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行業壟斷與自由競爭

正文卷

第228章 行業壟斷與自由競爭

「傑里!」

大衛-魯賓斯坦略微俯低身子,擁抱傑里-納德勒,並在對方耳側親吻的動作,讓韓易有種義大利黑手黨家族碰頭的既視感。

「很高興見到你,老朋友。」

說到這裡,魯賓斯坦轉過腦袋,看向韓易,笑道。

「易,這位是曼哈頓下城唯一的、永恆的納德勒議員。他在眾議院工作的時間實在太長,據說甚至認識每一位國父。」

「胡說,你見過的市場波動,比我開過的國會會議還要多。」傑里-納德勒拍拍大衛-魯賓斯坦的手背,咧嘴大笑,「跟你敘舊總是很高興……大衛,伱應該認識約瑟夫。」

傑里-納德勒吃力地挪動身子,為跟在身後的約瑟夫-克勞利騰出空間。

「當然認識,我們也是老朋友了。別來無恙,喬。」

大衛-魯賓斯坦扶著約瑟夫-克勞利的肩膀,語氣依然親切,但不難看出,他對傑里-納德勒和約瑟夫-克勞利的態度差別。前者與他的聯結,明顯要更緊密一些。

「讓我來為你們介紹一下,也許是我最年輕的合作夥伴,韓易。」輕推韓易的脊背,大衛-魯賓斯坦將他往前帶了一步。凱雷集團掌門人對這位華裔富豪的尊重和提攜體現在方方面面,包括跟議員們介紹他的時候,都是按照華國人的習慣先姓後名。

「你好,韓先生。」

「非常高興認識你,納德勒先生。」

與傑里-納德勒握過手,韓易將視線轉向約瑟夫-克勞利。都是聰明人,眼神交匯的一瞬間,雙方便確認了他們接下來應該展現出的關係。

「喬,晚上好。」

「晚上好,易。」約瑟夫-克勞利露出一個燦爛笑容,「晚上沒能跟你同桌就餐,真是遺憾。」

是的,韓易和約瑟夫-克勞利達成的共識,就是坦誠他們已經在這場募款晚宴之前先行見過一次面。

傑里-納德勒是瞞不住的,俄羅斯茶室的午餐之後,約瑟夫-克勞利自告奮勇地要為韓易與納德勒牽線搭橋,而韓易並沒有拒絕這一提議。雖然他知道,大衛-魯賓斯坦能夠更有效地幫他建立與傑里-納德勒之間的關係,但多一個介紹人,不僅能讓納德勒對他更加重視,也能隱晦地向這位紐約第10國會選區的議員先生宣示他擁有的人脈網路與社會力量。

就像當時初次與喬丹-布羅姆利見面一樣,韓易喜歡多管齊下,讓潛在合作方以最直觀的方式,感受到他的權勢與誠意。

與此同時,雖然韓易不希望大衛-魯賓斯坦過度介入他的未來規劃,但畢竟平台需要對方提供,跟納德勒的交往也要魯賓斯坦從中協調方顯順暢。最關鍵的是,韓易與達雷爾-伊薩利益交換的核心,就是為後者引薦大衛-魯賓斯坦。再是愚笨之人,亦能猜出韓易的意圖,遑論魯賓斯坦這種縱橫政商兩界數十年的老狐狸。

既然瞞不住,那就乾脆大大方方地和盤托出,以坦率的形象示人,讓合作夥伴挑不出毛病,也不會因為刻意隱瞞而心生疑竇,以為韓易在策劃什麼不得了的驚天計畫,從而萌發出橫插一杠的興趣。

畢竟,說到底,韓易並不是在醞釀一場顛覆行業秩序的陰謀。他想做的,僅僅是在未來起碼十年時間裡,最重要的音樂版權法案通過之前,在文本里佔有一席之地而已。

目的單純,更要光明磊落。

「看樣子你們之間已經很熟悉了。」魯賓斯坦取下眼鏡,掏出綢布擦拭,笑意一如既往的溫和。

「是的,我今天中午拜訪了克勞利議員,表達了我對SoundEge機構改革和版權法更新的支持……事實上,我接觸伊薩議員,以及請你幫忙引薦納德勒議員,都是出於這個動機。」

