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7章 夢蝶者

正文卷

第1007章 夢蝶者

「而這場算命中所有一切可能會影響【算命簽成真】的變數,都是通過網路操控現實進行收集,並通過某個獨屬於它的大數據演算法模型來實現的!」

陳宴聽完願望所說這一切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的臉色必定很難看:

「所謂【數據之神用來算命的大數據演算法模型】……是這個時代的東西嗎?」

願望不知道陳宴為什麼這麼問,但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

「或許不是誕生於這個時代,但一定是連續不斷的發展到了這個時代,這個世界曾經發生過【大破滅】……也就是類似【天啟】的東西,我們所難以想像的發達人類文明在這場大破滅中幾乎毀於一旦,而類似【數據之神】和【圖拉丁尊者】這樣的東西,無論是否經歷過【大破滅】,都是在【大破滅】之後才再次成長起來的。」

陳宴不知道自己的語氣有多差:

「我剛才沒有告訴你,薩芬特·G·薩麥爾·懷特的家族就是搞大數據演算法的……在我們所在的世代,他們負責給圖靈晶元提供大數據演算法用以萬維物聯網的運行。」

兩人一時之間同時失了聲。

願望再次開口的時候,因證據不足導致無法得出正確結論而產生的煩躁情緒已經平靜下來。

「無論如何……我們還要再看看……那個結論太過驚人,一旦成立,可能會導出讓我們無法接受的結果。」

陳宴大概知道願望在想什麼,也知道願望心裡非常有譜。

既然願望已經這麼說了,他便也岔開話題,看向地上始終跪著的苗水生:

「你從誰嘴裡聽到過我的聲音?」

苗水生沒有答話。

直到願望的斥責降臨,他才畏畏縮縮的回答道:

「是……來自我心中的聲音。」

在願望的壓力下,苗水生磕磕絆絆的說道:

「我……當時在直升機上,我忽然看到了祂給我的提示——祂通過手機告訴我,任務失敗了,我不可以再回到祂的街區……我很恐慌,因為祂的意願無人可以反抗。

很快祂給了第二條提示——在我跳下直升機之前——祂告訴我,我褻瀆了祂,祂的神罰已經沿著網路來了。

我……我很害怕!我見過被神罰降身的人!神罰所帶來的痛苦比死亡要可怕的多!

我……我只能自殺!」

苗水生接下來的描述就比較魔幻了。

「我從高空墜落,墜落在垃圾山裡,那裡到處都是電子垃圾……還有【圖拉丁尊者】的信徒。

他們救了我,他們褻瀆了我!他們……他們給我做了電子垃圾改造!

他們熱衷於這樣的改造,但方式和其他街區的人不一樣!他們熱衷於用最少的成本打造機能儘可能高的身體!於是我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他哭訴道:

「我雖然能夠依靠這具性能很強的身體離開深淵,但……我現在智械病纏身,恐怕清醒不了多久了!」

「我因智械病而發了一次高燒,燒的迷迷糊糊的時候,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他模擬著自己當初聽到那聲音的語態:

「【把那個名字告訴那女孩……陳宴,陳宴……那女孩能拯救你……】」

這聲音更像是無端的夢囈。

苗水生切換回自己的語氣:

「【圖拉丁尊者】的信徒們給我換了腦子,清除了我身體里【數據之神】的標記,但我知道只要我活著,那標記遲早會再次出現的!」

「我不想死!我想好好活著!我想懇求祂的原諒!於是我回來了!」

這個世界的這個苗水生不知道是真瘋還是假癲,你什麼都沒有,還是個異端,平白無故跪下磕個頭,沒有任何情緒的電子邪神就能饒過你了?

做什麼大夢呢!

