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章 半夜不速客

正文卷

這天是中秋佳節,與以往中秋節闔家團聚不同,這次中秋沈溪獨自一人在京城渡過。

忙活半天,府里十六個女人的問題終於得到解決,由此家裡多了一點兒人氣,沈溪再回到家門時,感覺到的不再是孤單寂寥,而是吵吵嚷嚷讓人頭疼,漸漸也就將自己一個人過節的現實給遺忘了。

沈溪在府中準備晚上的中秋宴,雲伯的兩個兒媳婦的廚藝實在令沈溪不敢恭維。

沈溪的想法很簡單,先試試這十六個新來的丫鬟中有沒有廚藝出眾的,讓她們用一下午的時間,每個人都炒一盤菜,如果味道不錯,那晚上就讓她們下廚為自己準備下酒菜,對酒當歌,自斟自飲,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如果這些丫鬟的廚藝不怎樣,他就去城中酒肆訂一桌酒宴帶回來,當叫個「外賣」。

最後試驗的結果,沈溪老老實實去叫外賣,至於丫鬟們炒的菜,她們自己拿回去,十六個菜湊一塊兒,晚宴怎麼都算得上豐盛了。

這件事讓沈溪明白一個道理,廚藝都是練出來的,不但要有才華,一定還要有引路人,諸如惠娘、小玉、寧兒心靈手巧,但也離不開沈溪手把手指導和日復一日的練習,所以說《某雕》中的天才少女黃蓉無師自通、連廚房都不進的千金小姐會烹飪那麼多美味佳肴,只存在小說中。

如果不是寧兒現在升格做了「夫人」,沈溪真想去謝鐸府上將寧兒借用一天,讓她回來給自己炒幾盤菜,對付一下過節。

內閣基本就謝遷頂著做事,中秋節也沒時間回府。謝遷不在家,沈溪雖然是謝家姻親,也不能跟謝家內眷「歡聚一堂」。

沈溪沒去叨擾謝鐸,把中秋酒宴擺在自己小院里,他沒留雲伯一起喝上兩杯,既然是孤單落寞,他準備孤單到底,讓明月相伴,淺酌中,想一些陳年往事,不知不覺間有些睏倦,也沒心思收拾桌子,直接回房上床睡覺。

這頭剛睡下,外面傳來一陣「砰砰」的聲音,沈溪只是微微眯了眯眼,隨即又繼續昏睡。

砸門聲愈發增大,但此時沈溪酒意上頭,就算外面雷電交加,也跟他沒關係,兀自沉睡不起。

就在沈溪享受美夢時,突然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人搖動,沈溪猛然驚醒,霍然坐起,見到一個滿臉焦急的女子,在床頭前瞪大眼睛看著他。

「韻兒?」

雖然外面明月皎潔,但屋子裡有些昏暗,沈溪醉醺醺的,當他看到跟謝韻兒相似的體形和衣著時,本能地以為是嬌妻回來了。

等他扶著頭想了想,才發覺情況有些不對勁,謝韻兒不可能這麼早就回京城,等他定睛看清楚,才發現是個穿了謝韻兒衣服的丫鬟。

「做什麼?」

沈溪當即怒喝一聲,那丫鬟嚇得往後一退,卻被茶几給絆了一下,整個人跌躺在几案上,在上面打了個滾,跟著越過几案摔倒在地,半響沒爬起來。

「砰砰!」外面的砸門聲還在繼續,這讓沈溪很惱火,丫鬟鬧一會兒就罷了,怎麼還沒完沒了了?

這是要把房子拆了么?

想到「把房子拆了」,沈溪特別往窗外看看,注意一下家中是否著火了……

沒有紅光,也沒有煙熏氣息,甚至連焦糊味都沒有,那這般心急火燎是為了什麼?居然有丫鬟進屋打攪自己清夢,真是邪門了!

沈溪本要穿衣,結果在床頭一把抓了個空,這才發覺自己和衣而睡,連靴子都沒脫,他從床上跳下來,瞪著跌坐在地上有些茫然的丫鬟,問道:「何事?」

「老……老爺。」

丫鬟似乎對沈溪怕極了,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沈溪不再理會這嘴笨的丫鬟,轉身出了門,來到前面的院子,才知道聲音是從大門口傳來的,原本已經在後花園旁偏院安頓下來的丫鬟,這會兒提著燈籠,彼此相扶,站在月門後面觀望。

「沈大人可在家中?」

外面有人在喊,顯得頗不耐煩,沈溪仔細聽了一下,沒覺得耳熟,不像是宮中太監的公鴨嗓子,也就不是宮中發生大事。

沈溪心想:「誰這麼可惡,居然中秋晚上上門打攪?」

「誰?」

沈溪本來就因為一院子的女人吵得心煩意亂氣,當下往前走了幾步,怒喝一聲。

回答的不是叫門稱呼「沈大人」那位,而是一個老而彌堅的聲音:「我!」

這聲音沈溪聽了耳熟,不是謝遷謝大學士還是誰?

沈溪這才知道原來是堂堂閣老,大半夜找人來砸他的門,這是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恨?

