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三頭同盟
如果非要用歷史來類比的話，聯合藝人經紀公司的架構，更像是三頭同盟時期的羅馬共和國。
自創立伊始，UTA就一直在內部激烈的權力爭鬥中艱難前行。作為領先藝術家經紀公司與鮑爾-貝內徳克經紀公司合併之後的產物，公司內部的經紀人與客戶天然分為兩派，一派由領先藝術家經紀公司的掌控者吉姆-伯庫斯領銜，一派由鮑爾-貝內德克的聯合創始人，馬蒂-鮑爾與彼得-貝內德克主導。
雙方的權力制衡，從UTA的第一屆董事會成員構成就可以看出，吉姆-伯庫斯和馬蒂-鮑爾竟然同時出任董事會的主席。這個不太常見的人事任命，能很好地反應出機構內部的權力傾軋，連董事會主席這樣一個在UTA內部無甚實權的虛位都要互別苗頭，其他方面的明爭暗鬥自然可想而知。
事實上，UTA的成立，本來就是兩家經紀公司之間的資源整合。既然不存在收購與兼并，那也就沒有了明晰的上下級從屬關係。伯庫斯、鮑爾和貝內德克形成的『前三頭同盟』，都不認為對方有能力領導自己的利益集團。
他們之所以選擇結成同盟，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對外形成足夠的話語權，讓行業認同UTA作為「世界四大演藝經紀公司」的江湖地位，從而提升商業影響力、議價談判能力與資本市場融資能力。至於公司內部的利益和權力究竟如何分配，那就是刀尖上過招後才能見分曉。
1997年10月，馬蒂-鮑爾在與吉姆-伯庫斯的競爭中敗下陣來，辭去了董事會主席職位，退任聯合藝人經紀公司的『高級顧問』。沒人知道彼得-貝內德克是否背叛了他共事數十年的親密戰友，但從1998年馬蒂-鮑爾憤然出走，另立鮑爾經紀公司的舉動來看，貝內德克大概率是跟吉姆-伯庫斯組建了有限的戰略同盟。
前三頭同盟，隨著兵敗法薩盧斯的龐培死去而徹底崩塌。
驅逐鮑爾後，伯庫斯與貝內德克達成了在公司架構上的默契，由吉姆-伯庫斯執掌董事會，彼得-貝內德克退居二線，首席運營官由外聘的職業經理人出任，而首席執行官的位置，則交給鮑爾-貝內德克經紀公司的嫡系來坐。
1998年至今，歷任CEO從來就沒有空降兵，全是由UTA的部門負責人擔任，且都來自鮑爾-貝內德克體系。
1997年至2006年擔任公司文學部負責人，2006年至2011年負責UTA品牌、授權、代言與經紀人培訓事務，2012年被正式命名為新任CEO的傑瑞米-齊默，是鮑爾-貝內德克經紀公司的原合伙人，也是所有首席執行官中最具魄力的一個。
在他的領導下，UTA在過去幾年中利用手中為數不多的資金，完成了幾樁精準收購，算是把公司從四大的邊緣拉了回來。讓UTA重新回到好萊塢午餐桌熱門話題榜的午夜突襲CAA行動，也是由齊默一手策劃執行。
鮑爾-貝內德克的背景，讓傑瑞米-齊默天然能得到彼得-貝內德克的支持，但前者並非一邊倒。在過去的十年中，他與吉姆-伯庫斯的關係也越來越緊密，而這也是他能從無數強力候選人中脫穎而出的關鍵因素。
UTA的後三頭同盟時代就此拉開帷幕。
時間來到2016年4月，由傑瑞米-齊默發起，彼得-貝內德克和吉姆-伯庫斯聯名通過的股權收購案終於告一段落，UTA獲得了韓易和柏匯資本注入的1.9億美元資金，算是在四大的競爭中補充了一些彈藥。
