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大幕將啟（下）
「薩菲！」
安德魯-魯索斯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在結束一天的工作後，推開家門，這樣中氣十足地喊一聲自己的寶貝女兒，然後看見那亞麻色的雙眸與馬尾，蹦蹦跳跳地朝自己撲來。
但今天，安德魯沒能看到這個讓他期待了一天的場景。
幾乎是同一時間，他便猜到了自己的心肝寶貝正在幹什麼。
「Where』s my little moon pie……oh there you are。」越過不長的走廊，輕輕推開女兒虛掩的房門，安德魯露出了一個理所當然的溫和笑容。
他的妻子麗薩鼻子上掛著一副老花鏡，盤腿坐在地板上，用筆記本電腦追著fli最近大熱的《怪奇物語》。而女兒薩菲則躺在她最喜歡的公主床中央，翹起小腳，全神貫注地敲打著手機鍵盤，看起來似乎是在跟某個朋友聊天。
這就是魯索斯家的怪現象，媽媽在追女兒應該愛看的劇，女兒在做媽媽應該喜歡做的事情。
「又在Instagram上面？」
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安德魯望向的是妻子麗薩。
「不然呢？」麗薩扶了扶眼鏡，沖丈夫笑笑，「跟她姐姐分享生活呢。」
薩菲是魯索斯夫婦唯一的孩子，但聽到「姐姐」這個稱呼，安德魯卻是只是微笑著點點頭，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他很清楚誰是麗薩口中的姐姐。
在魯索斯家，這是麥迪遜-比爾的專用代號。
幾個月前，原本是愛莉安娜-格蘭德粉絲的薩菲-魯索斯，突然迷上了憑藉一首《Cold Water》迅速躥紅的超新星麥迪遜-比爾。
小孩子的喜歡就是如此，像夏日的驟雨一般，說下就下，說停就停，完全沒有半分徵兆。
但這次，好像不太一樣。
薩菲對麥迪遜-比爾的崇拜，並不像她對《飢餓遊戲》、One Dire或者5 Seds of Summer的迷戀那般轉瞬即逝。熱愛歌唱的她，把萬里之外通過YouTube獲得世人關注的長島女孩當成了她的目標和信仰。
這一奇妙聯結的開端，始於2016年3月11日，那天，薩菲偶然在媽媽刷Instagram的時候，聽到了一個天使般的嗓音。
「媽媽，誰在唱歌？」薩菲問。
「有個叫麥迪遜-比爾的孩子……噢，好像還是個小明星。」麗薩點開主頁，看了一眼麥迪遜的粉絲數，這樣回答道。
「我能看看嗎？」
「當然，甜心，拿去。」
那一天，麗薩遞給了薩菲一個新世界。
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時間裡，薩菲看完了麥迪遜的Instagram貼文，和她YouTube上的所有視頻。
第二天周六，她再次借用媽媽的手機，把自己關在卧室里，認認真真地錄了幾段《At Last》的翻唱，然後打開麥迪遜-比爾的主頁，把視頻發了過去。
[hi麥迪遜我叫薩菲我很喜歡你的版本我也試了一下但]
過於緊張的薩菲，沒把句子拼完，甚至連標點符號都忘了放進去，便誤觸了發送鍵。
嘗試了好幾次無法撤回之後，她打開房門，悶悶不樂地把手機還給媽媽，然後把自己的腦袋蓋在枕頭下面，傷心了一下午。
「怎麼了，寶貝？」安德魯與麗薩都來關心她。
「沒事，就是有點累。」
薩菲很懂事，她知道不應該拿這些瑣碎的小事去打擾這麼愛她的爸爸媽媽。
但薩菲真的不開心。
薩菲沒有發揮好。
被麥迪遜-比爾看到了她連標點符號都沒有的句子……
她會覺得薩菲是個笨孩子的吧。
她肯定不會理我的。
唱也沒唱好，話也講不清楚。
我搞砸了。
要不是媽媽敲了三次門，再加上肚子真的餓了，薩菲甚至都想不吃晚餐懲罰自己。
