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慈善晚宴
徐憶如悉心護送的回禮果然起了效果，科瑞-麥金托什當天正午將禮物送到王氏府邸，傍晚，一封邀請函便呈至韓易的書桌。
「親愛的韓易，
很榮幸收到您托朋友從寶島捎來的禮物，我和我的妻子會將之視若珍寶。
若時間得宜，我們想誠摯邀請您參加2016年3月27日晚在寒舍舉辦的慈善晚宴。
當天的活動，將為大洛杉磯地區私立大學的水球、衝浪與滑板項目募集善款。
活動安排：
5PM -歡迎與宅邸參觀
6PM -晚餐與酒會
7PM -慈善拍賣
具體地址、捐贈拍品與著裝要求在信封背面。
我們衷心地希望您加入我們，一起慶祝洛杉磯歷史悠久的水上運動和體育文化。
順頌商祺，
沃爾特&雪莉-王」
「看起來你得當我的plus one了。」
395-M的課堂上，韓易小心翼翼地將邀請函塞到徐憶如的筆記本里。
「喔。」徐憶如斜睨他一眼，嘴角滿是欣悅的甜蜜笑意，低聲回答道，「怎麼，找不到伴啦？」
「找得到。」韓易在教室里環視一番，隨後裝老實地搓搓手，「主要是你坐得離我最近。」
回應他的，是小如往右側移了一位的動作。
「好啦。」確認巴羅菲奧教授回身看屏幕的瞬間，韓易趕緊貼了過去，「主要是帶你去有面子，還能有誰比咱小徐好看的？穿上那件高定，不是直接一頓亂美。」
「完全聽不懂你在講什麼。」徐憶如用筆遮住嘴偷偷笑，「好啦，那到時候下午我過來找你。」
「當然是我來接你啦，還會給你把Dean & Deluca泡好。」
本以為只是個玩笑，但3月27日當天，穿戴整齊下到The Vermont停車場三層的徐憶如，卻看到一身奧康納燕尾服套裝的韓易，正倚在法拉利250 GT SWB的車門旁，一隻手托著咖啡杯，另一隻手在手機上寫寫畫畫。
「你真帶來啦？」
走到韓易面前，徐憶如歪了歪腦袋，想換上嗔怪的表情，笑容卻怎麼也止不住地從嘴角溢出來。
「是啊。」韓易眨眨眼，笑道，「袍哥人家，從不拉稀擺帶。」
「聽不懂！」
「I』m a man of my words。」
給方言找了個精闢的英文俚語翻譯，韓易把咖啡杯向前遞出。
「給你。」
「可是……不能喝欸，會讓牙齒黃掉。」
徐憶如皺成一隻小苦瓜，事事皆有迴響的韓易讓她很是暖心，但出席如此重要的場合，怎麼可以留下任何瑕疵呢？
保證沒人比自己好看，可是小如今天的首要目標。
「我知道，臨走之前索菲婭提醒我了，所以……」韓易晃晃手中的杯子，「薄荷茶，零咖啡因，零色素。」
「格蘭芬多加十分。」
聽到這充分且用對地方的小心思，徐憶如的笑意徹底抑制不住地傾瀉出來。
她接過咖啡杯，右手極為自然地攀上了韓易的領口，幫他調整脖頸處的白色領結。
「今天是白領帶派對喔？」
「對啊，邀請函上有寫。」韓易從燕尾服上衣的內兜里掏出邀請函，翻到背面，「著裝標準：White Tie Formal，女士應該穿全晚裝，選擇性佩戴長手套。男士請身著燕尾服，搭配單條紋緞面的西裝褲，內搭白色珠地布翼領襯衫，必須佩戴白色領結，襯衫飾釘和袖扣。」
「啊，袖扣……完了。」
「科瑞幫我準備好了的，剛才嫌它礙事，取下來之後忘記戴回去了。」韓易摸摸空空如也的袖口，有些懊惱。
「我給你買了。」
徐憶如從手包里拿出一對紅黃相間的南加大校徽袖扣，仔細地為他佩戴齊整。
女孩不知道這是最高檔次的白領結派對，但也能大致猜到至少是一個正式晚宴。因此，接到韓易邀請後的第二天，她就去學校的書店為他挑選好了一對袖扣。
「我覺得這個會比較適合你，也能表現你的身份……萬一現場也有校友呢？」將左邊的袖口牢牢貼合起來，徐憶如滿意地拍拍手，看向韓易的目光里充滿成就感和一點小小的驕傲。
