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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蒙塵的榮譽啊,遲早會有綻放的一天。

直到開學半個月後,陸岐安才收到了徐相長肯定的回復,他當即高興地拍著桌子召開了班主任大會,鄭重宣布學校將會組織一支啦啦隊,參加第17屆全國啦啦隊大賽。

放學時分,走廊上擠得滿滿的都是人,隔著攢動的人頭,丁若瑩遠遠地就看見了時杳杳。

「杳杳!」

時杳杳循著聲音看過去,丁若瑩正踮高了腳從人群的縫隙中探出頭朝自己揮手,看起來十分搞笑。

時杳杳停下腳步,看著丁若瑩的方向,人群朝自己的兩邊涌動,眼角匆匆掠過一張張陌生面孔,她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潺潺流淌的河流中一顆頑固的石頭,分開了平靜的河水,而身邊的水流一邊日久天長地侵蝕著她,一邊事不關己地流向遠方。

這樣奇怪的感覺,曾經也有過一次。

那是她第一次在武術比賽上拿到冠軍,散場後,她站在場館門外,身邊是神色匆匆的行人,忽然之間,心中的雀躍以自己察覺不到的迅捷偃旗息鼓。

就在她愣神的時間,丁若瑩已經穿過人群來到她面前。

「杳杳,你聽說了沒有?」丁若瑩抓著她的胳膊,臉上流露出一種意外又興奮的神情。

「什麼?」時杳杳這麼問著,眼睛卻忍不住盯著丁若瑩的臉,想起丁若瑩總是對她自己的外貌不滿意。

丁若瑩的五官的確算不上精緻,臉上還有些雀斑,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一丟進人群就會讓人生出臉盲症找不著的那種……

但是現在,她們倆挨得很近,時杳杳留意到丁若瑩那副黑框眼鏡下的眼睛格外大,黑漆漆的,睫毛也很長……

「……你說好不好?」丁若瑩說著說著激動地拍了時杳杳一下,這時候時杳杳出竅的靈魂才終於回位。

「啊?」

「你都沒有在聽啊?」

時杳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丁若瑩沒好氣地將剛才的話重複:「聽說學校要組建一支啦啦隊參加明年的全明星啦啦隊比賽,據說只要在全國大賽里取得名次,就會獲得直屬大學的保送名額!」

白鹿洞雖然是一所私立學校,但是它的直屬大學是在國內大學榜上排得上號的,一個保送名額可是大家削尖了腦袋都想得到的,這確實是一個爆炸性的消息。

「我記得你一直喜歡跳舞!」時杳杳若有所思地說道。

說起來,她會認識丁若瑩,就緣於武館二樓的舞蹈培訓班,小時候丁若瑩穿著小公主裙站在舞蹈室門口一臉艷羨的樣子,她現在都沒有忘記。

「對啊,我已經報名了!」丁若瑩連連點頭,笑得就像是個終於得到了洋娃娃的小女孩。

時杳杳知道丁若瑩喜歡跳舞,小時候她還學過一陣子,後來卻不知道為什麼放棄了。

「杳杳,我們一起去吧!」丁若瑩拉著她的胳膊搖晃著求道。

「我去幹嗎!我又不會跳舞。再說了,我還要練武術,說不準什麼時候我阿爹又要給我報什麼比賽,我哪有那個時間啊,你去吧。」

「別啊,你拿的獎已經夠多了,不在乎那幾個了。」丁若瑩一聽這話有些著急,在時杳杳反駁前又搶先道,「你不是說時叔叔今年都沒有給你安排比賽嗎?」

時杳杳低下頭去沒有再說什麼,但心思似乎有些動搖了。

她倆幼時相識,一直陪伴彼此,時杳杳何嘗不想之後的大學生活兩人也在一起度過。

「你想啊,咱倆如果還能上同一所大學,那該多好啊!」丁若瑩看她猶豫,心道有戲,趁機拉住她的手,倒退著向樓下走去,眼神無比誠懇。

就在時杳杳要點頭之際,丁若瑩一腳踩空向後倒去,時杳杳連忙伸手捉住她。

丁若瑩倒下去的時候覺得自己好像撞到了誰,但是她根本自顧不暇。

「啊——」

混亂之中,一聲高昂的驚呼在人群中響起,一切都發生得十分突然且迅捷,如同排列整齊的多米諾骨牌突然被調皮地推翻了一塊,周圍的人群都受到波及,引發了連鎖反應。

混亂之中,被丁若瑩不小心推倒的那個女生瞬間失去平衡,踉蹌了幾下踩空好幾級台階,她的手徒勞地在四周抓著,完全止不住墜落之勢,直到一個男生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胳膊。