「寶貝，你用我的Instagram發了什麼嗎？」
撅著嘴，苦著臉，把餐盤中的希臘肉丸一點點戳碎的薩菲，忽然聽到了媽媽的問話。
「我……」
薩菲想撒謊，但撒謊就不是好孩子了。
「我給……一個歌手，發了一條我唱歌的視頻，媽媽。」
「那個歌手……」麗薩看了一眼屏幕，「叫麥迪遜-比爾是嗎？」
「你怎麼知道？」薩菲瞪圓眼睛，驚訝極了。
「因為，甜心……」
麗薩把手機放在薩菲身前，語調里充滿了溫柔的愛意。
「她剛剛給伱回覆了。」
[愛死了，你聽起來像天使一樣，親愛的薩菲！謝謝你，點亮了我的一天！Keep up the good work and keep sendihem：）]
很多人一輩子都體會不到，眼前的世界被點亮是怎樣的感受。
而薩菲七歲就體會到了。
「你想回覆她嗎，寶貝？」麗薩將手機又往薩菲的方向推了推，「我想她很喜歡你。」
「好、好的，媽媽。」
薩菲放下餐叉，用桌布使勁擦了擦手，隨即將指尖放在了屏幕上。
[我會的，麥迪遜，我好愛你。我希望永遠能聽到你的歌聲，每天、永遠！]
一段偶像與粉絲之間，跨越大洋、跨越國界，更跨越年齡的美好情誼，就這樣開始了。
薩菲到現在也不知道，她的出現對於麥迪遜來說意味著什麼。
3月11日，是麥迪遜的至暗時刻。
去年下半年，小島唱片陸續停止跟麥迪遜有關的一切計畫，出道專輯的項目被無限期冷凍。2015年11月，感恩節假期來臨之前，小島唱片給斯庫特-布勞恩的團隊發去了解約通知。
2015年12月，SB Projects收假離開辦公室前的最後一件事，就是通知麥迪遜-比爾，她的管理公司將離她而去。
一個被經理人炒掉的少女明星。
好萊塢最新的笑話。
三個月來，麥迪遜一直麻木地承受著這一切。
是她對音樂風格的堅持，消磨掉了唱片公司的耐心。是她在社交媒體上瘋狂流傳的假照片，葬送了她清純美好的人設。
這是一場遲來的分手，一次註定的告別。
她失去了身邊已經被她當作家人的團隊。她與他們共事多年，但最終卻被解約，並且再沒有收到過他們之中絕大多數人的消息。
她把自己的家庭連根拔起，帶他們一起搬到洛杉磯，只為了幾年之後狼狽地回到夢開始的地方。
她在實現夢想的過程中失敗了，她堅信，這是一次會讓她餘生都為之懊悔的失敗。
她將失去她的整個職業生涯。
「也許這是因禍得福。」
3月11日，特蕾西-比爾坐在女兒床前，對她這樣說道。她們已經在這個光怪陸離的白日噩夢邊緣掙扎了三個月。這段時間裡，特蕾西沒有回過一次長島，始終在洛杉磯，試圖找到破局的解決方案。
可找不到。
一位連好萊塢的大門朝哪裡開都不知道的紐約母親，怎麼可能幫她被精英經理人和頂級大廠牌一腳踹開的女兒，找到合適的替代選項呢？
一個下家都沒有。
說得難聽一些，沒人想撿別人家的垃圾。
更糟糕的是，由於職業生涯自始至終都是斯庫特-布勞恩的團隊在操持，解約之後，特蕾西甚至在通訊錄里翻不到一個有用的聯繫人。
她和麥迪遜的通訊錄里都沒有。
除了零星通過Instagram找來的產品推廣之外，作為一個明星，麥迪遜-比爾失去了所有向外發聲的渠道。
曾經把宣傳、曝光以及隨之而來的名氣當作理所當然的她，這才真正了解到，她參與的這場逐夢遊戲，到底誰是棋子，誰是玩家。
對於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來說，這是最讓人痛苦無助的一種啟示。
「感覺不像。」
麥迪遜在床上將身子蜷成一團，無比愧疚地看著自己的母親。特蕾西放棄了自己的事業，瑞德放棄了他在長島的朋友，和她一起搬到了洛杉磯，全心全意地相信她。
但他們最多還剩一個月的時間。
一個月之後，公寓的租約到期，如果還找不到回歸星途的方法，再待下去也沒什麼意義了。
瑞德需要上大學，特蕾西需要把她的公司重新運營起來……而她，也需要考慮幻夢破碎之後的生活。