可苗水生完全不覺得這是什麼問題,他趴在地上,姿態虔誠:

「【數據之神】救我!」

願望看著他,低聲道:

「【數據之神】已經聽到了你的聲音,祂將會降下賜福,消除你的痛苦。」

這十分明顯的揶揄和搪塞竟然讓苗水生欣喜若狂,磕頭的速度更快了。

願望說完,還沒等苗水生抬起頭,便將早已對準他的槍扣下扳機。

沒有槍聲響起,更沒有子彈出現,苗水生就那麼倒了下去,癱軟在地完全沒了聲息。

「這人還是暫時閉嘴的好。」

願望用卡在手槍握把上的手指轉了三圈手槍:

「定點式DDOS集中爆破槍,能在1秒鐘內通過無線強行輸出10兆8千億個垃圾數據包,足以讓這世界上任何一種電子設備瞬間癱瘓……比我們所在現世的最強DDOS輸出軟體高一千多倍……不怎麼血腥,但更加致命,除了換零件之外沒有其他解決辦法了,格式化都不好使,挺好的。」

願望將槍收起來,向前跳下遊戲機,來到苗水生面前,從後腦的位置掐斷了某根線纜,然後對陳宴說道:

「我本想試探他到底是不是苗水生,沒想到他會把所有話都說出來,這樣的話,我們就有了一個對之前那番猜測的一個驗證機會。」

她沉吟道:

「你還記得,當初的機械飛升密修會成員得知未知的知識,是【聆聽內心的聲音】,無論是通過夢境,還是通過冥想……還是其他亂七八糟的方式,總之他們了解到並用以改造世界的知識,來自【內心】。

後來的事情我們已經知道,那些聲音成就了鋪遍整個世界的燈塔,成為了每個人手裡的智能手機,也會在即將到來的未來成就萬維物聯網。

我很懷疑機修會聽到的未知的知識就來自BIOS的世界,但我之前一直沒有證據。」

她再次重複道:

「現在我有了驗證的機會。

首先,我們要確定的是,你不存於這個世界——至少我現在沒有遇到。

然後,這個世界的苗水生——我們先假定他是苗水生,而不是梁岸生,這實際上無關緊要——他在不認識你的情況下,聽到了你的名字,而他所聽到的你的名字完全來源於【內心的聲音】。」

「內心的聲音。」

她再次強調了這個短語,並說道:

「【陳宴不存在於這個世界】是我們假設的條件,我們假設這個條件是成立的,那麼,我們輸出一個可能成立的結論——他聽到的聲音來自【內心】。」

她再次重複,並說出了那句幾乎要給陳宴帶來噩夢的話:

「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

「如果兩個世界相互平行,兩個世界相互依託而相互存在,那麼,兩個世界之間必定能夠通過某種【通道】進行連接,如果他聽到的那個聲音,來自我們所存在的現世,我們就可以判定,【現世】和【BIOS】之間的【通道】之一,是【內心】——也或者說是【人的意識】、甚至可以說是【潛意識】……無論如何,那必定是人本身就有的東西。」

陳宴腦海里只有一個想法:

「如果他聽到的那個聲音來自我們所存在的現世,那麼,只有可能來自兩個來源,一個是苗水生,一個是梁岸生,除了他們之外,我想不到其他人了。」

願望對陳宴說道:

「那麼,回去吧,陳宴,去尋找現世的苗水生,我們或許會有很大的進展……我們或許會知曉【數據之神】的來源,以及現世和BIOS之間存在的某個很重要的關係……」

她深呼吸一口氣,語氣堅定起來:

「去找到苗水生!我們來驗證這件事!」

……

……

陳宴在現世中睜開雙眼的時候,斯沃姆還在身邊站著,此時已經是凌晨時分,樓下卻依然人聲鼎沸,陳宴從沙發上坐起來,把頭探出窗外,在吸進來一口冷氣的同時看到了十分令人開心的畫面:

街道上的一些飯店——大概整條街上的十分之三——竟然已經開張了!