韓易直白的陳述,讓談話圈內安靜了片刻。傑里-納德勒與約瑟夫-克勞利用審視的眼光打量著外黨的達雷爾-伊薩,猜測除了韓易之外,他是受誰之託,才會著手音樂版權法革新方案的起草。兩人很清楚,這個時候才入場的韓易,絕對不是共和黨那端的發起人。

而達雷爾-伊薩,雖然表現得沒有那麼明顯,但揣測的視線也在納德勒和克勞利二人之間來回調轉。相比起紐約市的兩位議員,達雷爾-伊薩看到的,更多是整合的機會。

委託大衛-魯賓斯坦講和,是他扭轉頹勢的其中一個手段,但絕不是唯一一個。畢竟,魯賓斯坦想要的交換條件,他猜都猜得出來——作為過道那段的紅方議員,在關鍵議題上不做阻攔,情況允許的情況下,甚至還要為民主黨輸送一些有價值的情報。

伊薩明白,以魯賓斯坦的級別而論,他在共和黨內絕不會只有一個眼線,更不會讓他的棋子做什麼過分危及自身的事情。但凡事務行謹慎,再小的窺探,曝光在報章媒體上也會斷送他的整個政治生涯。

所以,除了魯賓斯坦之外,他還得為自己在民主黨內留個後手。現在看來,傑里-納德勒和約瑟夫-克勞利,也許可以通過這部法案,順理成章地成為他的合作者。

如果不能跟巴拉克和喬這條線講和,那就換個思路,籠絡民主黨內他們惹不起,或者不想去惹的權勢議員,跟他們展開跨黨派合作。不管這兩個人未來想當黨團主席、黨鞭還是司法委員會主席,有一個像達雷爾-伊薩這樣不起眼的暗著藏匿在國會山南翼的議會大廳里,可以在關鍵時刻攪動風雲,便能對他們關心的議程和利益起到有效的推動作用。

與此同時,達雷爾-伊薩也能憑藉著這條紅藍兩色的溝通管道,在國會山站穩腳跟,甚至成為傑里-納德勒這樣的「終身制議員」。

白宮裡坐著的是美國歷史上第一位女總統也好,是第一位拍過真人秀的總統也罷,在黨爭愈發激烈,從華盛頓蔓延到紐約再傳染至洛杉磯,就連流行文化和娛樂媒介都在鼓吹極端思潮的2010年代,能夠通過一部民主黨和共和黨都能達成一致的法案,與對手黨派的權勢人物光明正大地展開合作,並以此為基礎夯實自己的政治地位。這種機會,極為難得。

「納德勒議員、克勞利議員,很高興見到你們。」

心念轉動間,達雷爾-伊薩主動出擊。

「能夠與立法端兩位資深的前輩關心同一個議題,我倍感榮幸。雖然我們的黨派在很多問題上有歧見,但我相信,促進版權法的進一步完善,這種會為美國人民無差別帶來福祉的事情,應該是所有人的共識。」

「說得沒錯,伊薩議員。」

約瑟夫-克勞利下意識地瞟了一眼魯賓斯坦和韓易,發現二人神色如常,他才繼續開口說道。

「你目前在擬定哪方面的改革草案?」

「主要是錄音版權方面。」達雷爾-伊薩直言不諱,「為1972年之前的錄音版權找到一個妥善的解決方法。」

「很細分但是很準確的方向。」

約瑟夫-克勞利挑挑眉毛,達雷爾-伊薩關注的錄音版權,正好是他想要改革的SoundEge負責的領域。兩位議員的法案都只專註於單一領域,若是融在一起,內容會更加全面,在國會山獲得重視的可能性也會變得更高。

「我的方向是SoundEge,專門分出一部分份額,分配給製作人,類似的機制。」

「那我們的提案,確實有許多互補之處。」

「等回了華盛頓,我們可以具體聊聊……你呢,傑里,你關注的是哪個領域的改革?」約瑟夫-克勞利抿嘴笑笑,隨即將問詢的眼神投向傑里-納德勒。克勞利沒有忘記韓易的委託,而且,讓這個地位超然的民主黨大佬產生興趣,他的提案才有被整合進最終版本的可能,才能給在他身上耗費了不少精力的利益相關方,一個完滿的交代。

