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糯米果

正文卷

第10章 糯米果

女孩和男人對視一眼。

在看到男人眼神中如水一般的平靜之後,她對陳宴點了點頭。

「是的,沒人跟過來。」

她語氣篤定。

「歐嘎米能感覺到殺氣,他說沒有,就是沒有。」

陳宴從她的話中得到了一丁點可憐的慰藉,

但他並不相信這世上有「殺氣」之類的東西。

他意識到一件事——

如今,他的處境,是無路可退。

不能攆他們走,因為風險太大。

這個名叫歐嘎米的男人,一言不合就要發飆拔刀,

陳宴如果拒絕了他們的入住,今天可能就要交代在這裡了。

他是真正的殺人犯啊!

是和之前殺掉傑洛特·西夫那個神秘兇手一樣的殺人犯!

恐懼到達了頂峰,陳宴反倒冷靜下來。

一時之間,腦袋裡無數念頭閃過——

這兩人走三叔那邊的路子,一定是偷渡進來的。

既然是偷渡進來,簽證肯定是沒有的。

從他們的衣著來看,偷渡進來的時候一定受了很大的罪。

和警員幹了一架,多多少少要付出點體力的代價——他們現在很需要休息——至少那個女孩,一定需要休息。

在三叔那裡走過一遭,錢包估計也被榨乾了。

殺了警員,一定會被通緝,所以大白天肯定是不能在街道上露頭了。

走投無路了屬於是。

陳宴因緊張而咽了口唾沫。

走投無路的意思,好像和窮凶極惡差不多。

這樣的人,怎麼都不能招惹。

他深呼吸一口氣,一念之間,已經做了決定。

「你們就先在這裡住下。」

錢的事暫且不提,

第一,陳宴不敢提。

第二,他們兩個一看就是那種沒什麼錢的窮鬼,又被三叔壓榨了一圈,現在鐵定沒什麼油水了。

第三,陳宴當初接盤這間公寓樓的時候就想過:

做生意,掙錢,要是總把「錢」這個字掛在嘴邊上,太他媽寒磣。

想到這裡,耳邊忽然傳來「咕~~~」的一聲。

女孩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那是她肚子的叫聲。

陳宴撓了撓頭,拿了本來準備當自己今天早餐的黑麵包給他們。

歐嘎米把黑麵包遞給了女孩,女孩掰下一小塊,把剩下的一大塊塞回他手裡。

歐嘎米拿著黑麵包,和女孩大眼瞪小眼。

陳宴捂著額頭:「今天沒吃的了,我明天再去買。」

陳宴從他們的表現中感覺到另一件事:

從他們的反應來看,兩人之間的關係似乎並不是父女……

也許是兄妹?

女孩眼睛閃著光,在沙發上跪著朝他拜了拜:「那就多謝先生了!」

她扭過頭去,對歐嘎米說:「家主さんはいい人よ、食べるのを心配しなくていいよ!」

(房東先生是個好人呢,不用擔心吃的了!)

歐嘎米點了點頭,投向陳宴一個感激的眼神,才細嚼慢咽的就著開水吃黑麵包。

陳宴雖然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明顯感覺到女孩話中的喜悅,和歐嘎米眼神中的善意。

咦……

來自殺人犯的善意嗎。

陳宴結結實實打了個哆嗦。

哆嗦之後,心中雖然依然犯怵,但緊張感的確淡了些。

陳宴瞥了一眼歐嘎米背上的兩把刀,

腦袋裡冒出一個奇特的想法:

有了這麼個更兇悍的傢伙在公寓里,至少,不用擔心那個紙條殺人狂,再折返回來殺人了。

陳宴摸著下巴。

這叫以毒攻毒?

說到紙條殺人狂……

「對了。」

陳宴再次緊張起來。

「剛剛這房子里發生過一起兇殺案,死者是一個小偷,屍體已經被移交社區警務處……

兇手逃掉了,我擔心兇手會再回來。」

幾個念頭在他腦中凝聚著:

如果他回來了,請不要殺掉他,也盡量不要被他殺掉。

因為如果死的人太多,我這間公寓成了凶宅,以後就租不出去了……

幾個念頭組成的一句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

「你們要小心。」

女孩聽完,對歐嘎米翻譯出來。

歐嘎米停下進食,仔細聽完,朝著陳宴,雙手合十,語氣平淡:

「あなたの家の安全は、私に任せてください。」

(貴宅的安全,就交給我吧。)

女孩也做出這個動作:「請放心,有歐嘎米在,兇手不會再回來了。」

陳宴將信將疑的點了點頭。

嗯……似乎也不是毫不講理的殺人犯。

講道理的殺人犯嗎……

陳宴腦袋裡忽然泛起一個念頭:

歐嘎米是因為被警員拿槍指著,逼不得已,所以才殺人?