目前，僅從資金實力和客戶儲備量來判斷，四大演藝經紀公司的位次，應是從WME-IMG、CAA、UTA再到ICM，順序排列。
幫助UTA換得一手好牌的傑瑞米-齊默，在公司的聲望與影響力必定將隨著瀚資本和柏匯資本的入駐而水漲船高。到那個時候，他是否還願意成為兩方權力制衡的產物，就猶未可知了。他之所以委託喬丹-布羅姆利試探韓易的態度，根源就在於此。
兩家資本機構聯合收購41%的股權，意味著在UTA即將擴充到十二人的董事會裡，至少會出現兩到三張代表新股東利益的面孔，他們在重大事務的集體表決中，將起到無法估量的關鍵作用。
可以說，只要韓易支持誰，誰就能把三頭同盟變成羅馬帝國。
而這，也是韓易今天會面的主要目的。
目前的韓易並不打算直接干涉UTA的日常運作，但這不代表他對UTA的未來沒有自己的規劃。接下來，韓易要做的就是利用收購協議中的優先考慮條款，繼續吃進UTA的股份，直到掌握絕對控股權為止。
然後？
然後就是超越CAA和WME-IMG，問鼎演藝經紀界的霸主之位。
從第三到第一，看似只有兩家要超越，但實際卻難如登天。光說WME-IMG背後，就是卡萊爾、黑石、KKR、德意志銀行等大財團集體撐腰，目前只有柏匯資本和瀚資本在幕後提供支持的UTA，意圖與之抗衡無異於痴人說夢。
想要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不僅需要韓易的超前視野和獎勵機制，還需要有目標一致的忠實夥伴持續活躍在台前攻城略地。
這個人會是誰呢？
是UTA的董事會主席，大權在握的吉姆-伯庫斯？
是年富力強，聲勢漸隆的傑瑞米-齊默？
還是退居二線，影響力卻從未消散過的彼得-貝內德克？
讓他們自己給出答案吧。
想到此處，韓易正好走到了三人面前。
「您好，韓先生。」傑瑞米-齊默搶先一步，那雙尾端略微下垂的藍灰色眼眸顯得極富親和力，笑起來，雙頰泛起的皺紋會讓人不禁想起每個家庭都有的那位，只有感恩節才能見到的和善叔叔。
「歡迎來到UTA，我叫傑瑞米-齊默，公司的首席執行官。」
「吉姆-伯庫斯，UTA的董事會主席。」相比起來，吉姆-伯庫斯的面相更符合人們心目中的好萊塢大佬形象，稀疏但是銳利豎起的銀色短髮，猶太特徵濃郁的鷹鉤鼻，和那副公式化的禮節性笑容，「韓先生，歡迎造訪UTA廣場。」
「韓先生，彼得-貝內德克。」同樣是猶太式的大鼻子，彼得-貝內德克臉上的那個要厚實許多，再加上他夾在鼻樑兩側的黑框眼鏡，看起來更像是一位漫畫家，「至於我，我退休了。」
彼得-貝內德克的玩笑話，引起了眾人的一陣鬨笑。韓易發現，三位猶太企業家的性格與表達方式都大相徑庭——沒錯，伯庫斯、齊默、貝內德克，三人都是猶太后裔，只不過隸屬的族群不同而已。伯庫斯是來自不列顛的盎格魯-薩克遜姓氏，貝內德克屬於東歐人，特別在匈牙利較為流行。而齊默自不必說，日耳曼風情濃郁的德裔猶太姓。
此時此刻，站在9336號一樓大廳的六人，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了二十一世紀第十個年頭接近尾聲時，好萊塢的權力架構。
檯面上把持大局的依然是猶太企業家，而站在背後提供資金支持的，除了傳統的高加索白人，又多出了一些亞洲面孔。