「讓電台支付機械版稅。」

傑里-納德勒的發言,讓約瑟夫-克勞利和達雷爾-伊薩面面相覷,甚至連與音樂產業牽涉不深的大衛-魯賓斯坦,都玩味地撇了撇嘴。

電台和電視台遊說集團的強大,他們每個人都深有體會。傑里-納德勒選擇的這條改革之路,可能二十年之後有戲,但2016年絕對通不過。

果然是民主黨里最能拓展立法邊界的先鋒人物。

所有的硬骨頭,都是由他來啃啊。

心裡一邊這樣想著,達雷爾-伊薩一邊保持嚴肅的表情,沖傑里-納德勒微微頷首。

「非常銳意進取的決策,一部能載入史冊的法案里,就得有這種徹底改變行業生態的文字。」

「伊薩議員……」

沒有正面回答達雷爾-伊薩的奉承,傑里-納德勒很清楚自己的改革方案幾斤幾兩。跟他最近幾年呈遞給國會的大多數提案類似,它們跟炮灰沒什麼兩樣。

用驚掉人下巴的激進內容刷一刷民主黨在公眾和金主面前的好感度是一回事,具體哪些條款可以獲得通過,又是另一回事。

正是出於這樣的心態,傑里-納德勒才接受三大、HFA和MRI的遊說,漫不經心地開始籌備他的版權法修正草案。他要保證自己的競選賬戶資金充足,也要為民主黨留住這五個忠實的捐贈者。

但不看好自己準備的提案,並不代表他不希望在新的音樂版權法案里署上自己的名字。

從2015年1月3日開始,即將於2017年1月3日結束的第114屆國會,對於民主黨議員來說很不友好。雖然參議院共和黨以54-44的比例扭轉乾坤,大勝民主黨成為多數。眾議院方面,共和黨更是領先民主黨60個席位,246-186佔據主動權。

奧林-哈奇與米奇-麥康奈爾執掌上院,約翰-博納與凱文-麥卡錫統御下院,直接卡死了本屆政府的所有立法嘗試——伊朗核協議,參議院58-42阻撓成功。醫療進步中心的計畫生育醜聞,讓政府差點關門,到最後一刻才找到妥協辦法。2015年6月29日簽字通過的TPP貿易協議,是現任總統為數不多的,近兩年可以誇耀的成績,但就算是這份成績單也有水分。為了安撫共和黨建制派,協議做了許多讓步,以滿足米奇-麥康奈爾和約翰-博納各自的政治訴求。

不過,目前正在競選的紐約房地產大亨,已經公開宣布,若是當選,便要立刻退出TPP協議,從而換取工會、茶黨和共和黨保守派的選票支持。更令人尷尬的是,以馬薩諸塞州的參議院伊麗莎白-沃倫,以及參議院少數黨領袖哈里-里德為首的民主黨自由派,竟然也反對TPP和TPA立法,認為它會像北美自由貿易協定那樣,讓美國人失去工作。

跛腳總統,是媒體對美國首位非裔美國人總統的戲稱。事實上,第113屆國會時,雖然參議院仍由民主黨掌控,但眾議院已經失去了控制。長時間的政治僵局,讓那屆國會的效率變得無比低下。2013年11月,蓋洛普報告國會的支持率僅為9%,是美國建國以來國會支持率的最低記錄。這一支持率讓許多政治分析人士認為,第113屆國會可能是近代歷史上最糟糕的一屆。據的民調,三分之二的美國人也是這樣想的。

第113屆國會兩年的會議期間,議員們僅頒布了297項新法律,在美國歷史上位列倒數第二。第114屆國會稍高一些,但也僅有329項新法,歷史倒數第三。

具體到傑里-納德勒身上,本屆國會,2616項提出的法案里,只有5項他投贊成票的獲得了通過:快被紐約橘子人廢除的TPP算一個,眾議院開了綠燈但被參議院扼殺在搖籃里的伊朗核協議算一個。還有兩項不涉及政治鬥爭立法,兩黨一致同意的《進出口銀行改革和重新授權法案》,以及愛國者法案的修正案《2015年美國自由法案》。

至於最後一項?

2015年的聯邦政府預算案。

兩年時間裡,沒有一部法案由他牽頭或者先期聯署,其中甚至還包括了有沒有他都必須得通過的政府預算案,傑里-納德勒的心情可想而知。

此時的他,迫切需要一部寫上他大名的法案獲得通過,哪怕不為了選票,也為了他在國會山的威望,為了他記錄在冊的政績。

什麼樣的法案最好通過呢?