混亂已經平息,但是四周一時間鴉雀無聲,樓梯上站著手足無措地緊捏住時杳杳胳膊的丁若瑩,看著自己導致的這場混亂,手腳冰冷。

台階下的彥使楚壓抑地大張著嘴,手腳僵硬地抓住半跪在地上的陸晚嫦,那模樣讓周圍許多人都忍俊不禁。

而被無辜撞倒的女生陸晚嫦幾乎站不起來,她的膝蓋在剛才的混亂之中不知道撞到了哪裡,現在還有些發麻。

「你……你沒事吧?你有沒有摔到哪兒?要不要去醫務室看看?」彥使楚擔憂地問。

陸晚嫦聽著關切的問話回過神後,才意識到自己就像是求婚一樣半跪在地上。她迅速直起身來,控制自己發抖的雙腿避免自己再丟人地跌一跤。

她極迅速地瞥了一眼樓道兩邊捂著嘴在笑的人。現在正是放學人最多的時候,還不停地有人從樓上探出身子來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要不要我……」彥使楚的話還沒有說完,陸晚嫦終於發現自己的胳膊還被人抓著,而且這個人是班上自己一向看不起的人。

「你別碰我!」她嫌惡地將手抽出來,手忙腳亂地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亂的頭髮。

她從來沒有像這一刻一樣這麼丟臉過,只能緊皺著眉斜睨著這個因為這句話瞬間臉色蒼白的男生。她的眼神比語言更加誠實地表達了她的傲慢。

「對、對不起……」彥使楚漲紅臉向後退了一步。

陸晚嫦撇了撇嘴看著這個一米七幾的男生佝僂著背、皺巴著臉,有些唯唯諾諾。

她嫌惡地擦了擦手臂,掃了一圈樓道上的人,終於抬眼看向樓梯上神情緊張的丁若瑩。

「你是沒長眼睛,還是腦子進水了?」她說得極不客氣,下巴抬得高高的,神色倨傲。

丁若瑩的臉一瞬間就紅了,看著咄咄逼人的陸晚嫦心中有些不服氣,但是這件事到底是自己不對。她將頭撇向一邊。

時杳杳見她這個樣子,拍了拍她的手背,將她護在身側:「不好意思,是我們的錯……」

「呵!」陸晚嫦並不打算善罷甘休,「知道自己出來會給別人添麻煩,就該帶著點腦子,你朋友比你上道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丁若瑩覺得自己明明站在高出陸晚嫦幾級台階的地方,明明是自己居高臨下,卻被陸晚嫦的傲慢打壓得矮了許多。

「你不就是校長的外甥女,仗勢欺人!」丁若瑩驀地衝口而出。她覺得陸晚嫦帶著點輕蔑的姿態,這種姿態就像是一根尖銳的針,在她心底某個隱秘的地方,一寸一寸地扎著。

聽到這句話,陸晚嫦卻笑了出來,像是發自心底地愉悅,聲音中都透露出笑意:「你覺得,我需要仗著這些欺負你嗎?」說完,還上下打量著丁若瑩,從她乾枯發黃的頭髮,到她腳上那雙明顯在街邊小攤上淘回來,不知道反覆洗過多少遍的發黃帆布鞋上……

兩人目光相交,彼此都心照不宣。

陸晚嫦似惋惜一般地皺著眉,輕聲嗤笑著向樓下走去,伴隨著她的每一步,駐足在原地的學生自動讓開,她高昂著頭的模樣,像極了時杳杳以前在某一部電視劇中看到的角色——姿態倨傲的公主。

可能,她就是一個公主。

生活富足的她讓人羨慕,成績優秀的她被老師捧在手心裡,外貌姣好的她讓青春期的男生們趨之若鶩……

此刻,丁若瑩的心,就像是即將被剷平的山坡,那上面的每一寸土地都在顫抖,每一株草木都在啜泣。她想,有生之年,她都不會忘記這種尖銳的疼痛。

她的臉漲得通紅,像是要滴出血一樣,脊背綳得筆直,只有時杳杳感受到她渾身都在輕微地顫抖著。

她猜,丁若瑩的心裡此刻正在經歷狂風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