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
「去吧去吧，沒事的。」胡蔚柔聲道。
「嗯。」
「對了，她說過她喜歡吃柚子，你給她帶點過去吧。」
「好，一會我看看怎麼樣了再說吧。」
「好，如果晚了就別趕過來了，你晚上還得趕飛機呢。」
「好，我知道，掛了。」
「嗯。」
錢才放下手機，跟前排的李廣平說了一聲。
「老李，看看什麼地方有橘子，停車我買點。」
「好的老闆。」
羅玉喜歡吃的是橘子。
李廣平停車的時候，錢才有些詫異，是一家蔚來店。
離復旦的校門口挺近的。
錢才這次有意看了看，今天過節，門口挺安靜的，今早下過雨，天色有些暗，顯得裡面的白熾燈挺亮，旁邊有個走路急匆匆的大媽過來，跟錢才一起進的店。
「小姑娘，有沒有紅菜苔的呀。」
「阿姨，蔬菜都在那邊，您看一下行嗎？」女店員指著裡面的蔬菜水果店道。
店裡今天應該是放假了，諾大的店裡面就一個女孩子。
阿姨急匆匆進入，錢才也進了水果蔬菜區，大概掃了一眼。
嗯，有降溫處理，賣相都還挺不錯，不過貨品少了一些，水果這邊就幾種，蘋果，香蕉，葡萄，橘子，柿子，還有錢才前世到滬上才見過的無花果。
「哎呦，你們應該多進一點紅菜苔的，這邊附近阿拉好多家都喜歡吃這個的。」
「啊，我們這裡是連鎖店，進貨都是統一配送的。」
女店員的聲音遠遠傳來，阿姨聽後有些抱怨。
「就是知道你們是連鎖店才來的呀，吶這裡假一賠二十，阿拉附近的人都很相信你們店的！但是吶應該反應一下我們附近居民需求的啰。」
「好的阿姨。」女店員答應了一聲，但沒什麼動靜，兩手搭在櫃檯里一個小電爐子上烤火。
天確實有點冷，服務態度……只能說比外面有些不搭理人的小賣店好一些。
錢才看完，也沒講話，挑了幾個橘子上電子秤，上稱之前，還把手機丟上去稱了稱。
0.15kg。
還行，應該是準的，而且很靈敏。
小姑娘看得笑了笑：「先生，我們這裡賣的東西支持復秤的。」
錢才點了點頭：「你知道附近哪裡有藥店嗎？」
「往那邊走，大概200米。」小姑娘從櫃檯伸手往出門左邊指了指。
錢才走到門口，皺著眉頭假裝看了看。
「這邊？沒看著啊？你能出來給我指指嗎？」
小姑娘夠著身子又往左邊指了指。
「那邊有個酒店的牌子，下面就是。」
「哦……你們這兒有無花果嗎？」
「應該有的，裡面您看看。」
錢才反覆找一些問題問這個女店員，但她就像紮根在了那個爐子旁邊，態度還不錯，但無論錢才怎麼刁鑽，她就是不出來。
爐子的輻射範圍，就是她世界的盡頭。
錢才也有點無奈，只好又買了一堆小零食，結了帳走人，因為那個買菜的大媽已經在警惕的看著他了，而且手裡還拿起一個小靈通，一副要幫忙報警的架勢，估計在她眼裡，自己已經是蓄意要調戲人家了。
錢才出了店門，要看復旦不遠，跟李廣平搖了搖手，準備走路過去，手裡也拿起了電話，打給了馬嘉梁。
剛撥出去，他覺得有點不合適，又掛掉了。
這畢竟是一個個例，而且日子也特殊，他決定等去京城回來，找個天氣好人多的日子多逛幾家門店看看再決定。
蔚來的工資，尤其是基層店員，只要是簽了合同的正式員工，收入是有保底的，現在改為績效制，也就是說只要按時上下班，至少有800，正常的都是1100到1200，已經是行業最高了。
02年滬上的人均工資是1429，但這個城市平均工資，是85％的人都掙不到的數字，這個數據里，自由職業者和個體工商戶不被包括，大部分人都是被高收入人群平均掉的。