全身上下，包括扣子，都是她挑的呢。
開著微信視頻幫他找搭配，忙活了半個小時，才把能配成一套的皮鞋與其他飾品準備齊當，連線上Quiz都差點錯過了截止時間。
花了心思的，不止韓易一個人。
「好了，我們出發吧……打起精神，今天是你的首秀喔。」
「也是你的。」
什麼首秀，二人不需要講明，彼此心中都了如明鏡。
「After you，milady。」
「別犯傻，不是你風格啦。」
關上車門，法拉利發出令人愉悅的低聲轟鳴，開始向好萊塢山駛去。周日下午的洛杉磯比工作日暢通不少，韓易也特意避開最繁忙的主幹道，自南佛蒙特街一路向北，再從日落大道左轉，貼著好萊塢山腳行駛。
棕櫚搖曳，陽光正好，駕駛座那個相較於詹姆斯-邦德來說稍顯稚嫩的男孩，身旁卻有一個完美無瑕的維斯帕-琳達。
黃金年代的復古跑車在數十載不變風情的日落大道上迎著西斜的燦爛光華疾駛，阿爾派的音響系統里傳出的是弗蘭克-辛納屈《e Fly With Me》的悠然吟唱。這幅完美的圖景，像是對讓-呂克-戈達爾的經典致敬。
徐憶如愛極了這種感覺，這一刻，她可以卸下所有的顧慮，專心做一個享受旅途的乘客。
與重要的人一起。
直到法拉利緩緩駛入巴拿比路534號的車道，徐憶如都未能完全從這美妙的情緒里抽離出來。
「這真是一處……豪宅。」
泊車員拉開車門，徐憶如在韓易的攙扶下站起身來，抬頭看向足以用巍峨壯麗來形容的巴拿比路534號，喃喃道。
鉑金三角千萬美元以上的傳世大宅，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斯特拉黛拉路864號那樣，洋溢著未來主義氣息的現代科技精華，另一類，就是巴拿比路534號這種，優雅雋永的古典美學別墅。
即使對傳統建築風格不太感冒的韓易，也不得不承認，這處地產，絕對是睥睨貝萊爾的存在。
這座佔地1.58英畝的地中海風格莊園，光是建築面積就達到了驚人的26025平方英尺，是斯特拉黛拉路的接近一倍。地產被貝萊爾鄉村俱樂部完全環繞，三面臨山，一面朝向世紀城的壯麗風景。向北延伸四英里，東西間隔一英里，如此大的範圍內只有綠地，沒有其他建築。
無論從建築本身還是地理位置來說，2002年建成的巴拿比路534號都比韓易的新家還要高出一個檔次。這也是為什麼2021年加拿大歌手亞伯-馬科南-特斯法耶，或者以他的藝名稱呼，The Weeknd，會願意花費6900萬美元從王氏夫婦手中購得這塊風水寶地。
當然，那是五年後的未來時空里才會發生的事情。現在，巴拿比路534號仍然是沃爾特-王和雪莉-王在北美大陸最為華麗的行宮。
還不到五點，慈善晚宴的現場已經開始喧鬧了起來。誰都不想在這種級別的宴會上成為遲到的那個人，一對對賓客將他們的邁巴赫、賓利與勞斯萊斯交給泊車員，沿乳白色的花崗岩石梯逐階而上，朝簽到處走去。
「下午好。」
在簽到處負責接待的，自然不會是王氏夫婦的私人管家，他們都在豪宅內部更重要的位置忙碌著，外聘的派對策劃人員擔負起了記錄賓客到訪情況的工作。
僅從韓易和徐憶如面前這位白人姑娘的禮服質地來看，這場晚宴的籌辦費用，估計就足以在市中心付套公寓的首付。
「請問您二位的姓氏是……」
「韓。」
「好的，韓先生和韓女士。」女孩俯下身，在表格第二頁的尾部畫了個圓圈。
「為了方便。」韓易側過身，跟徐憶如輕聲解釋道，「沒有想占你便宜。」
而小如就像沒有聽到似的，雙眼平視前方，抿嘴淺笑，並未答話。
「王先生和王女士特意囑託，請韓先生與韓女士簽到後前往迎賓大廳，他們在那裡等您們。」
「走吧。」徐憶如將纖若無骨的左手從韓易抬起的右臂間穿過，輕柔地將他挽住。
「去見你想要結交的朋友……記得挺胸收腹喔！」
「韓先生！」
