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方甚聽他眼高蓋頂的口吻，想到以往周方華的不可一世，真有點不想說話。
但想到沒有老五，一大家子的諾大開銷都會有麻煩，嘆了口氣，還是開口道。
「老五，我可提醒你，你要從商界找他麻煩，他可不是善類，前兩天的報道看了嗎？一個慈善晚會，一擲七千七百萬，你……一直以來做得太順了，我怕你吃了虧，現在他在做863的項目，我們部里也有一份對他和他公司的評估報告，這個人……掙錢的能力真沒得說，胡家大概也是看中他這份能力了，以往這些年，在商界沒個拿得出手的人物，這是想憑這小子，把他們家養起來，開枝散葉。」
周方甚想直言「你比不上他」，但想到老五跋扈的性子，又改了口。
他也算是目光狠毒，憑藉不多的信息，就把胡家一些有關於市儈的思想猜了個徹底。
周方甚當然不會覺得一個小輩的決定能夠從下至上的影響得到一家子人，不過他猜到的，也算是部分的真相了，沒有這部分，這件事就不會發展到今天，連胡道遠那裡，他都根本沒有入眼的機會。
周方華聞言，收斂了笑容，轉頭臉色正經了一些，看了看周方甚。
「二哥，你說你們部里有他的資料？有多少？能不能想法給我，讓我看看？」
說著，周方華看到周方甚謹慎的神色，不得不擺了擺手，有些不悅地解釋道。
「你放心吧，我和他都不是一路生意，和他碰什麼？二哥，你的眼光莫要太窄，我的生意，也不過是在人家手裡刨點飯吃而已，民營企業？哼，民營企業才興起幾年？就這麼屁大個天，他撐起來了也是個矮子！他有再多個人資產，企業呢？在國內能排進多少？五十？一百？恐怕都不行吧？？」
周方甚聽到這兒，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
管他多少，只要不是拿自己的錢去填就好。
神色稍緩，但還是有些為難道：「那行，我試試吧，那份資料沒在我這兒，我得先去問問，還得找個合適的理由調看……畢竟863的資料……不是我們部完全負責。」
周方華撇了撇嘴，轉過頭懶得聽他的理由。
這個二哥，自保有餘，難成大事，什麼雞毛蒜皮的事在他嘴裡都是個大事，當年老爺子要是沒有全力支持大哥，讓他成了器，現在自己恐怕連口湯都喝不上。
……
胡家爺倆空著肚子上了縣道，胡道遠看著閉著眼睛，摸著扶手皮具一言不發的老爺子，也有些不忍。
要不是他剛才喝茶時耍的心機，也不至於讓老爺子去一趟周家，連飯都沒吃上一口。
「爸，要不一會過韶山的時候，下去吃口飯？」
老爺子依舊閉著眼睛搖了搖頭。
「回去還有事，儘快往回趕吧。」
胡道遠凝視了老爺子一會，發現他雖然閉目，眼球卻在翻動，彷彿在屏蔽著輪胎軋過路面的雜音，回憶著什麼。
剛才胡道遠說可能在滬上待不久的事，老爺子心裡早有計算，不過並沒有說什麼，因為他也覺得，滬上那地方能擔任正職的，都不是一般的人，胡道遠機會太小，如果走開，未必不是好事。
不過要想走開……就得有處可去，有些事情，即使他也幫不上忙，但就算打聽打聽，盤算盤算，知道個進取的方向，提前擺出個態度，也是好的。
胡道遠不清楚老爺子的心思，剛才也是大事已定，有了心情觀摩觀摩周邊的路修得怎麼樣，才開了窗沿路觀察，這會發現了老爺子的沉思表情，轉頭把窗戶給關上了。
窗戶一關，有了剛才嘈雜的對比，車裡顯得極靜。
車也顯得很是平穩。
老爺子感覺到了變化，睜開了眼睛，看到路邊偶有玩耍路過的小孩子吵鬧，卻聽不清在說什麼。
對比部隊給自己配的車，老爺子忽地笑了笑：「這車隔音不錯，坐得也穩。」
胡道遠聽到這話，在車裡看了看，心裡微動。
「是啊，聽說這車400萬，配置肯定要好一些。」
錢才也就是沒聽到這兩句對話，要不買車那天，指定要買那輛不知配置高在什麼地方的800萬賓利，而且肯定還要瘋狂撒錢。
什麼雜七雜八的配置包，全給我加滿！
輪轂，給老子加！加大！玻璃！加厚點！防彈！必須防彈！
老爺子聽罷，不知怎的，又嘆了口氣。
胡道遠凝了凝眉，不知道是不是說錯話了，心裡計較著該說點什麼。
結果老爺子沉默了半晌，緩緩道。
「可惜了，這麼貴的東西，不是咱自己生產出來的。」
胡道遠不由得輕笑了一聲，又伸手摸了摸車頂，道。
「要真是咱自己生產的，可就賣不上這個價了。」
說完，爺倆又歸於沉默，各有各的想法，一個在感慨，一個在謀劃。
滬上……港口城市，經濟中心，如果操作得好，很多事，大有可為。
……
胡道遠把老爺子送進屋，出門看著門口的黑色賓利，不禁有些感慨。
