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滄白路，劉二娃老火鍋。
側對面就是洪崖洞，93年對面的老房子就已拆遷，此時明燈透亮，已經有了十幾年後的樣子了。
火鍋店外面看著是個蒼蠅館子，裡面居然還有包房。
生意確實不錯，裡面坐滿了，門口都加了三張桌子。
「老闆兒，你們家三個八包房在哪裡也？」錢才倒也自來熟，看到門口一個年歲挺大的中年男人正在給客人放鍋，拍了拍他，詢問道。
老闆聽到這話，看了看錢才，又看了看停在門口路邊的一排豪車，立刻高聲道：「貴客到咯，裡邊兒請！我領你進切！」
像是在通知裡面的人。
錢才一進去，頓時無語。
裡面不大，就角落兩個框子搭起來的隔間，連門都沒有，敞著的。
對門的那間，門框邊貼著666，站在店門口還能大概看到是一家人在裡面吃火鍋。
隔壁的拐角就是888。
沒點娛樂精神，真搞不出這種包房。
這個館子，我只給你82分，剩下的18分，將以666的方式給到你。
錢才撓了撓腦袋，跟著老闆走近「包廂」。
這間明顯比隔壁的666寬敞些，還在旁邊頂上專門搞了個燈，對門那個椅子空著，明顯是給他留的，陳頌站在旁邊。
裡面站著七個年輕男女，各自帶笑地望著他。
「大哥好！」聲音響亮整齊。
「我操，坐坐坐。」線下網友聚會，錢才也不好擺譜了，一邊走進去，一邊坐下。
待到錢才坐下，還有一人站著。
陳小碗。
那天黑燈瞎火，錢纔此時才看清，這女的長得還……眉清目秀的。
也僅此而已吧。
陳小碗端著個裝了啤酒的塑料杯子，有些膩膩歪歪道：「錢哥……昨天晚上，對不起！」
說完就幹了。
錢才倒了杯啤酒，是重慶啤酒廠的小麥白。
也幹了一杯。
「沒事沒事，坐……小碗是吧？以後別亂開地圖炮了，我們G省那麼多人，你這攻擊範圍也太廣了。」
「大哥，我已經說過她了！我爸也是你的粉絲！聽說小碗把你堵了，差點把她打一頓！」陳頌笑道。
錢才瞪大了眼睛，看陳小碗臊眉搭眼的樣子，不似有假。
陳頌看著也有三十了，他爹……至少有五六十歲了吧？我還有這麼大齡的粉絲？
錢才環視了一圈，今天來的，明顯是陳頌的朋友圈，看著比陳小碗大一些。
應該有一對是兩口子，女的還大著肚子。
「大哥，你是Z市的，我就說重慶話哈！這都是我的朋友，也是你的粉絲！大雷，孫志鴻，喊順了，我們都喊他孫總！那個是苟成，外號狗王！那個是狗王他婆娘張蕊，那兩個，也是兩口子，一個姓李，一個姓韓，外號李雷，韓梅梅！
這兒是我們這一夥吃飯的地方，老闆那兒我每個月都給了錢，這個包房就是我們專用的！我們C市都是正宗的火鍋，誰也評不出好壞，只是每個人都有自己心目中最好的店，這家就是我們公認的最好的！
他們家的鵝腸，白毛肚，腰片，都霸道得很！」
錢才聽著陳頌介紹，感覺很親切。
他前世讀書時，也有過一幫外號不太雅的朋友，也有一家常聚的燒烤烙鍋店。
老爹錢宗華把他們叫做狐朋狗友。
只是不像別人一般，居住在一個城市裡，能把這種關係維持到老。
自己或許也是那些朋友口中的談資，動輒「我有個兄弟伙」，但回到G省，再見過一些人時，卻已經有點陌生了。
「有一幫朋友經常聚起耍，還是巴適（很好）。」錢才忍不住感慨道。
其他人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道：「巴適得板！」
「哈哈哈……」
陳頌是個心明眼亮的，大概也發現錢才在某些方面，跟他們這些人也很相似，笑道。