「什麼都沒有改變，麥迪遜。」特蕾西靠近她的女兒，「你沒有失去你的聲音，你仍然像簽約第一天那樣擁有才華和創造力……你的粉絲也沒有拋棄你。」
「我沒有粉絲，媽媽，一切都是幻覺而已。」麥迪遜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把手機扔在床上，「你要打開我的私信看看嗎？」
「那你做出決定了嗎？是想留下，繼續當一名歌手，還是回長島，換一種活法？」
麥迪遜聳聳肩，沉默不言。
看到女兒頹唐的樣子，特蕾西重重地嘆了口氣：「聽著，這完全是你的決定，別擔心我，或者我的想法。如果你想繼續前進，我百分百支持你，我們會留在這裡解決這個問題，但這意味著我們必須拚命工作。」
「但是。」媽媽的聲音變得柔和起來，「如果這一切太難以承受了，也許這個結局……對你來說是一種祝福。」
「我們可以回到長島，讓你重新入學，唱歌就可以退回到你的愛好……你仍然可以為粉絲髮布翻唱視頻。」
「回家不意味著你失敗了。但這是一個必須由你自己做出的決定，麥迪遜，」特蕾西告訴女兒，「因為我不能強迫你。你必須與自己獨處，弄清楚你想要什麼。
「好吧。」
母親退出房間，將卧室交還給她之前，麥迪遜只能吐出這一句回答。
因為她暫時無法找到更詳盡的答案。
這一切剛剛開始的時候，麥迪遜還是個孩子，以至於她沒有意識到她正在做出一個會影響終生的決定。
現在她長大了，她需要決定她是否仍然足夠熱愛音樂，仍然願意為此全力以赴。她需要決定她是否還喜歡她在做的事情，是否還想留在這座名利至上的城市。
一方面，麥迪遜依然被好萊塢深深地吸引，如果說她所受到的追捧與青睞對她來說只是負擔，那一定是在撒謊。麥迪遜很清楚，過去幾年裡，她所擁有的生活，是全世界少女的終極夢想。
賈斯汀-比伯的欽點，斯庫特-布勞恩的門徒，沒有比這更旖麗的開局了。
但另一方面，她也明白，不管這條道路有多少喜悅和驚奇，她還是無可避免地失去了很大一部分童年。
麥迪遜失去了家鄉所有最好的朋友，看著她們互相之間變得越來越親密，在沒有她的情況下開始高中生活。她放棄了正常的學校經歷，放棄了畢業舞會和返校節，以及她每年都翹首以盼，但卻從未找到時間重返的夏令營。
回家，意味著麥迪遜可以找回那個或許普通，但足夠快樂的自己，這種人生的吸引力，亦讓她十分嚮往。
應該如何選擇呢？
麥迪遜無法自己做出決定。
於是，她發布了一個時長僅有五秒的翻唱視頻，放到Instagram上面。
她想看看，粉絲們是否能幫她做出決定。
視頻很快便突破了十萬次播放。
「我愛你。」
「好！」
「Slay girl。」
「GET IT GIRL！」
千篇一律的公式化讚美，來自一篇帖子都沒有的灰白小號。
麥迪遜甚至懷疑，這是不是管理公司買的機器人流量還沒用完。
「她確實唱不來歌。」
「你把這首歌毀了。」
「出名並不意味著你會唱歌，whoops。」
「多發點辣照，你不是干這個的，姑娘。」
抹黑她的言論還是這樣千篇一律。
如果不喜歡我，為什麼非要來看我？
「@cassandra_gva。」
「@bubsmack。」
「@.lucyparis.。」
最讓麥迪遜搞不懂的，還是在評論區@好友的這些人。
你想讓他們來發表什麼評論？
不能直接告訴我嗎？
還是說……你們覺得發現了一篇二十來分鐘前發布的新貼文，是一件值得跟朋友們炫耀的事情？
看來，在評論區里是找不到答案了。
麥迪遜嘆了口氣，點開私信。
她幾乎從來沒有打開過陌生消息，99%都是毫無意義的騷擾信息，全都被她隱藏了起來。
但今天，她準備看看這個她未曾觸及的真實世界。
這些見不到天日的文字，也許才是她最應該參考的意見。
「麥迪遜，我愛你！」
「嫁給我。」
「你的pus看起來還挺緊的，多拍點。」
「想約嗎？DM我。」
「你這種爛人怎麼被賈斯汀看上的？下地獄吧。」