至於屬於非裔美國人的基安-格里芬？
在一旁望風警戒呢。
「韓先生，我剛才還在跟三位紳士聊這次收購案的起源。」道格拉斯-勒龐將手輕輕放在韓易背後，以示親密夥伴關係，「沒有您的提議，我可能到現在還找不到聯合藝人經紀公司的大門。」
「啊，韓先生，那看來我們的融資需求發布得正是時候。」傑瑞米-齊默向前跨了一步，拍拍韓易的上臂，笑道。
「讓我們往會議室走吧，先生們。」吉姆-伯庫斯瞥了齊默一眼，神色不變，「這些可愛的經紀人們已經開始把我們當珍稀動物觀賞了。」
「我倒是不介意。」道格拉斯-勒龐跟隨伯庫斯的腳步，笑著攤開手，「事實上我還挺希望跟他們見面的，包括我們UTA最忠實的客戶們。」
「當然會有這個機會，事實上我們正在組織一場歡迎派對。」傑瑞米-齊默加快步伐，讓自己與韓易肩並上肩，「如果方便的話，我們可以把派對定在4月8號？正好媒體們需要一個輕鬆的下午讓他們度過周五。」
「我沒問題。」韓易點點頭，回答道。
「任何韓先生覺得合適的時間。」道格拉斯-勒龐接話。
「好的，那麼吉姆、彼得，4月8號，聽起來OK嗎？」電梯內，站在最前方的傑瑞米-齊默轉過身來，雙手合於一處，臉上依然是人畜無害的笑容。
想當後三頭同盟的屋大維。
韓易注視著齊默，在心裡給他勾出一個批註。
「你是首領，傑瑞米，你來決定就好。」吉姆-伯庫斯不咸不淡地應了一句。
「我們的客戶們，有確認時間嗎？」彼得-貝內德克永遠是打圓場的那一個，他扶了扶鏡框，笑道，「我相信韓先生和勒龐先生想要看的，肯定不是我們這幫老屁。」
「安吉麗娜前天剛從柬埔寨的叢林里回來，沒有意外的話，她應該會參加。」傑瑞米-齊默微笑回應道。既然敢提出4月8號這個具體日期，就說明他已經做好了足夠的準備工作，來打動兩位資本機構的負責人。
「她有新戲？」韓易有些好奇地問道，印象里這兩年安吉麗娜-朱莉應該沒有主演過什麼大製作。
「做導演，一部fli購買的原創影片。」傑瑞米-齊默回答道，「《他們先殺了我的父親》，根據一部回憶錄製作的電影。」
韓易點點頭，不再答話，而是眼神放空地看著緊閉的金屬門，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
「凱文-哈特、查寧-塔圖姆、蘇珊-薩蘭登、哈里森-福特、歐文-威爾遜、塞斯-羅根、格溫妮絲-帕特洛、保羅-拉德、唐-錢德爾，還有本尼迪特-康伯巴奇……任何4月8日還留在洛杉磯的UTA客戶，都會參與為二位設下的歡迎派對。當然，這還只是影視方面的客戶名單，我們……」
「嘿，齊默先生。」
電梯門打開的瞬間，韓易出聲打斷了傑瑞米-齊默滔滔不絕的敘述。
「是的，韓先生，我在這。」傑瑞米笑著側過身，為韓易和道格拉斯-勒龐指引通向大會議室的道路。他的神色里頗有幾分自得的意味，如果沒猜錯的話，韓易應該是對剛才拋出的那十來個明星中的某一位很感興趣，想要進一步了解，或者拜託傑瑞米-齊默屆時引薦。
這就是身為好萊塢四大演藝經紀公司首席執行官的好處，公司最寶貴的資產，也是對外商務交流中最有力的談資。
不知道多少次，只要提到本尼迪特-康伯巴奇的名字，傑瑞米-齊默總能瞬間拉進與女性客戶之間的心理距離。
「我在想……這場歡迎派對，也許可以在我家裡舉辦？」
「您說什麼？」