他的配車也不差，如今對幹部配車沿用的還是94年頒布的《關於黨政機關汽車配備和使用管理的規定》，他這個級別，是按「保證工作用車或相對固定用車」來使用的。
也就是說，他的配車按規定非公務是不能開出工作所在地的。
如果他再上半級，那就是專車，可以去任何地方。
當然，規定是規定。
胡道遠以前在G省的配車是奧迪100，再以前，坐過紅旗世紀星，到了滬上以後，換成了A6。
但都比這個車的舒適感差得遠了。
哎，當初要是下海……
不提當初。
胡道遠想了想，不知出於什麼心態，拿出手機，給成瑾梅打了個電話。
半晌。
「瑾梅啊，我回來了，在爸這裡。」電話接通，胡道遠淡淡開口道。
「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出什麼事了？」成瑾梅立即有些擔心道。
「沒什麼事，就是人家飯都沒給吃一口，把我們趕出來了。」
「我就說我跟你去，我跟你去，多少能緩和一下……」
「你去能幹什麼，不是都打聽了嗎？馮靜都在京城，你去了能跟誰說上話？沒事，都回來了，說清楚了，我看老爺子也沒有反悔的意思，不用擔心了，那什麼……我想問問你，咱們家裡有多少錢？」
胡道遠最後一句話，成功的把成瑾梅給問懵了。
成瑾梅愣了半天，有些猶豫開口道：「我也沒算過……你從來不問錢，突然問這個幹什麼？……如果你有急用，我們卡上現在有40多萬，剩下的都是定期。」
成瑾梅平時也不是什麼省錢的主，雖然一直沒什麼特別開銷，也沒買過房子，但她買東西也是看牌子不看價碼的，這年頭，一個每個月拿著大幾萬分紅的女人，在G省那種地方，只說日常花費，買個衣服吃個飯什麼的，那基本是放肆花，所以胡蔚的生活費，也算是學生中的頂流。
當然，到了滬上之後，成瑾梅就收斂多了。
胡道遠是喜歡新東西，平時他經常會買一些小東西玩玩看，免得落伍，但是他真沒管過錢，而且家裡的錢大都是成瑾梅婆家的錢，要買什麼東西，都是成瑾梅在為他高薪養廉，遂有些打聽的口吻道。
「我們家要是買車，能買個什麼配置的？」
成瑾梅鬆了口氣，平時也沒有問他因果的習慣，免得他煩，遂直接算了算，奈何這年頭車太貴，真的太貴，於是憋了半天，只算出一個答案。
「能買個自動擋，肯定比你借的那個捷達好。」
成瑾梅說這話的時候，言間還是有點自信的，但話一出口，就聽到胡道遠嘆了口氣。
「哎，算了……你在賓館等我，我一會就過來。」
胡道遠問配置的意思是能不能買個差不多寬敞，舒適的，牌子上他倒是沒什麼追求，低調點更好。
結果聽成瑾梅的答案，他就知道他是問多了。
胡道遠摸了摸兜，找到了車鑰匙，走向院子外停了一百來米遠的銀色老捷達。
剛上車打著火，感受到整個車因為保養不好而引起的震動，電話響了。
胡道遠看了看電話，遲疑了一會才接起。
「胡叔。」錢才的聲音傳來。
「嗯。」
胡道遠剛因為他，不得不跟周家和老爺子耍了心眼，後來感受了一番賓利的舒適，又心知買不起，心裡多少有些不悅。
但並不是什麼大事，接電話前，他調整了一下心態。
錢才聽他「嗯」了一句，一下覺得直接開問周家的事顯得太沒有沉浮，看了看手腕上的浪琴，7點半，遂好死不死的問了一句。
「您吃飯了嗎？」
胡道遠臉上抽了抽。
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吃飯了嗎？」胡道遠冷笑著反問了一句。
錢才愣了一下，道：「啊……吃了，下午叫廚師到家裡做的飯……胡蔚也在，她也吃了，吃得挺好的！今天海鮮……雞鴨魚肉，還專門請了個湘派的廚師，做了她喜歡吃的麻辣子雞，土匪鴨，外婆菜……什麼都有！」
錢才以為他問這句話是擔心胡蔚過年沒吃好飯，答覆完，又趕緊補充了一下，讓他放心。
「咕……」
錢才電話對面傳來一陣很輕微的，放屁的動靜。
隨後，就是一陣沒好氣的大聲反問。
「你吃了就吃了！說得這麼詳細幹什麼？？」
錢才被訓得腦子直發懵。
我特么……欠！
「那……您今天怎麼樣？我和胡蔚都挺擔心的。」
那邊的胡道遠中午沒吃飯，這會已經餓得咕咕叫，還挨了一頓精神菜肴刺|激，麻辣子雞和外婆菜都在他腦海里旋轉，已經懶得和他說話。
「還能怎麼樣？就那樣！好好吃你的飯吧！」
錢才一下沒聽懂，趕緊道：「我已經吃完了，您那邊到底……」
電話已經掛了。
錢才慢悠悠回著神走到沙發前，胡蔚立即一臉關切看著他道。
「我爸說什麼了？他那邊……是不是不順利啊？」
錢才思來想去半天也沒琢磨出個因果，只好一臉不解道。
「奇了怪了……我就跟你爹說個菜，他跟我發什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