稍微準確一些的數據是中位數工資，也就是眾數，中等收入工資，這個數據大概在平均工資的三分之二左右，像京廣滬這種高低收入差距巨大的，會到五分之三，如果達不到中位數工資，那才說明你是真的拉低人均了。
而且，這個工資數據是稅前的。
也就是說，蔚來的工資，哪怕是基層，只要簽了合同，屬於正式招聘人員，都在中位數工資以上了。
在超市這個普遍收入並不高的行業，這個層次的工資，應該有更高的工作質量。
想著想著，都到了校門。
錢才突然覺得羅玉果然有先見之明，上次來複旦，非要拉著他去她們宿舍樓認個門，要不自己現在往哪走都不知道。
冬天的復旦和上次來的時候，又是另一個光景了。
地上鋪著很多暗紅和暗黃的葉子，學生也沒有了，有一些應該是教職工子女的小孩在追逐打鬧，空氣里的暗香混合著有些撓人的安靜，讓人很想在這裡修個小房子常住。
當然，是銀行里有個八九位數，吃喝住行管夠的情況下，要不出了這個校門，滬上的高物價就能讓你見識到什麼叫人不能免俗。
到了樓下，錢才又拿起手機撥打羅玉的號碼，半天沒人接，他只好對著記憶里羅玉反覆指著的那個四樓窗戶大喊。
「羅玉！」
周圍的安靜和旁邊的高牆讓他的聲音在這個不大的範圍內有力的反覆回蕩。
有個女孩的上半身探了出來，是王倩，也能看出她確實挺高，她揮了揮手，然後人很快消失。
沒兩分鐘，人跑下來了，開心的同時看著門口的宿管室，又有些為難。
「我們這裡男生不讓上去，我幫你把她帶下來，你送她去趟醫院，行嗎？」
王倩顯然對他和羅玉關係期待值不夠，人都到樓下了，還問他「行嗎」。
錢才皺了皺眉頭：「她怎麼不接我電話？」
「她說你今天忙，讓我別叫你過來，我說把你電話號給我，她又不同意。」
錢才聽著，抬頭看了看，這時發現羅玉蓋著個大被子在窗邊探頭探腦的看著他倆。
錢才想讓她快回去，窗邊冷，又想起過來是帶她去醫院，只能招了招手，大聲道。
「快下來！」
人消失了。
「我幫你叫她下來。」王倩抬頭看了看，立刻轉身跑上樓。
沒一會，羅玉和王倩下來，王倩也是牛得不行，剛才的大被子，還在羅玉身上蓋著，羅玉不想蓋，王倩就死死給她裹著，就是這樣，羅玉也還在不斷打著冷戰。
錢才看羅玉還在掙扎，知道她要形象，趕緊招呼道。
「蓋著吧蓋著吧，又沒人看。」
羅玉躲躲閃閃的伸出只手蓋著臉，就露出隻眼睛，咳了一聲，吸了一下鼻子，望著他道。
「你……你怎麼來了，今天過節，你不忙嗎？」
錢才頓時有些無語：「你什麼時候開始考慮起我忙不忙了？玩的時候挺積極，生病了不告訴我，你不是狗富貴兒，勿相忘嗎？是不是玩不起？」
王倩立馬在旁邊幫腔：「昨天晚上我就讓她打電話給你，她在滬上就認識你一個男生，平時天天和我們在一起，還好我沒回家，要不病了連個看著她的人都沒有！還說她現在特別丑，不讓我聯繫你！」
羅玉立馬有些不開心：「王倩！我答應不叫你狗王倩一個星期，你是不是要我毀約！」
王倩看她認真起來，立刻投降道：「好好好，我有病！羅堅強！」
錢才鼻子吸了口涼氣，也不願讓她倆打嘴仗，趕緊走到羅玉旁邊，拍了拍羅玉的背。
「快走，這裡這麼冷，車上說，王倩你不是要出去嗎？我送你。」
王倩立刻有些奇怪道：「你不是也讀大學嗎？你有車？」
「有，走吧。」錢才拍了拍羅玉，讓她往校外走。
羅玉不走，眼睛直勾勾看著他。
「腳冷。」
錢才低頭看了看，這才發現她大被子下面穿著一雙粉色的兔子拖鞋，只得有些無奈走到她前面蹲下身。
