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7章 十面埋伏(五):忽有狂徒夜磨刀帝

正文卷

此時此刻,機械蜂巢Z區。

許久沒有開設宴會的Z區宴會廳中張燈結綵,各種天啟之前才能有機會看到的食物被一盤接一盤端上餐桌,而在此地舉行宴會的已經不是當初的大多數。

「物流中心在機械蜂巢的正中,26個區域之間彼此相互鏈接,組合成為溝通外界的航空港,而為了方便往來客商,航空港港區建設了大量用以租賃的倉庫,這些倉庫中的食物足夠我們過上比現在好得多的生活!」

某個穿著華貴,動作優雅的貴族朝巴爾·達克羅德遞出酒杯。

後者舉杯向他示意,而並沒有和他捧杯,這樣「瞧不起人」的舉動立刻引發了對方的不悅,而巴爾·達克羅德所提出的問題則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對方的不悅——

「在食物吃完之後呢?」

他提出了令周圍所有人都產生不適的問題,並絲毫不覺得自己現在提出這個問題是「不合適」的。

「達克羅德先生!」

對方的聲音變得有些尖銳:

「你難道認為我們還有機會嗎?

我明確告訴你,帝國當初打造的十三架救援天舟如今只剩下唯一一艘——就是當初海嘯來臨之時把老爺們救出去的那一艘!那艘船上的人們現在正準備集體自殺,期盼著無數年後人工智慧會將他們復活!」

周圍的人大都豎起了耳朵,這可是平常根本接觸不到的消息。

人人都有各自的消息渠道,對方能夠獲取這件事的情報並不令人意外,令人意外的是這件事本身所代表的信號——

帝國高層完全放棄了存活下去的希望,甚至開始採用某種破釜沉舟的無望計畫。

對方的聲音變得比之前更加尖銳:

「達克羅德先生!你認為我們該怎麼辦呢?!繼續節衣縮食下去,然後等待那些低賤的平民喝掉了我們的美酒,吃掉了我們的雞鴨魚肉,吃掉了我們的猩猩嘴唇、北海魚籽、熊舌虎膽、還有最重要的鵝肝——然後跟我們一起去死嗎?!」

他身邊的貴族小孩被他這樣的尖銳聲音鬧得心煩意亂,如他一般尖叫道:

「沒有鵝肝吃,我快要死了!」

這人厭惡的看了自己的小孩,從桌上端起一份烤鵝肝,將盤子抬到小孩看不到的高度,將指甲縫裡的某種毒藥搓進烤鵝肝里,滿臉笑容的遞給自己的孩子:

「吃吧,慢慢吃,吃了這頓還有下頓,以後咱們天天都這樣吃!」

周圍的貴族們冷淡的注視著這一幕,他們看著小孩開心的啃咬下鵝肝,配合著紅酒把鵝肝嚼碎吞進腹中,然後面容扭曲的倒地打滾,他們聽著小孩的哀求聲而完全不予理睬,甚至依然有人在樂隊的演湊之下成雙起舞,彷彿把孩子的哀求聲和哭聲也夾雜在了伴湊聲中。

巴爾·達克羅德冷眼注視著一切,絲毫不準備有任何行動。

他直到現在才知道他們究竟是什麼東西——

他們是舊時代的碩鼠,借著新時代的混亂離開他們陰冷骯髒的巢穴,堂而皇之的來到陽光之下。

他曾經認為自己和他們不一樣,直到這一刻,他看著地面上來回翻滾的孩子,才知道他和他們並沒有什麼不同。

他不準備救這個孩子。

他大概知道,等到這個孩子長大之後,會變成和他們相同的人,他會變成和他們相同的碩鼠,在陰暗的角落裡啃噬著社會的命脈。

可社會還有時間給這個孩子長大嗎?