在大廳歡迎賓客的沃爾特-王沒有見過韓易，但身旁的私人管家早就低聲向他通報了來者的身份。他快速掃了一眼這個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小夥子，爽朗地笑道，「我沒想到您居然是如此令人嫉妒的年輕。」
「我想我也可以說同樣的話，王先生。」
韓易身子微微前傾，與沃爾特握了握手。後者自然不年輕，他的眼角已經隨著年齡的增長向下低垂，兩鬢也早就有泛白的發叢。50歲的王文祥，相比起他的年齡，以及身旁容光煥發的妻子來說，要蒼老不少。
「想必這位就是韓女士。」雪莉-王掛著一副亞裔美國人特有的熱情笑容，事實上，從刻意晒黑的膚色和向上描繪的眼線來看，她想要展示出的美感，正是符合美國主流審美的安全與保守，「噢，多麼可愛的姑娘，你看到了嗎，沃爾特？」
「當然，韓先生是個非常幸運的男人。」沃爾特笑著附和。
「啊，她是……」
「很高興認識二位。」
徐憶如用中文打斷韓易差點出口的解釋，朝沃爾特頷首致意，又禮貌而不失親切地擁抱了一下雪莉。
「你也是台北人喔？」雪莉雙眼驚喜地稍稍張開，回覆的問話也是中文。在公開場合，她對地名的運用充滿飽含友善的謹慎。
「是，小時候在南投那邊讀國小和國中，高中才回信義這邊長住。」徐憶如表現得，不對，她就是天生的大家閨秀，優雅氣質與親和力的結合拿捏得十分到位。
「象山捷運站那邊嗎？」
「沒有，不過很近啦，就在附近。」
「那很巧，我和先生每次回台北都在那邊。」說到這裡，雪莉帶著慈愛的笑意看向韓易，「韓先生，眼光很好喔，當我們台北女婿。」
「王先生眼光才是真的好，娶到您這樣一位大美人。」徐憶如後退半步，又挽起韓易的手，算是得體地把這個話題揭了過去。
「叫我雪莉啦，我先生也更喜歡別人叫他沃爾特。」
「好的，雪莉。我的英文名叫格蕾絲。」
「我就叫易。」韓易笑著攤開手，「簡單易記，老天賞的飯吃。」
「太棒了，易和格蕾絲，機緣巧合能認識到太榮幸了……先請你們到後面庭院隨意就座喔，有什麼需要隨時跟我們講，稍後這裡接待完我們就過來。」
作為新教徒的沃爾特-王沒有雙手合十，但任誰都能看得出來他令人舒適的謙遜。
「就辛苦你們先照顧一下自己。」
「當然，沃爾特……待會兒見，雪莉！」
這是一場足夠盛大的慈善宴會，交談不過兩三分鐘，王氏夫婦的身邊就聚滿了前來拜謁的各色人等。韓易和徐憶如頗費了番功夫，才與人群剝離開來。
還沒來得及提到禮物，更談不上進一步的深交，但韓易並不沮喪。天色尚早，他們仍有足夠的時間與王氏夫婦交錯觥籌。
更何況，誰說沃爾特-王和雪莉-王，就是韓易參加本次晚宴的唯一目標呢？
「二位下午好，需要來一杯飲料嗎？」
挺拔高大的燕尾服侍者緩步走到二人身前，謙恭地彎下腰，讓韓易和徐憶如能夠從一個更舒適的角度觀察到托盤裡將近二十隻瑪格麗塔玻璃杯。
既然杯子都被稱作瑪格麗塔杯，那麼順理成章地，它也只會用來盛放與之同名的飲料。
「Virgin，classid skinny。」也許是看出了面前兩位貴賓的猶疑，也許是徐憶如滿載著青春氣息的完美臉龐給了他信號，侍者不疾不徐地伸出原本放置在身後的右手，從左至右介紹著托盤裡不同種類的瑪格麗塔。
毫不意外，韓易與小如都把手伸向了virgin那側。
無酒精瑪格麗塔，適合不飲酒的韓易，更適合不能飲酒的徐憶如。
「請慢用。」侍者優雅地向後退了兩步，才恢複正常的行走姿態，撤出二人的視線。隨著體型寬闊的他從身前挪開，巴拿比路534號的庭院這才完整地映入韓易與徐憶如的眼帘。
因為地勢差的緣故，二人拾級而上抵達的前廳，實際上位於別墅的第二層。向室外走去，首先得經過一個巨大的露台，再從一個由圓形瞭望台分割開來，又在盡頭匯聚的南歐風格大理石梯，最終才能抵達庭院的天然草坪。