民眾雖然還在排隊,但已經沒有一條長隊排到街尾的絕望情況了,除了飯店之外的其他功能性商店也已經陸續開始營業,似乎一切都在恢複生機,一切都在好起來。

陳宴將視角向遠處移動,街道拐角隨時待命的機動部隊士兵證明著這些復甦有多來之不易。

他沒有理會手機上的幾十條來自苗水生的未接來電,而是招呼斯沃姆跟他一起先下了樓。

一樓依然井然有序,秩序的維持者驕傲且傲嬌的在陳宴出現第一時間來到陳宴面前,什麼話都沒說,但完全就是一副邀功請賞的樣子。

陳宴看著她不知道從哪搞來的Z集團胸牌上印著的「陳妍」兩字,只感覺眼前一黑。

兩個世界再次發生了重疊,陳宴心中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嚴重了。

「多謝你的付出……」

陳宴強忍著內心的不適,還是作為一個正常人說出了還算正常的話:

「我會給你一份合同……足夠支付你付出的勞動……」

他不忍心去看她飛起的眉角,不僅僅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給出的工資完全匹配不上她的付出,還因為他知道她的努力不會對他產生任何結果。

烏鴉作為主治醫師還在手術室里忙著,托馬斯·吉爾伯特的馬仔們正穿著Z集團員工的制服在總部蜂房外維持著已經不需要維持的秩序,陳宴看到他們還算守規矩,想來是受到了托馬斯·吉爾伯特的嚴肅告誡才對。

按理說,當初陳宴也給過托馬斯·吉爾伯特一份合同,讓他負責當初電子垃圾翻修車間的安保,但後來冒牌貨接手之後成立了Z集團,就看不上電子垃圾翻修的生意了,車間也因此被改造成了倉庫。

托馬斯·吉爾伯特那份合同,冒牌貨不認,但陳宴是認的。

作為少數陳宴接觸過的流氓無產階級,陳宴認為,按照自己的情況,對他們做出改造才是正確的處理辦法,而不是像冒牌貨一樣嫌棄的同時完全把他們當成用之即棄的工具人。

陳宴沒去三樓的實驗室,是因為他知道三樓實驗室里的林賽·羅伯特·達爾文正為了圖靈晶元和民用軟體生態的對接而忙的焦頭爛額。

林賽負責了Z集團如今所擁有業務中最重要的一環,陳宴沒有拓展其他業務,而是把寶全壓在了這上面,不僅是因為他認同這一發展戰略,還因為當初冒牌貨已經把所有思路都理順了,在什麼環節遇到什麼困難,又如何去解決,冒牌貨把這些問題理清理順,安排的明明白白。

他甚至把自己想像中的整個晶元發展戰略做成了思維導圖,放在桌面上,那思維導圖的節點足有兩千多個,字數長達十萬字,陳宴現在想來,冒牌貨掌管這具身體的時候,恐怕除了正常工作之外,都在思考和推敲這個東西了。

冒牌貨的大多數素質都超過陳宴,所以陳宴也沒有對當初冒牌貨制定的戰略做出太大變動,如今一切依然有序進行著。

Z集團幾乎集中了資本資源和人力資源來進行圖靈晶元的鋪張和集團自有晶元的研發,如果最終失敗,便能夠預見未來的默默無聞和不可避免的沉淪。

陳宴鎮定了片刻,打電話給歐噶米,但電話並沒有被接通。

給糯米果打過去的電話同樣沒有接通。

他緊接著打電話給小科,打電話給尼德·羅德迪校長,依然沒有接通。

他又打電話給克萊恩,而克萊恩的電話竟然也是佔線。

——現在可是凌晨!災難過後沒人能夠安心入眠的凌晨!他們到底都在忙什麼?!

陳宴給他們打電話,本來準備交代後事來著。

自從上次和願望聊過之後,他就總預感自己身上會發生一些完全預料不到的突發事件,他不知道這些事件會在什麼情況下突然發生,所以,這一次,在他前往某地和某個人進行會面之前,想要打電話給自己認識的人,交代自己的後事——如果回不來,總不至於一切都沒了頭緒。

陳宴很害怕自己一去不回。

他倒是不太害怕自己去了哪裡,遭遇了什麼樣的詭異——他遭遇的夠多,如今已經脫敏——他怕的是自己走後一切無人打理,他好不容易讓一切在自己手中漸漸好起來,如果他走了,Z集團旗下的各個身份背景複雜的代理人之間恐怕保持不了如今的平靜。

勝利者或許會出現,但最終遭殃的必定是大多數人。

陳宴不想看到那樣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