「果然是個蕩婦。」
一目十行地往下瀏覽，麥迪遜-比爾沒有太多的情緒波動，正面的、負面的，都沒有。她就像是一個玩家，在閱讀著系統隨機生成的NPC答案。
前一秒說愛我，後一秒罵我是蕩婦……這居然是同一個人寫出來的句子。
麥迪遜搖搖頭，啞然失笑。
不然……這樣吧。
從這條蕩婦評論往下數一百條。
讚美更多，她就留在好萊塢，繼續堅持下去。
惡言更多，她就回長島。回歸學校，回歸家庭，回歸奧派恩斯角那讓她魂牽夢縈的林間營地。
1、2、3……開始，計數！
讚美。
讚美。
惡言。
惡言。
惡言……
數到第86條的時候，正面私信與負面評論的比分，是36:50。
其中絕大部分，都與她那些莫須有的照片有關。
怪不得會被放棄呢。
風評太差了。
人們只想看他們想要看到的八卦新聞——又一個少女明星像林賽-羅韓一樣墮落了。
把生殖器對準鏡頭拍了那麼多張，還到處發，怪不得能在好萊塢混。
無恥的婊子。
家長們最喜歡的反面教材。
行吧。
麥迪遜揉揉發酸的脖頸，揚起腦袋，看著天花板，長長地舒了口氣。
敗局已定，但還是看完吧。
第87條。
[LisaRoussosJourney：hi麥迪遜我叫薩菲我很喜歡你的版本我也試了一下但]
文字信息下面，是一個一分二十四秒的視頻。
點擊打開，一個亞麻色馬尾、亞麻色眼眸的小姑娘，認認真真地盯著屏幕，一板一眼地低聲吟唱。
埃塔-詹姆斯的《At Last》。
那首為她搏得賈斯汀-比伯轉發，一夜成名的經典。
有些走調，但是聲線甜美。氣息因為緊張而顯得紊亂，但依舊掩藏不住女孩未經打磨的質樸才華。
這是麥迪遜-比爾第一次看到薩菲-魯索斯。
也是她第二次看見自己。
七八歲的時候，她也是同樣的表情，同樣的姿態，只不過拍攝的設備不是智能手機，而是一台手持的家庭DV。
「終於……
頭頂的天空重現湛藍，
我醉心於無邊無際的四葉草田。
夜晚我注視著你，
我終於找到了一個，能與之傾訴的夢，
一個屬於我自己的夢。」
像是黎明破曉前的第一次鐘聲，薩菲用她稚嫩的表演，將麥迪遜從黑暗的沉淪旋渦中一手拉回。
她終於記起了當年為何要在鏡頭前開嗓，為何要把視頻發布到YouTube上。
因為她也有個夢，一個屬於她自己的夢，想要找到可以傾訴的人，共同分享。
2012年5月2日的麥迪遜，為自己歌唱，也為千千萬萬像薩菲一樣的女孩歌唱。
只要這個世界上還有麥迪遜，還有薩菲，夢想的火焰就絕對不會熄滅。
她要像普羅米修斯一樣，帶著火種繼續前行。
不管這條路，是上山，還是下山。是通向新生，還是無可避免的衰亡。
只要還有一個人需要看到她的步伐，那就是有意義的。
[madisonbeer：愛死了，你聽起來像天使一樣，親愛的薩菲！謝謝你，點亮了我的一天！Keep up the good work and keep sendihem：）]
[LisaRoussosJourney：我會的，麥迪遜，我好愛你。我希望永遠能聽到你的歌聲，每天、永遠！]
[madisonbeer：你會的，我保證，你一定會聽到我的歌聲。每天、永遠！]
就這樣，麥迪遜下定決心，選擇留在了洛杉磯。
特蕾西將聖莫妮卡的公寓續租了一年。
一個月之後，4月8日，麥迪遜-比爾受邀前往斯特拉黛拉路864號，參加UTA的慶祝派對。
餘下的，便是歷史了。
在心裡，麥迪遜一直把憑空出現的薩菲，當作自己的守護天使。
薩菲也是。
剛開始，薩菲每個星期會固定在周六給麥迪遜發一個翻唱視頻，而麥迪遜則會留下溫暖的鼓勵。後來，兩人的聊天主題便不再局限於音樂，學校、天氣、明星、電影、喜歡的男孩……麥迪遜成為了薩菲從出生開始就渴望擁有的姐姐，薩菲成為了麥迪遜從未體驗過的，可愛、軟糯又粘人的妹妹。
[madisonbeer：媽媽在工作的話，要把手機還給她噢，不可以影響媽媽做事，知道嗎？]
