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分鐘後，錢才在電梯口迎接一位半白頭髮的乾瘦老者走進敞開的辦公室，工作組的人都自覺滯後了半米跟著。
「領導，您請。」
老者看起來約有六十了，動作卻不慢，進屋自顧自找了個沙發坐下，抬手示意錢才。
「小夥子，坐，不用拘謹，我也在G省幹了8年，只是那時你應該還小，我看到G省走出了這麼有能力的年輕後生，也很欣慰。」
錢才笑了笑，倒了杯茶遞上：「吳領導，您喝茶。」
老者不由輕笑一聲。
「小夥子，你認識我？」
「小時候在新聞上見過。」錢才臉不紅心不跳的扯了個慌。
他是之前研究米正聲的去處時，才看到過這位的名字，看看這位還有大概多久退休，好判斷米正聲到底是多久調動。
這位就是現任，不過他在G省干過，錢才還真不知道。
看這位的年紀，如果正常情況的話，有可能米正聲下一任就要調動到位了，但也有可能中間有人短暫待過兩年。
「哈哈，你哪能看到我的新聞，我就是宣傳部的，但我從來不上電視，都是我安排別人上電視。」
老人爽朗大笑，把錢才的厚臉皮都笑薄了。
「……我肯定看過，要麼就是報紙！」錢才誓要挽個尊。
「是正聲告訴你的吧？你小子，人緣不錯，滬上和G省兩頭都在為你奔忙，搞得老頭子我都得親自來一趟。」
老人一句話把錢才又給炸懵了。
這老頭不對勁，今天來打個鬥地主，兜里怎麼揣的都是炸彈？
他以為G省能談得上交情的只有童老頭，米老頭也出手了？
「放心吧，這次周方庭的手已經被打腫了，領導也已經開了會，以後你在滬上，不會再有此類的事情發生。
我來，就是受正聲的托，也是基於我個人的想法，告訴你一些情況。
小錢吶，這次的局面，你可要收拾好了，領導也知道你受了委屈，這次的事情鬧得很大，但是零售行業的發展，不能受到這件事的影響。
你要積極主動的配合政府，把這次的事情處理好，零售業對於國家GDP的拉動，吸納勞動力，吸引外資，以及對於整個社會行業的推動，都有巨大的影響。
這是大方向，任何人在經濟發展的車輪面前擋路，都是作孽，作孽多了，就有天罰，你要想以後少受這種委屈，首先要自身強大，上面看到的東西，是宏觀的，也是直觀的。
你要是能在一些宏觀數據的百分比里，哪怕是小數點後面的一位，甚至兩位，作出一些貢獻，就絕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上層不會允許，國家更不會允許！
你跟陳羽說過那些話，已經有領導聽到了，並且也開始著手安排，這次也已經有一些領導開始關注你們蔚來的情況。
我們來之前，已經對你們的集團做了一個綜合的評估，你小子藏得很深，怕出風頭，低調是好事，但是終究要讓大家看得見你的成績嘛，成績好的，犯了事，挨板子也會輕一些。
不用想著鑽營關係，把你自己的事做好，懂不懂？
這次你手裡有證據不拿出來的事情，我就不告訴上面了，也不需要這些東西了，你記住，這些小動作，不要再搞了，間接造成了這般後果，這叫不顧大局，會扣分。」
錢才聽這幾句話的功夫，屁股連續變換了幾個坐姿，都不太自在。
後脖頸發涼。
「謝謝領導。」錢才感覺喉嚨有些乾癟，喝了一口水，才理清了思路，繼續道。
「不過……我也是為了自保，周家為了私仇，不擇手段，我不得不讓他們陷入一些麻煩，不過是我沒有考慮周到，有您這一席話，我知道怎麼做了。」
「嗯。」老者點了點頭。
「從你的角度，這麼選擇或許沒錯，但其實以你的實力，在商界做好一方領袖，大勢自會保你。」
錢才是第二次聽人說「勢」了，心裡也有了些明悟，又有些不好意思道。
「我明白，不過我只是想多讀幾年書而已，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得到的和失去的同樣寶貴。」
「哦？」老者終於也露出了一些好奇的神情，轉頭盯著他上下打量了一會，展顏笑了起來。
「像你這般年紀，就開始追悔年少的，倒是少見，不過你還是不懂，什麼樣的青春不是青春？
等你老了就會明白，人回首自己的一生，可對青春有千般留戀，但活著的意義絕不在此。
像你這般輝煌的青春，那是許多人夢而不可得的，我也送你一句話，追風趕月莫停留，平蕪盡處是春山。」
正能量還是老的辣。
少時，錢才鄭重點了點頭。
「受教。」
錢才忽感重生一次，這番話應作他的第二次成長。
……
錢才和吳老聊了許久，出來的時候，沒有急著整頓集團，而是先去了一趟市政府。
這次約胡道遠，他倒是沒有再另定時間，只是讓他直接到辦公室，想必也猜到能讓錢才剛出來就急匆匆要講的事，應該很重要。