「大哥，下回來C市，直接打電話給我，我帶你出去耍！」
錢才卻搖了搖頭：「哪裡有空耍喲，忙得鉤子（屁股）起火！」
一陣鬨笑，大家都感覺氣氛再次輕鬆了一些。
孫總敲了敲筷子，笑道：「是噻，大哥閑了還要去微博上給我們編段子！」
「你懂個鎚子。」陳頌笑罵道。
「大哥手底下嫩個多人，還用得著他自己編，人家有專人打理賬號！」
錢才笑了笑，還是換回了普通話。
「還好，我賬號平時都是我自己上，沒空了才叫人幫我發兩條積極陽光的，你們也是，平時多聊點正能量，別沒事就在評論區說我被抓了！我特么三天沒上線，就有人說我被判了，我是做了多少虧心事？」
陳頌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有心得，侃侃而談道：「大哥，其實你的名聲很好的，網友大都是善意的調侃，調侃的來源你大概不清楚，都淹沒在早期的評論里了，其實就是資本家的原罪。
有人結合你以前被工商帶走調查過，所以大家都覺得蔚來的早期資本積累有點問題，才開始調侃你。
這個話題也是最近甚囂塵上的，但也很實際，這年頭的大商人，誰沒點原罪？像我爸，你說他以前搶工地，沒跟人干過仗？第一次帶人出來干工程，錢哪來的？都是村裡到處借錢借來的！忽悠村民說要一起掙大錢！擱到現在，那就叫非法集資！」
說著，手指橫掃一圈：「他們爹媽的公司，但凡派個律師和稅務官去好好查一查資金來源，估計都得蹲號子！包括孫總他爹，當區長的，敢說沒有收過200塊以上的禮？這又有什麼關係？只要結局是好的，道德無缺，為社會辦好事，不就行了？」
大家都沒有反駁，只是一陣輕笑。
錢才也輕笑。
「搞半天是這麼來的，不過那時候被調查，和你們想像的不一樣，我是惹了人了，給我扣的帽子。」
這都是一群有點家底的二代，錢才也沒啥不好說的，咂了口啤酒，笑道。
「你說的問題，也確實存在，說白了，大多數人起家的時候，也沒想到以後會這麼成功，要早知道，怎麼也該收斂一點。」
錢才說著，想到了很多人。
老任後世多出名？多高的威望？非法集資的事也幹了不是一次兩次了。
而被大家吐槽不已的一些大公司，70％以上都是外國資本，都覺得錢被外國人掙去了，甚是可惜。但那些創始人當初創業想借錢融資的時候，國內壓根沒有融資環境，就是在銀行門口跪著，也拿不到錢，不找外國人找誰？
都是無奈罷了。
「不過……」錢才四指在桌上敲了一輪，道：「時代不同了，創業環境也該變一變了，否則很多守法的人會失去機會，而且上面雖然沒有追究，那只是為了商業內環境，但不是不能敲打。
這些事雖然法不責眾，但你們看著吧，很多人會挨批的，畢竟社會大環境對於經商已經很公平，甚至是很傾斜了，再靠成功後的道德，慈善一類的說事，不現實了，很多人也沒有道德，道德約束不了的事，就該立法。」
空氣有些安靜。
被錢才點了幾句的陳頌，臉上卻並無不悅。
這幫子二代，明顯是與地氣融為一體的，也沒覺得自己金貴無比，不能被人說兩句。
尤其這個人還是錢才。
陳頌思索了一番，又道：「大哥，其他不說，就這個第一桶金，現在也不容易啊！你說我們這些人還好，到了下一代，還有幾個能永保富貴的？」
說著，指了指張蕊的大肚子。
「咱們都不一定能守住老的家業，就像狗王，他們家生意一年不如一年，他家這個苟小胖，等他長大了，搞不好還得自己去創業，走上社會，沒有關係，爹媽要是不給，哪家銀行會貸錢給他？
不靠點小手段，怎麼攢錢做生意？靠上班？我妹妹，正兒八經西南財經出去的，還在日本東大讀了兩年回來，你知道出去上班，人家開多少不？兩千三！算高工資了！」