[LisaRoussosJourney：我知道，媽媽今天休息。]
[LisaRoussosJourney：麥蒂，我好想去看你在拉斯維加斯的演出呀。]
[madisonbeer：你們放假嗎？放假的話我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帶你過來。]
[LisaRoussosJourney：你具體哪一天演出？我只看到28、29、30號。]
[madisonbeer：我是周五，親愛的。]
[LisaRoussosJourney：該死，我那天要上課。]
[madisonbeer：不準說髒話。]
[madisonbeer：要好好上課，不可以逃學。]
[LisaRoussosJourney：好吧。]
隔著屏幕，麥迪遜都能感受到薩菲的失落。
[madisonbeer：我向你保證，只要你好好學習，期末全部拿到A，我就來你那裡辦演出。]
[LisaRoussosJourney：真的嗎？]
[madisonbeer：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上次給你寄的圍巾，不是已經送到了嗎？而且是你、爸爸和媽媽一人一條，不是嗎？]
[LisaRoussosJourney：好，我會拿A。]
[madisonbeer：乖孩子！]
接下來，薩菲沒有再做回覆，不過一分鐘之後，她發來了一張照片。畫面里，薩菲張大缺了一顆門牙的嘴巴，笑容燦爛地沖鏡頭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作為回應，麥迪遜模仿著薩菲的模樣，也發了一個豎大拇指的照片回去。
「又在跟妹妹聊天？」
端著三杯咖啡走到麥迪遜身前的韓易不用猜，也知道能讓麥迪遜變得如此孩子氣的聊天對象是誰。
安德魯和麗薩把麥迪遜叫作薩菲的姐姐，韓易則把薩菲稱為麥迪遜失散多年的親生妹妹。他們素未謀面，但對情勢的判斷卻出奇一致。
「是啊。」麥迪遜從第一天開始，便欣然接受了姐姐這個頭銜。她把手機放回兜里，輕鬆愉悅的表情依然掛在臉上，「她想來拉斯維加斯看我演出。」
「那把她接過來呀，我給她出機票，還有她爸媽。」
韓易把左手握著的兩杯咖啡輕輕放在餐桌上，往麥迪遜對面推了推。兩張寬大舒適的米色真皮座椅里，碧梨和哥哥菲尼亞斯正睡得酣暢淋漓。他們昨天才結束在紐約的節目錄製行程，深夜回到的洛杉磯，一大早便又趕往凡奈斯，登上了韓易的G650ER。
2016年10月26日清晨，他們是最後一批向洛杉磯進發的瀚音樂團隊。
同一架飛機上，還有剛剛結束歐洲行程的凱文-庫薩特蘇，以及23號完成坦帕灣的演出，回到洛杉磯好好放鬆了兩天的Diplo，他倆在過道另一側相對而坐，一個在看視頻，一個在用筆記本電腦編輯演出要用的set。
凱倫-郭、阿德里安-努涅斯和克里斯托弗-斯圖爾特坐在電視機對面的沙發上，盯著阿德里安手中的平板小聲交談，方才路過的韓易隱約聽到，他們是在討論Cardi B混音帶採樣的確權工作。這三位高管不負責音樂節活動的具體執行，只是作為輔助力量參與項目，所以不需要像席琳-約書亞她們那樣提前一周甚至兩周在拉斯維加斯現場駐守。
當然，還有在星薈大廈堅守到最後一刻的工作狂趙宥真，和破天荒請了兩天假的學霸徐憶如。兩人在飛機上也沒有閑著，她們不約而同地坐在機首的辦公區，一個繼續跟UTA溝通，安排藝人接下來的演出行程，另一個潛心複習，準備下周一的半期考試。
「薩菲周五要上課，還是別讓她耽誤學業比較好。」
「沒想到你還是個好學生。」韓易把另一杯咖啡放在麥迪遜身前，笑道，「你的卡布奇諾。」
「謝謝……你別看不起我，我在學校里……」
麥迪遜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撅撅嘴想要反駁，卻尷尬地回憶起自己壓根就不是讀書的那塊料。