半個小時後。
「胡常務。」錢才站在門口。
胡道遠正在盯著電腦打字，看到他來，點了點頭。
「坐，等一會。」
錢才也不說話，徑直走到沙發坐下，觀察著胡道遠。
胡道遠也算是錢才了解這一級領導的一扇窗口，他好像對於新鮮事物的接受能力很強，上次論壇的問題，他也能一眼看到關鍵，思維能力和常人有些不同。
一個一天時間有半天在動著的腦子，享受生活的能力肯定是不足的，因為享受，講究的就是放鬆，你要一直思考身邊事物的運轉原理，肯定會對許多事情失去興趣。
就像一個因為喜歡看小說而入行的作家，再看別人的小說，多半都是難感興趣的，因為自己身在規律中，難以再從外部自然從容的感受別人創造的喜與悲。
簡單來說就是，知道的東西逐漸多了，一般的玩意兒唬不住你了，這時候就能發現名著是真好看，那些水字數的東西有什麼好看的，字裡行間都是平庸。
但若再上升一個層次，又會回到簡單的快樂，發現一個個平凡文字拼湊成故事時，產生的巨大魅力。
還在錢才愣神時，胡道遠都已經走到錢才身前。
「正好找你有事，明天給你安排個新聞發布會，該澄清的，澄清一下，你發家致富的那些事，自己編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政府這邊也要安排一些報道，這件事引起的風波，必須要收一收了。」
胡道遠也沒逃過信息差，還不知道錢才手裡有正版授權的事，也懶得幫錢才想什麼理由，只叫他自己找，等他開完發布會，官方再發布個聲明。
「啊？」
錢才卻嚇了一跳，這老頭走路沒聲，突然開口，給他嚇一激靈。
「啊什麼？聽沒聽見？」
胡道遠不知為何，和他講話時不再擺領導的架子，搞得他有些不習慣。
「聽到了，不過我想……還得做點事情才行。」
胡道遠有些感興趣道：「哦？什麼事？」
「那些小報，該讓他們負負責了，什麼超市大王的燈下黑，南方超爺的，我不出聲，他們還以為蔚來的法務部是白養的。」
胡道遠緩慢點了點頭，直言道：「那些不負責任的小報紙，讓他們長長記性也好，不過我看他們也很快會沒有生路，網路環境一天比一天開放，所容納的信息比報紙多得多，這些靠博眼球生存的報紙，很快就會被時代淘汰。」
錢才卻是笑著搖搖頭。
「會死一部分，但還是會有活下來的，網路也可以辦報紙嘛，只要會操作，靠廣告費也足以養活他們了。」
「嗯……」胡道遠深思了一會道。
「你這個想法倒很有意思。」
一陣沉默，又半晌。
「你說……我們滬上的市報，是不是也可以率先走出網路這一步？」
錢才都有點佩服了，他真是沒看錯，這老頭，真是時刻都在化想法為經濟啊。
「官媒的報紙，要考慮到網友言論的複雜性，該屏蔽的要屏蔽，而且你不可能拿這個收廣告費吧？不過作為一個官方公布信息的渠道，倒是個很不錯的方向，至少表明了滬上包羅萬象的態度。」
「嗯！說得對！」
胡道遠感覺錢才的思想又上了一層，有些驚嘆。
「你這小子，不錯嘛，怎麼能這麼快思考到這麼多東西的？你的……你的思維模式是怎樣的？」
胡道遠手裡打著轉，腦袋湊近了他，一副求教的態度。
給錢才整得著實有些不會了。
這次被帶走前後，錢才明顯感覺自己的待遇有些不同了。
兜里那點錢暴露了？還是因為上面的態度？
錢才看胡道遠放下領導包袱的行為，也只好耐心解釋道。
「這不是思維模式導致的，我看好網際網路已久，其實很多東西，我都有系統的思考過，其中自然也包括媒體，我原本的計劃，在下個月就要打造一個面向世界的網路社交平台，也就是web log，讓更多人在網上交朋友。」
胡道遠又愣了愣神，但一開口，三句話不離老本行。
「Web—log……網路日誌，不錯，這個平台，是在滬上註冊吧？我們滬上，就是網際網路企業太少，你要是做起來，倒可為風向標，準備投資多少？」
錢才一腦門子黑線。
感覺今天不落地點投資，都走不出這門啊。
「我現在還沒有讓部門核算過呢，您放心，註冊地肯定在滬上！資金這事，開始做了您不就知道了嘛，領導……我今天來找您這事挺重要的，不如您先聽聽？」
胡道遠昂了昂下巴，看著錢才一直拿在手裡的MP3。
「是那個吧？你放就行。」
錢才連上耳機，遞給胡道遠，有些窘迫道。
「今天來得急，條件有限，只有這個設備了。」
胡道遠倒沒在意，拿起耳機聽了起來。
半晌，抬頭。
「這是什麼？」
「這個聲音的主人，叫陳進。」
「陳進？」胡道遠沉思了一會，突然睜大眼睛道。
「是不是剛剛宣布國芯研發成功的陳進？」
「什麼？已經宣布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