那人看著孩子在地上疼痛半晌,高興的臉上笑開了花,直到孩子哀嚎的沒了力氣,他才端著一杯酒,蹲在地上,把孩子扶著坐起來,把紅酒往孩子嘴裡灌:

「喝吧,喝吧,男孩子怎麼能不會喝酒呢?喝下這杯酒,你就不難受了!」

意識模糊的孩子喝下了這杯酒,並因為這杯酒和毒藥反應而產生的劇烈痛苦而暈厥過去。

那人哈哈大笑:

「這是我給你的人生告誡之一——千萬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

他站起身,伸手招呼近處的兩個侍者:

「帶下去給他洗胃,麻利點,他要是沒了,你就跟他一起走。」

孩子被侍者抬了下去,這人整理了自己的領結,用口水捋了捋一頭燦爛的金色短髮,朝著巴爾·達克羅德伸出手:

「初次見面,我是維克多·柯里昂,機械蜂巢的新總督。」

巴爾·達克羅德彷彿不要命一般的再次問出了那個問題:

「在食物吃完之後,你打算怎麼辦?」

維克多·柯里昂再次端起一杯酒,他的酒量顯然很好,即便已經有幾杯酒下肚,眼神依然清醒的很:

「及時行樂!其他的事情我從沒考慮過!」

巴爾·達克羅德臉色瞬間陰沉:

「你就是憑這個說服了其他人。」

維克多·柯里昂理所當然的說道:

「當然!

誰在乎呢?

大家只在乎眼前的事!

你知道嗎,在我邀請這場宴會的絕大多數賓客的時候,他們僅僅只有一個要求——他們要把陳宴從他們手裡搶走的東西奪回來——除此之外別無其它!」

他緊接著指著身邊近距離的那些人,一個一個挨著他們的腦袋用食指虛點過去:

「他,她,還有他,他們來到這裡成為我的附庸,並不是因為他們完全信任我,而是因為只有我敢搶陳宴的倉庫,殺陳宴的人,只有我能把他們的資源拿回來!」

他完全不在乎他們的眼光,甚至不在乎他們心中所想。

「甚至他們成為我的附庸也僅僅是表面上的!你看啊!他們這麼多的人!當陳宴回來的時候,他會把他們全都殺光嗎?不可能的!他們中大多數背後代表著機械蜂巢的中堅力量,沒了這些人,陳宴拿什麼來運營機械蜂巢?他把他們全殺了,誰來幫助他完成他的宏願呢?!」

他在微醺中笑意昂揚,舉著酒杯轉了個圈,在將杯中紅酒喝完之後用空杯向舞池中的某個貴婦示意:

「巴爾,你看啊,那是山下集團的小公主,山下集團經營著一家十分重要的精密機械加工廠,提供給整個機械蜂巢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輕工業精密製造類消耗品,同時通過血緣、姻親和裙帶形成了整個集團本身——

你猜,如果陳宴回來,看到他們【被迫】跟我合作,會不會對他們動手?」

巴爾·達克羅德立刻得到了答案——絕對不會的——這是他在來之前就已經得出的結論,也是他決定接受邀請參加這場由「反賊」們組成的宴會本身。

——巴爾·達克羅德對如今的局勢有著他獨特的理解——

距離陳宴越近,就越能感受到陳宴殘酷手段之下隱藏的妥協和軟弱,巴爾·達克羅德在這半個多月的接觸中深深明白了陳宴的行事風格,他甚至能夠肯定,對於如此規模的「背叛」,陳宴僅僅只會懲戒「首惡」,而對其他人很少追究,或是象徵性的進行判罰——

如維克多·柯里昂這聰明的瘋子所言,陳宴還需要他們來運營機械蜂巢,他不敢對他們怎麼樣!

在陳宴親自出手成立Z集團武裝衛隊之後,由巴爾·達克羅德領導的原機械蜂巢機動部隊的一部分權力被分流,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是陳宴分化巴爾·達克羅德權力的緩兵之計,而巴爾·達克羅德本人更是因此感受到了強烈的危機感——

這是巴爾·達克羅德選擇參加這場宴會的最重要原因。

維克多·柯里昂已經湊到了巴爾·達克羅德近前,說道:

「今天來到這場宴會中的人早就打好了一切算盤,他們不僅僅是要讓我出頭來當替罪羊,還想通過我——瘋狂的我,在陳宴回來之前得到更多的權力,現在是絕佳的機會——

如果他們能完成利益交換,形成牢固的合作關係,陳宴回來之後多半是不會打破這種關係的——

【合同】,這是陳宴始終提倡且強調的事,甚至是陳宴一直以來想要為機械蜂巢的未來搭建起來的基礎系統。

一旦他們之間達成某種侵犯陳宴利益的合同,只要這種合同不太過分——他們自然會拿捏其中的尺度——陳宴甚至會默默吞下苦果!」

巴爾·達克羅德聽著這一席話,心中權衡的同時得出了一個結論:事情或許真的會向他預料中的這樣發展!