「就是因為表現不好，才不想讓薩菲跟我一樣。」
「跟你一樣什麼，變成大明星？」
「什麼大明星，我才不算呢。」麥迪遜有些奇怪地瞄了一眼依然站在原地的韓易，「你怎麼不坐？」
「我……」
韓易環顧四周，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飛機上全都是人，坐下被你啄一口，萬一其他人發現了……怎麼解釋？
雖然機艙那頭的宥真和小如肯定看不見，但哪怕是讓凱文-庫薩特蘇瞧見了，也是一樁百口莫辯的冤案。
「我又不是傻瓜。」
麥迪遜壓低聲線，拍拍身邊的空位。
「坐下來吧。」
韓易穩若泰山，甚至準備拔腿就走。
「別逼我站起來。」
韓易瞬間坐下。
不跟小姑娘一般見識。
「別緊張，我有分寸的……放鬆啦。」
麥迪遜將雙腳蜷起來，縮進搭在腿間的毛毯里，然後把腦袋枕在了韓易肩頭。不過，並不是側臉緊貼的小鳥依人式，而是背對著韓易的姿態，任誰看了都只是她用老闆的肩頭充當一下靠背，沒有半點曖昧的意味。
「我不會在公開場合……偷襲。」
仔細觀察，篤定無人留意後，麥迪遜回過頭，用極快地速度輕咬了一下韓易的耳朵，然後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轉過頭，閉目假寐。
「那這算什麼？」心尖尖都在刺撓的韓易吞咽了一口口水，哭笑不得。
「這算我……說話不算數。」
麥迪遜背對著他，韓易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從微微聳動的肩頭也可以看出長島姑娘詭計得逞後的得意。
「Why did I fall for this？」
「『Cause you fall for me，that』s the way it is。」
有些話，在腦子裡放著沒什麼異樣，但是一旦說出來，再鎮靜也會讓人臉紅心跳。麥迪遜這次是徹底閉上了眼睛，做了幾個深呼吸，試圖平復自己的情緒。
「你不累嗎？」韓易捂嘴輕咳兩聲，強行轉移話題，「你不也是昨天才從紐約回來的？」
「我上午就回來了，在家補了一天的覺，不困。」麥迪遜側過臉，沖他露出一個甜美的微笑，「做你該做的事吧，別管我，我自己發會兒呆。」
「好……那，你不介意的話，我得先睡一下。」韓易適時打了個呵欠，「昨晚跟拉斯維加斯那邊開會，開到兩點過。」
「需要我幫你把椅子放低一點嗎？」
「沒事，我自己來。」
韓易本來是想去機尾的獨立卧室休息一下，可甫一坐下，困意便席捲而來。越臨近音樂節事情越多，雖然有一個超過百人的團隊在24小時高強度運轉，但需要他親自作出的決策，卻依舊是超乎想像的冗雜。
最近三天，愈發興奮且高度緊張的韓易，加在一起只睡了十個小時，於是，眼睛才剛閉上，韓易便沉入了夢鄉。
不過，音樂、影視、投資、收購……給自己上滿發條的韓易，很難從活躍狀態中剝離出來。因此，饒是睏倦到了極致，他也只休息了不到一刻鐘，便重新睜開了眼睛。
機艙里的一切都沒有變化，凱文-庫薩特蘇還是在看視頻，Diplo的set也還沒排完。碧梨和菲尼亞斯兩兄妹繼續呼呼大睡，小如和宥真也在比拼誰才是最努力的那個姑娘……
只有原本靠在自己肩頭的麥迪遜-比爾換了個姿勢。
她轉了一百八十度，後腦勺貼著牆壁，雙手抱膝，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剛從睡夢中猝然驚醒的他。
「怎麼了？」韓易揉了揉惺忪的雙眼，「我臉上有東西？」
「沒有。」
麥迪遜搖搖頭，把臉頰貼在膝蓋上，把眼角的蜜灑到了嘴邊。
「我只是在想……」
「我是有多幸運，才能遇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