錢才聽得笑了笑，不再接話。
什麼想改變日後的金融大環境之類的話，錢才也不想提了，不管什麼時代，財富永遠是屬於腦子活泛的人，保持他這一套想法，日後不一定會有什麼好結果，但窮的概率也會小一些。
能在富時思窮，至少能小富即安，就算真的時不濟我，非得窮了，也能窮得個心安理得。
「不聊這些了，窮富都是各自的掙扎和命數，喝酒。」
「對對對，大哥，喝！嘗嘗這個大片毛肚，過了這個村，真沒這個店！」
「誒我靠，這什麼啤酒，這麼難喝。」
「我們平時喝山城，怕你喝不慣，專門給你拿了小麥的！這是高端啤酒！」
錢才喝盡，空杯子一撂。
「還不如山城呢！」
陳頌一笑，看著眾人：「我就說吧？白手起家的哪會在乎這些？老闆兒！給我拿箱山城過來，冰的！」
「要得！」
……
兩天後，錢才在一幫新交的「網友」相送下離開C市。
這兩天生活倒不算無聊，辦完事等到房產的人過來的同時，一幫人陪著他玩東玩西，在C市品嘗了不少美食，至於錢才來C市的公事到底是幹什麼，他們沒人問，錢才也不提，也沒有人拉著錢才拍張合照留著以後吹吹牛B。
大家都保持著很純粹的交往。
錢才能看出來，這幫人並不是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但是大家都很克制，話題保持在微博和生活，提了不少關於微博的意見，也有蔚來超市的，錢才一路笑呵呵拿了個筆記本，很是認真的一一記下。
離開之前，錢才主動提出拍一張合照，大家都笑得十分開心，錢才回到酒店收拾東西時把照片發到了微博，名為「C市的微博朋友們」。
許久沒有體驗過的年輕朋友圈，令人回味。
……
等行至川省蓉城，到達新的酒店時，錢才從車上拿出一瓶紅酒，趁著夜色打開，在房間的射燈下暈乎了一口，隨後打了電話給胡蔚。
免提，打開筆記本電腦。
「喂？」那邊傳來胡蔚糯糯的聲音，讓他心安。
「我已經到川省了，很快回來了。」
「嗯……知道，吃飯了嗎？」
「中午吃太飽，有點不想吃了，C市認識了一幫朋友，人不錯，不過太熱情了，非要留我吃了一頓飯。」
「微博我看到了，開心嗎？」
「還好，只是我有點後悔，應該帶你來。」錢才有些歉疚道。
胡蔚也是極少朋友的人，其實她現在可以交朋友，但因為錢才，她交友更加謹慎，大多數來往，都是跟以前認識的人，比如鹽少許，羅玉。
「沒關係……等你有空了再補償我好了。」
「行，微博你也看到了？熱度很高嗎？」
錢才說著，打開了微博網頁。
登陸。
「嗯，特別火。」
錢才都懶得打開後台了，看了看最新的狀態。
確實很火。
180萬點贊，6萬多條回復。
「大哥，來陝西，俺請你吃油潑面！」
「大哥，我的萬州烤魚已經備好了，你再不來可就涼了！（烤魚圖片，右下角水印：百度圖片）」
「真好，大哥很逗，知識面也很廣，這兩天和大哥聊天，學到了很多。」
錢才定睛一看，這條熱點評論的博主叫「我是你頌爺」。
很快，在點贊推送下，找到了幾個熱度比較高的回復。
我是你孫總：我是右二！你們就說帥不帥吧！
苟小胖他爹：我個人的評價是還不如大雷！
苟小胖他媽：大哥超能聊，是個話癆！
大雷子：誰帥，請大哥評理！
錢才笑了笑，喝了口紅酒，在下面回復道：我覺得你們都丑，還是我帥！
「真好。」錢才看著屏幕，忍不住念叨了一下。
兩千公裡外的胡蔚彷彿知道他在說什麼，也笑道：「是啊，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