聽到這與想像極為不符的答案，傑瑞米-齊默的笑容稍稍一僵，但那份精心煉就的和善表情依舊不變。
「您的房產嗎？在洛杉磯這裡？」
「是的，勒龐先生知道，我剛搬到貝萊爾不久。」韓易拍拍勒龐的後背，笑道。
「沒錯，一個很棒的莊園。」道格拉斯-勒龐對金主自然是十分捧場。
「在斯特拉黛拉路上。」不需要知道具體的門牌號，這條路本身就代表權力與財富。說話間，韓易隨傑瑞米-齊默穿過嘈雜的二層辦公區，這裡是屬於UTA影視部和音樂部的場地，「我正好需要一個暖家派對，如果得宜的話，我想這就是一個不錯的由頭。」
暖家派對是一種委婉的說法，韓易需要的，是一個以自己為焦點和絕對主導的正式社交場合。而傑瑞米-齊默的歡迎派對，正好給了他一次天賜良機。
還有什麼場景，能夠比好萊塢頂流雲集的UTA併購慶祝晚會，更吸引媒體的注意，也更能獲得同行關切的呢？
光是在派對上，韓易就能想像到無數種與各路人馬展開合作的可能。
「我們可以共同出資，或者我自己承擔也沒問題。」
「當然是由UTA來承擔派對的開銷，韓先生。」許久不言的吉姆-伯庫斯突然發聲，他雙手交疊放在身前，目光頗有些深意地看了一眼傑瑞米-齊默，說道，「我認為這是個很棒的主意，在您的府邸舉辦這場活動。畢竟派對的主要目的，是讓UTA的客戶們與您和勒龐先生建立了解。」
最後一句話，吉姆-伯庫斯的語調揚起半分，他再清楚不過，如果在UTA的室外庭院里舉辦歡迎派對，那傑瑞米-齊默必然將它變成一場由他主導的新聞發布會。
主題？傑瑞米-齊默為UTA帶來1.9億美元！
而如果放在韓易的宅邸舉辦，不管是否由UTA出資，派對的聚光燈自然會追隨韓易和道格拉斯-勒龐，而不是打在「被收購者」傑瑞米-齊默的身上。
場地不同，關注點不同，權力的分配自然也不同。
「您怎麼想，勒龐先生？」彼得-貝內德克摸摸鼻翼右側，笑容顯得輕鬆愜意。對於伯庫斯和齊默之間的爭鬥，貝內德克從不過度介入。只有在需要分出勝負的時候，才輪到從旁觀戰的他推波助瀾。
「韓先生的房產有整個洛杉磯最棒的視野。」道格拉斯-勒龐的答案是顯而易見的，他很清楚今天自己應該站的位置。雖然勒龐是850億美元大型資本集團的掌門人，但今天站在舞台中央的主角，只能是這位將1.4億美元留在柏匯資本，力主促成本次收購的重要客戶，「我想你們都會愛上那裡的，我去過一次，至今還忘不掉。」
「你很懂得如何挑起人們的期待，勒龐先生。」吉姆-伯庫斯的笑意越來越濃，「那麼，我想派對就按照韓先生的意思來做吧，傑瑞米？」
「樂意之至，韓先生。」沒有把目光投向吉姆-伯庫斯，傑瑞米-齊默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韓易身上，這一刻，他臉上的笑容甚至顯得更熱情了些許。隨機應變是這位首席執行官最出色的技能之一，吉姆-伯庫斯想用這種方法挫掉他的風頭，傑瑞米也有一百種手段來回擊。
換個舞台，就不是我的戲了？
多麼荒謬的笑話。
「我會請我們現場活動板塊的負責人來接手派對具體的落地工作，不過現在，韓先生、勒龐先生……」
傑瑞米-齊默推開UTA二層綜合會議室的玻璃門，攤開手，指向房間里正陸續站起的人群。
「請允許我向你們介紹，UTA的核心管理團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