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Circus Circus
「Circus Circus……」
賭城不大，核心區寬闊的拉斯維加斯大道兩側，知名的酒店來來去去也就那麼幾家，不需要在自己的腦海里翻找太久，魯本-基胡恩便調取出了與Circus Circus，也就是馬戲團賭場酒店有關的信息。
這間坐落於南拉斯維加斯大道2880號的多元化娛樂中心，由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在大西洋城和拉斯維加斯叱吒風雲的酒店大亨傑伊-薩爾諾花費1500萬美元的巨資打造。1968年剛剛開業的時候，Circus Circus只有一棟兩層矮樓，第一層是賭場大廳，第二層則是專門為兒童設置的嘉年華遊戲廳。
五十多年前的美國，連是否要制止家庭暴力都是一件全國上下激烈辯論的話題，而目光長遠的傑伊-薩爾諾卻已經看到了親子娛樂活動的光明前景，把馬戲團賭場變成了拉斯維加斯第一個面向家庭的賭場。
運營的頭四年，馬戲團賭場的經營情況沒有什麼太大起色，但在1972年，那棟15層樓高，共有407個房間的酒店裙樓投入使用後，終於擁有住宿接待能力的馬戲團賭場酒店開始走上了盈利的良性軌道。
雖然絕對算不上拉斯維加斯最奢華的旅遊地標，就像霍華德-休斯所說的那樣，「Circus Circus與拉斯維加斯大道上的高檔度假村格格不入」，但獨樹一幟的家庭旅遊目的地定位，和相對來說更能讓中產階級接受的消費水平，使得馬戲團賭場酒店整個七十年代始終人流如織。
按理說，扭虧為盈的馬戲團賭場酒店應該迅速擴張經營規模，進一步豐富家庭娛樂設施，並定時對酒店和賭場的各類設備進行更新才對，但即使在標榜自由市場的聯邦境內，行政力量與立法變革對於私營部門的影響也是極為深遠的。1970年，第91屆美國國會通過了《反勒索及受賄組織法》，即RICO法案，主要就是向當時樹大根深，已經控制了半個紐約、大半個大西洋城和全部拉斯維加斯的義大利裔黑手黨勢力宣戰。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1974年，作為黑手黨白手套的義大利裔商人傑伊-薩爾諾和他的合伙人斯坦利-莫林，開始接受聯邦政府關於二人涉嫌逃稅和參與有組織犯罪的調查。當時，作為傑伊-薩爾諾幕後金主的五大黑手黨家族之一——盧切斯犯罪家族——本來就在急速下滑的過程中。
家族創始人湯米-盧切斯1967年因腦瘤去世後，卡洛-甘比諾暗中扶持卡邁恩-特拉蒙蒂上台，掌控了組織大權。1973年，特拉蒙蒂因為特大毒品網路組織案被逮捕後，家族旗下的產業受到了來自聯邦政府的全面攻擊，包括由傑伊-薩爾諾管理的兩間拉斯維加斯賭場酒店。
來自紐約和新英格蘭的危機，使得傑伊-薩爾諾不僅被迫以6000萬美元的價格將凱撒皇宮酒店出售，也把馬戲團賭場酒店轉租給了威廉-本內特與威廉-彭寧頓，兩個聯邦政府和內華達州政府都可以接受的純正白人企業家。
本內特與彭寧頓剛接手馬戲團賭場酒店的前幾年，傑伊-薩爾諾依然憑藉房東身份，試圖對酒店和賭場的運營施加影響，也一直在想發設法重振盧切斯家族在拉斯維加斯的榮譽與聲望。但FBI對黑手黨的監管力度越來越大，重壓之下的黑手黨為了爭搶日以縮減的利益在紐約街頭大打出手，曾經穩定的黑手黨委員會制度名存實亡。各個家族的頭目，在1970年中後期如走馬燈般更換，不是進了監獄，就是在各種公開場合被仇家刺殺。