扶著欄杆向下俯瞰，如果不是有金屬圍欄分割，很難分清哪裡是巴拿比534號的盡頭，哪裡又是貝萊爾鄉村俱樂部的開端。
此時此刻，天空跟不久前在馬裡布一號公路濱海行駛時十分相似，火燒紅搭配寶石藍，融合成一種獨屬於西海岸的絢麗色澤。
微微揚起下頷，出神地盯著這熟悉的一幕，小如一時失語。
造物主為雲朵準備的染料，也灑了些在她的臉上。
看到這一幕，韓易才真正理解了海明威那句話。
「你所看到的美麗發散開來，在篝火的餘燼中回蕩。」
高懸的篝火，用最後的餘燼襯托不可方物的佳人。
天使之城的傍晚，身著華服的姑娘，演奏加布里埃爾-福雷《Dolly，Op.56: I. Berceuse》的鋼琴家。
除了音樂風格不同之外，這一幕，像極了《愛樂之城》。
如果塞巴斯蒂安最終與米婭齊赴巴黎功成名就，又回到洛杉磯共築愛巢的話。
當然，這種小感慨是沒辦法跟身邊的寶島姑娘分享的。《愛樂之城》2016年8月31日才在威尼斯國際電影節首映，現在跟她提瑞恩-高斯林與艾瑪-斯通的愛情故事，小如只會睜著無辜的大眼睛茫然地看著他。
因此，韓易選擇用另外一種方法繼續維持這良好的氛圍。
「小徐。」韓易碰碰徐憶如放在欄杆上的手臂，「我們來玩個遊戲？」
「什麼遊戲？」徐憶如轉頭看向他。
「I Spy。」
「好。」
徐憶如知道這個美國經典的二人汽車遊戲，但還從來沒跟誰玩過。很簡單，其中一個人觀察周遭的人與事，並講出這件事物的第一個字母，而另一個人則需要根據提示，猜到對方指的是什麼東西。
別墅很大，但小如感覺二人之間的空隙很小，正是適合玩這種遊戲的場合。
「我用我的小眼睛探查到……B打頭的東西。」
徐憶如的目光在面前的庭院里掃視一圈，拋出了第一個挑戰。
「Bald，光頭。」韓易很快便猜到了徐憶如的謎底，實在是因為不遠處那顆油光鋥亮的腦袋太過奪目。
「一點都不禮貌哦，小姑娘。」
韓易笑著搖了搖頭。
「沒辦法嘛，誰叫他……等一下！」徐憶如睜大眼睛，驚訝開口，「那是布魯斯-威利斯，對吧？」
「好像還真是。」韓易眯起眼，仔細打量了片刻，「幸好他沒聽到我們說話……不然真就die hard了。」
「我們說中文，他就聽不懂了。」徐憶如覺得這遊戲還挺有趣的，「該你啰。」
「我用我的小眼睛探查到……瑞恩-高斯林。」
「你知道這遊戲不是這樣玩……在哪兒呢？」
徐憶如伸長脖頸，翹首以盼。
「那邊，涼亭那裡。」韓易遙指遠處，啞然失笑。
剛才還在心裡念叨他沒上映的新片，現在就直接看到了本人。
沃爾特和雪莉-王，在這座城市的人脈到底有多麼深不可測？
「真的好帥。」徐憶如關心的顯然不是這個問題，她踮起腳尖看了又看，由衷感嘆道。
「不累啊？」韓易拉了拉小如，沒好氣地問道。
「不累啊，看帥哥累什麼。」徐憶如拍拍欄杆，「你要不要站上來看看？我扶著你。」
「那可真是謝謝你了。」
「好啦，認真玩。」徐憶如戳戳韓易的後背，剛才對方吃味的表現，讓她心裡止不住地有些小雀躍，「再給你一次機會，你來問我。」
「好，這次肯定讓你猜不出來。」
接下來的一分鐘里，韓易地毯式地檢視著庭院里每個人的面部特徵，直到在某處角落停了下來。
「I spy with my little eyes……something begins with an U。」
「U？」
徐憶如放大感官，四面八方搜索了好一會兒，都沒有發現任何與U有關的東西。
「什麼U？」
「USC。」
韓易吐出三個字母。
「小徐，你說對了，現場真有校友……你看，那是誰？」
韓易指指庭院深處，語氣裡帶著一絲難以抑制的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