「上來，快點的。」
羅玉突然有些猶猶豫豫，半天沒動靜。
王倩好像也突然想起什麼：「算了算了，背著走太慢了，羅玉你堅持一下。」
「不行，我要上去一下。」羅玉突然又要往樓上跑。
「不要……羅玉！勒著你喘不過氣！」王倩趕緊提醒道。
錢才轉身看她上去，以為她要洗臉收拾啥的，頓時有些不耐煩，上去抄起她，扛著就走。
「磨磨唧唧的幹啥呢？生病了不好好治，挺好看一個小姑娘，不收拾出不了門？」
「放我下來～我腦袋都要搖散了！」羅玉張牙舞抓的掙扎著下來，似乎也放棄抵抗了，小步跑著往前走。
「注意點腳下！」
錢才跟在後面提醒。
……
上車時，三人都做到了後排，羅玉坐在中間，和錢才隔得很近，錢才這才發現羅玉被子下面穿著一套長袖的單薄睡衣。
王倩則有些驚嘆地看著李廣平手裡的方向盤：「錢才，你家這麼有錢啊！這是賓士吧？你家不是和羅玉一個院子的嗎？」
「是啊，我們都是Z市最有錢那個院的，她爸破產了，就搬出去了。」
錢才見車上熱空調烘著，羅玉也不再抖了，也有了開玩笑的心思。
王倩卻沒覺得是什麼玩笑，諾大的賓士車就在眼前，還有司機，錢才這個年齡，要不是家裡有錢，肯定買不起這些東西。
羅玉也配合的咯咯笑道：「早就告訴你了！我是落魄的小公主，你還不信！以前我爸比他爸有錢多了！」
「嗯。」錢才深以為然的點點頭。
「我小時候都是撿她的狗剩長大的，跟著她屁股後邊騙吃騙喝。」
王倩家庭情況跟羅玉差不多，家裡也有點小生意，還是京城的，也不是沒有見過市面，側頭看見他倆一臉惡作劇的表情，立刻捂著嘴瞪著眼睛作一臉心疼狀。
「羅玉，你是不是因為家裡沒錢了，才不買冬天的衣服？你好可憐啊！」
羅玉頓時笑不出來了，惡狠狠的。
「狗王倩！」
錢才側頭看了她一眼：「真沒買？錢不是都給你了嗎？」
「她有什麼錢！」王倩嘟嘟囔囔道。
「成天買一堆本地的特產零食什麼的往家裡寄，上次看她買了件衣服，還以為終於開竅了，結果是一件中老年的風衣！前兩天還買了條帶花的圍巾，跟個傻子似的！」
錢才有些生氣：「給你那張卡里有47萬，為什麼不用？」
錢才既在生氣，其實也在辯解。
羅玉難得的有些心慌，蹙著眉拍了拍他的手道：「你別聽她的，我有衣服，我爸媽都給我寄過來了，就是郵遞還沒到！」
「我問你為什麼錢沒有用？不夠嗎？」
羅玉轉頭看了他一眼，傳遞過來一個眼神。
錢才也意識到王倩在車上，羅玉好像並不想在這裡討論這個問題，也就不再說話。
王倩聽得雲里霧裡，「47萬」這種字眼，更不是她一個學生能理解的，只得扯了扯羅玉的衣角，生怕她剛才說錯話了。
「你先送王倩去她家。」羅玉拍了拍王倩的手，瓮聲瓮氣開口道。
錢才點點頭：「王倩你去哪？」
王倩趕緊報了個地址，說要去親戚家。
李廣平看了看前面的車，變道，調了個頭。
……
20分鐘後，王倩留下一句「你記得讓她吃藥，她不聽我們的」，匆匆下了車。
關門，起步，一陣沉默。
「那是我的嫁妝錢，我不想用。」
羅玉突然開口，沒來由的自動接續上了20分鐘前的話題。
錢才聽了氣得翻了個白眼，「啪」地拍了一下羅玉的腦袋，有些恨鐵不成鋼道。
「你要嫁出去了，我能給你這麼點嫁妝？那是生活費！你要再不用，我打電話給羅叔，讓他給你買衣服！」
羅玉立刻垮著臉道。
「我才不要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