因此，內焦外困的傑伊-薩爾諾，最終還是在1983年選擇放手，將馬戲團賭場酒店的所有權整體出售給了本內特和彭寧頓，但這時，距離酒店建成已經過去了15年的時間。急速老化的內部設施，以及如雨後春筍般在黑手黨撤退後形成的賭城真空中先後冒頭的新酒店，讓馬戲團賭場酒店徹底失去了轉型升級，成為拉斯維加斯迪士尼的任何可能。
接下來的進程，跟人類的衰老差不了多少。雖然1986年新建了一棟29層樓高的酒店翼樓，1993年增設了一座包含雲霄飛車、攀岩牆、高爾夫球場和電子遊戲廳的冒險樂園，1996年又再修起一棟35層高的大樓，但這也僅能提升馬戲團賭場酒店的容量和接待能力而已，場館本身的定位，並沒有任何改變，仍然是以吸引年輕家庭和退休夫妻為主。
而這樣的受眾人群，在拉斯維加斯又能有怎樣的消費能力呢？
「馬戲團賭場酒店……」
說到這裡，魯本-基胡恩拖長聲調，似乎是想要找到一個對這間綜合娛樂度假村最好的視角切入點。
他不想得罪MGM，也不想因為談話中任何有可能被對方誤解的辭彙，使合作告吹。
「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地標性建築。我沒記錯的話，它應該是MGM國際酒店集團旗下，建成時間最早的資產。我們拉丁裔移民非常重視這種與城市歷史的連接，你知道嗎，韓先生，事實上，馬戲團賭場酒店到現在為止，都是最受拉丁裔歡迎的賭城酒店，沒有之一。」
「噢，是嗎，那真是太棒了。」
雖然事先並沒有了解到這一情況，但韓易回應的語氣里卻沒有半點驚訝。看看馬戲團賭場酒店的目標客戶人群就知道了，佔比最重的就是年輕家庭。在美國，年輕人基數最多、最喜歡生孩子，也最重視家庭觀念的社群，除了拉丁裔，還有誰呢？
「基胡恩先生，你提到的這條有趣瑣事，正好與我們的想法和規劃不謀而合。任何人都必須得承認，美國正在進入一個沒有多數族裔的，真正多元化的時代。全世界蜂擁而至的優秀移民，為這片土地提供著源源不斷的推進燃料。無論他們來自南美洲、亞洲還是其他地方，這些移民都是這個國家需要珍視的寶貴財富。我相信你一定同意我的這個觀點，不是嗎？」
「是的，韓先生，為來到這片土地上，以公正的方式生活的每個人爭取平等的待遇，是我從政的核心理念。」涉及到自己的核心競選政綱，魯本-基胡恩的表述相當順暢流利，「我希望能成為內華達州第一位當選國會議員的拉丁裔，也希望能成為國會山上的第一位『Dreamer』，為更多像我一樣的『Dreamer』鋪平道路。」
魯本口中的所謂「Dreamer」，其實並非是夢想家的意思。這個單詞在美國政界，實際上是指那些支持DREAM法案，或者受到DREAM法案理念影響的人。
所謂DREAM法案，全稱《外籍未成年人發展、救濟和教育法》，由伊利諾伊州的民主黨議員迪克-德賓與猶他州的共和黨議員奧林-哈奇共同提案，旨在向未成年階段進入美國的非法移民授予有條件臨時居留權和工作權利，並且，如果他們隨後能滿足進一步的資格，則將獲得永久居留權。
雖然到目前位置，DREAM法案還沒有在參眾兩院獲得通過，但它所代表的移民吸納理念，已經成為了眾多少數族裔，特別是非法移民堅定奉行的信條。
魯本的父親阿爾曼多當年究竟是如何帶著全家入境加州，魯本自己又是以什麼樣的形式取得的公民身份，已是一件諱莫如深且無從考證的事情。但毋庸置疑的是，移民、拉丁裔移民、拉丁裔非法移民，就是魯本-基胡恩的基本盤，也是他在2010年代的美國政界想要往上攀升的最大倚仗。
「我們都是『Dreamers』。」
韓易攤開手，笑著就這部法案，和魯本的政治立場，給出了一個模稜兩可的答覆。
「就跟你想在國會山上做的事一樣，我在拉斯維加斯，也想要為新世紀的新移民謀福利。或者說，不光是移民，而是所有會在拉斯維加斯留下足跡的異國遊客。拉斯維加斯有它自己根深蒂固的，美國式的賭場文化，那固然不錯。但在這個國家，所有大家習以為常的文化，不都是在過去的幾十年，最多上百年時間裡逐步錘鍊而成的嗎？」