維克多·柯里昂距離巴爾·達克羅德又近了一些,他用極其猥瑣的聲音指著山下集團的小公主——那看起來幾乎快要三十歲的貴婦人說道:

「山下集團是機械蜂巢最功利的集團之一,因為他們是櫻國人,在進入帝國成為正規企業之後就展現出了一種近乎於奴性的【皈依者狂者】,你明白是什麼意思吧?

而所有關係中最快捷也最高效的一種關係就是裙帶關係,山下家的女人們在提高集團的聲望上出了大力,各個都成了最美艷的交際花,她們不僅為集團帶回來了訂單和其他企業的夥伴關係,還為集團帶回來了最頂級的工程師。

要不是集團本身的等級不夠,上面也沒人,他們這會兒必定已經不在機械蜂巢,跟著帝國的那些大佬們跑路了!」

維克多·柯里昂猥瑣的吸溜了一下口水,然後舔了舔嘴唇:

「我早就聽說山下家的交際花們能文善武,在某些方面極其擅長,今天晚上就是我終於能體驗到的機會!」

他看著巴爾·達克羅德,臉上的笑容更加猥瑣:

「這樣吧,巴爾,我的好兄弟,我今晚邀請你共進晚餐……和山下家的小公主共進夜宵,如何?」

巴爾·達克羅德臉色僵硬,說不出話。

按理說——如果他還是幾個月前的他,這樣的邀請多半是肯定要接受的,接受邀請本身代表著他獲得了進入新的權力核心的通行證。

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帝國不再,往日消亡,天啟降臨,侵蝕一切的末日讓世界的生命進入了死亡倒計時。

唯一讓他感覺到生機存在的可能性在陳宴身上——陳宴的所作所為讓他意識到一切可能存在出路——即便這條出路至今為止還沒被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尋找出來。

巴爾·達克羅德沉默的樣子一瞬間引起了對方的厭惡——維克多·柯里昂看著他冰冷的神色,頃刻間知道巴爾·達克羅德猶豫的原因,他頓時感覺自己受到了遭受的質疑近乎於侮辱,於是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指著他的鼻子罵道:

「你他媽還以為自己是聖人呢?!巴爾·達克羅德!你不看看自己到底是一個什麼東西!」

他的指責並未吸引很多目光,而是讓原本落在他們身上的目光迅速移開。

巴爾·達克羅德的過往在這個圈子裡並不是什麼絕密。

「你這個泥腿子出身的雜碎!連自己女兒都能拿出來當誘餌的人渣!你裝你媽的清高!」

他罵的越來越難聽,污言穢語層出不窮:

「你以為你把你那連名分都沒有的情婦送去總督房間里的事情沒人知道?!還是以為你花重金賄賂海軍大將反被人嘲笑鄉巴佬的事情僅僅發生在餐桌上?!

別人甚至僅僅是用威脅就把你逼出了權力核心!而你淪落到那樣的地步完全是因為你鄉巴佬的眼界——出身!巴爾·達克羅德!你出身鄉巴佬,就註定一輩子都是鄉巴佬!」

巴爾·達克羅德聽著他這樣侮辱的大罵,臉色難看極了,但依舊保持著理智——保持理智,這是他經歷無數之後鍛鍊出的最寶貴品質之一。

維克多·柯里昂語氣中的譏諷更加濃重:

「你曾經被作為棄子無情的拋棄了,但沒關係,我現在給你一個新的機會——只要你肯為我服務,我保證你能夠拿回曾經屬於你的一切!」

周圍的賓客們沒敢離開太遠,他們怕這個瘋子發現並記恨到他們身上,更重要的是他們要依靠他得到利益,而在一切完成之前,他們什麼都可以忍耐。

巴爾·達克羅德注視著那雙瘋狂的眼眸,開口道:

「你到底有什麼底氣呢。」

維克多·柯里昂收起那副瘋狂的模樣,轉瞬間彷彿變回了之前太平紳士的樣子:

「你們如今抵抗我,不過是因為你們相信陳宴會重登神壇。」

他看向四周,高聲道:

「不過是因為你們認為我必定失敗!」

他忽然看向巴爾·達克羅德,用雙手捂住嘴巴,做喇叭狀,對著巴爾·達克羅德擠眉弄眼的小聲說道:

「但如果。

我是說如果。

如果我真能殺掉陳宴——

殺掉南無量子糾纏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