當然是兩黨都無分歧,不涉及到意識形態的權益保護法。

「我們在國會山共事過很多次了。」

這是傑里-納德勒向達雷爾-伊薩傳遞的信號,後者瞬間會意。

「啊,是的,我們是老同事。」達雷爾-伊薩笑意吟吟地向談話圈裡的其他人做著註解,「納德勒議員和我,都是眾議院司法委員會的成員。而且……都在司法委員會下屬的法院、知識產權和互聯網小組委員會。」

「我只是委員會的成員而已,伊薩議員是小組委員會的主席。」

「您可不是『成員而已』,您是小組裡唯一一位資深議員。」

「沒記錯的話,哈基姆也在你們的小組委員會裡?」約瑟夫-克勞利也加入了二人的對話中,敏銳的政客不需要任何人提點,就能準確推敲出傑里-納德勒釋放的信號,以及達雷爾-伊薩應和的用意。

看到魯賓斯坦與韓易站在一起談天說地的那一刻,約瑟夫便已明了,今天中午於俄羅斯茶室中與他共進午餐的這位華裔富豪,在美國的根基,比他想像的要深得多。

哪裡還輪得到他來介紹傑里-納德勒,魯賓斯坦抬抬手,就能幫韓易搞定這件事。

若是單打獨鬥,約瑟夫-克勞利——至少在音樂現代化法案的推進過程中——只能作為魯賓斯坦和韓易這些資本家的棋子而存在。

利益?確實有利益。韓易通過馬納特娛樂給他輸送黨團主席的活動經費固然不錯,但一部能夠讓韓易的音樂集團迅速擴張,最終與三大音樂集團平起平坐的版權法案,難道就只能為約瑟夫-克勞利換來幾十萬美元?

約瑟夫-克勞利絕不甘心,所以,他主動提出為韓易引薦傑里-納德勒,想成為華裔富豪在國會山的首要聯絡人,以此來換得更多籌碼。但有魯賓斯坦在幕後撐腰的韓易,怎麼會需要一個或者兩個國會議員來穿針引線呢?

在這種情況下,他應該怎麼做,才能從韓易身上榨取到最多?

這是克勞利走進這個談話圈之後,一直在暗自思索的問題。

看樣子,傑里-納德勒也在思考同樣的問題。沉穩而老辣的猶太人,也先約瑟夫-克勞利一步找到了答案。

不同的議員,單獨的草案,很容易被韓易各個擊破。因此,傑里-納德勒、約瑟夫-克勞利和達雷爾-伊薩此時最需要做的,就是組成利益同盟,並向韓易和魯賓斯坦宣示他們的利益同盟。三份提案合於一處,那些原本就在背後支持他們的勢力,也通過他們在沒有利益衝突的情況下形成合力,這樣一來,他們就能在接下來與韓易的談判中,索要更多的優惠條件。

之前,是三份提案,搞定一份,韓易就賺一份。

現在,三份提案變成一份,要麼全拿,要麼就入不了局。

行業壟斷與自由競爭,需要消費者付出的代價,不可同日而語。

國會山上,沒有免費的午餐。

連廉價的午餐都沒有,小夥子。

想要進入我們的世界,這就是你需要學習的第一課。

約瑟夫-克勞利換上一副悠遊自在的神情,目光與韓易交匯。

政客與商人之間,從來就沒有什麼固定的權力金字塔。

你需要我,我需要你。

某些時候,你佔上風。某些時候,我定生死。

都是絕頂的聰明人,稍不留神,局面就會翻轉。

糟了。

約瑟夫-克勞利揣摩明白的道理,韓易也在數秒之後悟出了其中的奧妙。

好像……不應該在這個場合,讓三位議員提前見面。

百密一疏的失誤,不僅讓他們有了串聯的機會,還把瀚音樂的大致規劃與野心,完全曝露在他們面前。

這下,自己要出的血,估計就不止這麼一點了。

FUCK。

FUCK。

FUCK。

懊惱的韓易,收斂起嘴角似有若無的笑意,下意識地扭頭看向大衛-魯賓斯坦。

隔著喬丹-布羅姆利,凱雷集團的掌門人聳起肩頭,攤開手,給他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