「凱撒皇宮屬於60年代的拉斯維加斯，MGM大酒店為70年代設立了標杆，80年代的迷拉吉是全美遊客趨之若鶩的幻夢，貝拉吉奧與它的噴泉為二十世紀畫上了一個圓滿的休止符。進入二十一世紀，00年代的永利酒店讓現代化的娛樂體驗成為每個賭場的標配，而10年代的阿麗雅賭場酒店與它旁邊的文華東方，則是為持續增長的亞洲賭客量身打造的。」
「旅遊本來就是一個不斷翻新的體驗，特別是在拉斯維加斯這座不斷變化的城市。每隔十年，內華達為全世界提供的娛樂概念都會向前邁進一大步，因此，在即將到來的新世紀的第二個十年里，我們希望，能夠成為這種進步的主要推動力量。」
「哇噢。」
魯本-基胡恩不禁感嘆了一句，不僅是因為這位華裔富豪讓人感到無比驚訝的精湛口才，還有他那與長相和年齡完全不匹配的蓬勃野心。
「你的意思是，要把馬戲團賭場酒店……改造成一個走在時代前列的綜合性娛樂中心？」
「我不會用『改造』這個詞……」
韓易聳聳肩，輕描淡寫地接連拋出數個令魯本汗毛直豎的辭彙。
「我想要買下它、炸掉它、推平它、重新命名它。」
「你想要炸掉……」
魯本身子向後微微一仰。
「一棟五十年前就矗立在拉斯維加斯大道上的歷史性建築。」
「馬戲團賭場酒店是歷史性建築嗎？」韓易皺了皺眉，問道，「市政府認證的？」
若是拉斯維加斯的市政府或者內華達州政府將馬戲團賭場酒店的建築列為歷史性建築加以保護，那麼他的計畫就只能提前宣告泡湯了。
「噢，不，它並不是那種『歷史性建築』。」魯本-基胡恩舉起雙手，在半空中用食指和中指划了個雙引號，「我的意思是，它在市中心已經存在了相當長的時間，很多利益團體……特別是MGM國際酒店集團，可能不會輕易同意。我的意思是，MGM買下馬戲團賭場酒店已經有十一年的時間了，哪怕是08年他們也沒有動過要變賣資產的心思。」
「只要它不是不可觸碰的禁區就行，至於MGM會不會想要賣掉它……就像我所說的那樣，我們處在一個劇烈變化的時代，未來的事情，有誰能說得清楚呢？」
誰能說得清楚？別人不行，韓易肯定可以。
首先，MGM國際酒店集團，在拉斯維加斯大道上擁有多家知名度和盈利能力高企的賭場酒店，包括從黑石集團那裡承租的貝拉吉奧、大都會以及阿麗雅，以及自主運營的紐約紐約酒店、MGM大酒店、神劍酒店、盧克索酒店還有曼德勒海灣度假村。任意一個，都比馬戲團賭場酒店更能賺錢。
實際上，MGM集團本來就沒有要購買馬戲團賭場酒店的心思，只不過因為它是曼德勒度假村集團旗下的資產，才在2005年的收購中被一道打包併入MGM了而已。
這就是MGM從來就沒有把翻新馬戲團賭場酒店提上過日程的根本原因，2007年，他們甚至想要拆掉賭場的汽車旅館以及房車公園部分，興建另外一座酒店，最後因為金融危機現金流吃緊，才最終改建成拉斯維加斯節日慶典場地。
MGM對馬戲團賭場酒店的漠視，從一個小細節上就可以很好地展現出來——不管是酒店的四十周年慶典還是四十五周年慶典，集團都沒有什麼營銷動作，更沒有為馬戲團賭場酒店舉辦過任何慶祝活動。
換句話說，馬戲團賭場酒店，和它北面的拉斯維加斯節日慶典場地，一直就是MGM國際酒店集團內部的老大難問題，要是有買家願意接手，對MGM來說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
既然沒有足夠的資本讓馬戲團重振活力，那不如變現折價打包賣掉更為合適。
原本，MGM可以把馬戲團賭場酒店放在一邊，讓它繼續吸引中低端遊客自給自足，再慢慢尋找出價最高的談判方，但2017年曼德勒灣Route 91 Harvest音樂節的大屠殺，卻徹底改變了歷史進程。