沈溪一肚子火,但不得不上前,將門打開……只見在火把照耀下,這會兒謝遷正黑著一張老臉打量自己。

沈溪咳嗽兩聲,問道:「閣老何事深夜拜訪?」

謝遷怒嗆:「知道有事還不趕緊出來迎接?難道要等北夷兵臨城下,國破家亡,你才有心思?!」

這話說得很不中聽,沈溪暗忖,我好端端在家裡睡覺,還是近來難得睡踏實的一覺,被你破壞清夢不說,還居然跟我發脾氣,上來就說什麼國破家亡?

沈溪剛剛睡醒,腦袋不太靈光,琢磨好一會兒,才猛地一個激靈,問道:「西北出事了?」

「走!與老夫往文淵閣!」

謝遷沒有進府門,大喝一聲,轉身往馬車走去,沈溪不得不喊住他:「閣老見諒,家僕昨晚並未歇宿府中,府內無人照看,連馬車也未曾準備!」

「還想乘自己的馬車?時間緊急,坐老夫的吧!」謝遷回頭。

「可晚輩的官服……」沈溪心想,既然是去文淵閣,不|穿正式一點兒怎麼都說不過去,現在自己只是穿了一身寬鬆的直裰,如何可以入宮?

謝遷厲聲道:「穿戴整齊便可……時間緊急,咱們需要立即進宮,哪裡有那麼多廢話,上車!」

沈溪現在不清楚是謝遷在咋呼他,還是西北真的發生了什麼大事。

雖然從謝遷的反應可以看出後者的可能性很大,但問題是就算西北發生大戰,無論大明是勝是敗,跟他沈溪並無干係,軍國大事幾時輪到他這個沒履職的賦閑右副都御史出來指手畫腳?

迫於無奈,沈溪只能跟謝遷鑽進同一輛馬車。

馬車很快啟動,往皇宮方向而去,謝遷瞪了沈溪一眼,斥責道:「酒能誤事,居然一身酒氣,哪裡有一絲一毫朝廷命官的模樣?」

沈溪委屈地道:「閣老為軍國大事奔波勞碌,自然不能飲酒。但晚輩如今賦閑在家,中秋佳節之夜,喝幾杯水酒有何不可?」

跟以往一樣,沈溪喜歡嗆謝遷的話,主要是沈溪總能抓住謝遷的語病來反詰。

雖然車廂內黑暗一片,沈溪看不清謝遷的臉,但沈溪也知道此時沉默的謝遷,想必臉上的神色非常精彩。

沈溪打了個哈欠,問道:「閣老,有些話在進宮前需要說清楚,西北戰局……到底有何變化?」

謝遷道:「韃靼人於八月初三,撤兵北上……」

「完了完了!」

聽到這裡,沈溪已經基本可以預料後面的結果,直接說出「完了」。謝遷先是一怔,隨即語氣變得緩和,問道:「什麼完了?」

「我……晚輩是說,這次戰事恐大為不妙,韃靼人使的是誘敵出擊的招數,若我所料不差,韃靼人撤兵必然分兵而逃,全無法度,讓我三軍將士誤以為韃靼人掠奪之後,倉皇而逃,於是精神大振之下全力出擊。」

「戰事初期,我三軍將士必然獲得一些戰果……」沈溪說到這兒,突然停住了。

謝遷蹙眉:「你且說下去!」

沈溪嘆道:「韃靼人主動出擊,在我大明疆土劫掠,肯定知道我軍虛實……我大明邊軍在自己的地方尚且不敢與韃靼一戰,在廣袤的草原上對壘,韃靼人豈有畏懼之理?此戰多為引蛇出洞,待我大明將士傾巢而出時,便是三軍遭遇潰敗之日!」

「滅……」

謝遷正要斥責沈溪,話剛出口便戛然而止,其未盡之言自然是讓沈溪聽了耳朵都快起繭巴的「滅我大明志氣長北夷威風」。沈溪頗不以為然,自己只是直話直說,而且恐怕正中要害,要不然謝遷也不會說不下去。

「你接著說!」謝遷頓了頓後,又道。

沈溪道:「閣老,話已經說到這裡了,大明軍隊遭遇潰敗,還能說什麼?評價一下這場潰敗給我大明帶來的影響?還是展望一下韃靼人勝利挺進的步伐?」

黑暗中,謝遷好似是在摸什麼東西,半晌後才道:「若非老夫今日走得急,未曾將笏板帶上,否則非抽你臉不可!」

沈溪聽了心裡不是個滋味兒,我將自己的分析相告,你就要用笏板抽我?

沈溪道:「閣老要認清楚一個現實,並非晚輩未卜先知,才令韃靼人使出這引蛇出洞的計策,也並非如此釀成我邊軍將士的潰敗……此戰跟晚輩無直接關聯,謝閣老切莫遷怒於人!」

有些話必須要挑明,事情跟沈溪無關沒有什麼好質疑的!

在沈溪看來,之前已經給你分析過韃靼人會使出「引蛇出洞」策略的可能性,是你自己不重視,結果便是大明邊軍遭遇潰敗,那怎麼說事情也牽連不到自己頭上。

沈溪突然有些擔心,這會兒家眷差不多已到江北之地,如果這場戰事繼續往京城方向蔓延,家眷北上京師,中途或許會遭遇危險……不知道謝韻兒她們能否提前得到消息,避開戰禍?

沈溪趕緊問道:「我三邊要隘可有失守?」

「榆林衛失守,三邊以及大同、宣府等要隘皆都戒嚴,嚴防北夷趁勢東進!」謝遷語氣沉重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