,心中的怒意空前高漲。

趕忙沖了上去,把饅頭撿了起來,而後衝風般若憤怒地咆哮道:「滾,你們給我滾」。

風般若聽著阿青撕心裂肺的呼喊,心中之悲痛,直讓她生不如死。

世界都安靜了下來,人們看著那個陌生而熟悉的背影,從她身上反射過來的晨光,竟無一絲絲暖意,而是透骨的冰涼。

就在這時,一個老奶奶推開門走了出來,正是他們口中的李奶奶,她耳朵不好使,可還是聽到了秦醫師的名字。

「秦菩薩在哪呢,怎麼那麼久才來看我們嘞,奶奶給你炸了你最喜歡吃的洋芋粑,正等著你呢」。

四周寂靜無聲,李奶奶終於看到了那個背影,十分艱難地走了過去。

周圍人看著那在空中顫顫巍巍的李奶奶和隨之而不停搖晃的洋芋粑,再也忍不住,鼻子一酸,任眼淚浸滿臉龐。

李奶奶終於走到了風般若身後,將那個洋芋粑遞了過去。

而此刻的風般若再也綳不住了,可她又怎麼忍心拒絕這樣一個洋芋粑。

風般若不敢回頭,快速接過洋芋粑,一刻也不敢停留,化作一道紅色流光,飛速從舍離村逃遁。

身後只剩下眾人的沉默,李奶奶沉默地揮手,其他人沉默的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