在曼德勒灣酒店32層套房內開槍遠距離射殺60人，擊傷413人的槍手，讓整個曼德勒度假村集團的財務狀況受到了重創。為了挽救下屬的子集團，MGM不得不降價甩賣曼德勒旗下的資產，馬戲團賭場集團和旁邊的拉斯維加斯節日慶典場地，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於2019年以8.25億美元的價格打包賣給了菲爾-魯芬掌舵的金銀島酒店集團。
韓易雖然現在手頭上沒有8.25億美元，但是他的凱雷集團投資基金賬戶里還躺著12億尚未激活的獎勵。只要能在2017年10月1日之前完成備忘錄里的五項任務，那麼他就能趕在菲爾-魯賓之前，向MGM開出一個他們在危難時刻無法拒絕的報價。
退一萬步說，就算到時候那12億美元仍然無法取用，韓易依然有很多方法能湊齊8.25億美元，把凱雷集團和柏匯資本拉在一起，搞一個投資集群，共同吃進這塊拉斯維加斯大道北部的黃金地段，也並非沒有可能。
黑石集團在拉斯維加斯奢華地產和酒店業取得的輝煌成就，華爾街人人艷羨，雖然地產投資不是凱雷集團的主要業務板塊，但打造一個估值超過十億的現金奶牛，給股東們看看凱雷在現場娛樂板塊的增長潛力，是韓易前一個月跟大衛-魯賓斯坦例行通話時曾蜻蜓點水般提及過的想法。
而大衛-魯賓斯坦對此興趣濃厚。
因此，今天韓易跟魯本-基胡恩的會面，從更宏觀的戰略角度來說，只是在為馬戲團賭場酒店的收購計畫尋找預備隊而已，光是憑藉凱雷集團在賓夕法尼亞大道的深厚人脈，這件事情不管在州政府還是市政府層面，都不會受到太大的阻力。
但思前想後，韓易依然決定向魯本這位立足未穩的政治新星拋出橄欖枝，因為他未來還要在北美大陸深耕很長一段時間，在行政力量方面，絕不能完全依靠某個「信得過」的投資集團來幫他處理所有的麻煩事。
不管是生意場還是政治圈，凡事留一手，才不至於被野心勃勃的計畫反噬。
「明白了。」
韓易在用謹慎的眼光審視魯本，而未來的第114屆國會議員也在用同樣的眼光審視著他。
太過年輕的臉龐，說出太過駭人聽聞的話，任何人都會留得三分小心。
「那麼，在MGM同意將馬戲團賭場酒店轉手給您的前提下……如果您不介意的話，可以和我簡單透露一下，您的下一步建設規劃嗎？我的意思是，在徹底把馬戲團賭場酒店的大樓炸掉之後。」
似乎是覺得自己的措辭還不夠細緻，魯本-基胡恩略微思忖片刻，又補充了一句。
「這樣一來，我能更準確地掌握您的想法，也能更好地幫助您一起建設拉斯維加斯的黃金地帶。」
「首先，我們不能浪費馬戲團賭場酒店的博彩執照，這一點是無論我們做任何規劃，都不會改變的。原址上會興建起一座更大、更宏偉、更先進的未來賭場，以滿足遊客的娛樂需求。」
「至於冒險樂園，我們認為這座設施還有很大的利用空間，所以應該不會對它進行拆除，而是做一些技術性的改造。」
「然後……酒店，和它的附屬娛樂設施，這是我們『馬戲團重建計畫』的重中之重。」
「不出意外的話，我會充分尊重和發揮我的亞裔優勢，為拉斯維加斯引入兩個享譽世界的亞洲頂奢酒店品牌。」
「亞洲的……頂奢酒店。」魯本-基胡恩咀嚼著韓易拋出的單詞，「您是說香格里拉或者……半島？肯定不會是文華東方，他們已經在阿麗雅旁邊定址了……」
「不，魯本，不會是香格里拉，也不會是半島。我想要引進的品牌，比它們還高一個檔次。」
說到這裡，韓易身體前傾，又換上了他那副循循善誘的磁性嗓音。
「你聽說過……瑰麗和安縵嗎？」
大家好，請問那個投月票的按鈕怎麼按？你們能幫我示範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