有這個可能。

警員拿槍指著他們,這個做法沒毛病,誰大晚上背著兩把刀,帶著一個小女孩,在暗巷裡晃悠?

換個角度看,歐嘎米為了自身安全殺掉舉槍的警員,似乎也沒太大毛病。

任誰被槍指著,或多或少都會出現應激發應。

更何況是一個明顯受過訓練的櫻國武士……或是忍者?

殺人動機有了。

陳宴內心無數念頭閃過。

這種殺人動機看起來很正常……至少不是紙條兇殺案的兇手那種,喜歡把人嚇死的變態殺人犯。

但即便如此,依然不能對他放鬆警惕。

畢竟他殺了人啊。

……

昏黃的煤油燈下,陳宴看著細嚼慢咽黑麵包的兩人,

腦袋裡想起了一些事,心中五味陳雜。

自從他讓兩人進門時,就已經達成了「包庇黑戶」的條件,

黑戶,官方學名「非法移民」。

他收留了黑戶,就觸犯了帝國《新移民法》中的《包庇非法移民罪》。

《新移民法》對黑戶相當嚴苛,對包庇黑戶的人更是不留情面。

一旦被證實了包庇黑戶,包庇者就將面臨:

最低十年監禁,附加驅逐出境;最高電刑立即執行的刑罰。

而殺人罪,則同樣面臨最低十年監禁;最高絞刑立即執行的刑罰。

也就是說,

從帝國的法律意義上看,

陳宴和歐嘎米,是同樣犯罪程度的罪犯。

想到這裡,陳宴有些欲哭無淚。

他當初買下這棟公寓時,就跟三叔交代過,一定不要介紹黑戶過來。

他真沒想過收留他們這樣的房客!

一切都是三叔那老鬼陰老子!

陳宴感覺頭大如斗,但又不得不解決眼下的問題。

這兩人,趕是趕不走了。

就暫且住下,往後再想辦法吧……

大不了,花點錢,找老移民里開店做生意的人幫幫忙,跟他們簽個勞務合同。

拿著這勞務合同,看能不能找找移民局的搞關係,再花點錢,幫他們搞個僱主簽證。

雖然整個過程麻煩又費事,但好過事發之後被抓去坐電椅……

「你們的身份比較敏感,就別住一樓了,住在三樓吧……三樓303室,正好有兩個隔間,兩張床。」

303室在三樓走廊的盡頭。

出門左拐是盥洗室,出門右拐是沒有封玻璃的陽台,陽台緊鄰著被爬山虎佔領的那面牆。

房間破不破,窗戶漏不漏風,陳宴倒沒考慮,

也不是因為他們沒錢,所以才讓他們住進三樓的危房。

這房間的最大優點,是萬一出了問題,方便跳樓跑路。

沃克街基本上都是三層的小樓,樓頂之間的縫隙不寬,屋檐面積極大,且連綿一片,極其適合樓頂跑酷。

對歐嘎米這樣的武士……

無論他是武士還是忍者,樓頂跑酷的問題似乎都不大。

陳宴甚至對此很是期待,

如果歐嘎米帶著她走了,今晚的一切完全可以當做沒發生過……除了那塊黑麵包。

這樣的損失,完全可以接受。

兩人對陳宴的安排沒有異議,甚至沒問什麼關於沃克街的信息,

這讓陳宴感覺很難受。

你們兩個初到異鄉,人生地不熟,就沒啥想知道的?

這很不正常。

他實在沒忍住,對他們說:

「我這公寓昨晚發生了兇殺案,這兩天肯定會被街道警務處的人盯上,你們暫時不要出門。」

兩人搗蒜般點頭。

陳宴看了一眼歐嘎米,心裡翻著白眼。

女孩點頭就算了,你連我說的什麼都聽不懂,你點個鎚子頭啊。

他輕呼吸一口氣。

「……一日三餐所需的食材,我會想辦法帶回來,

這間公寓雖然老舊,但每個房間里都有獨立的廚房,

你們可以在自己房間里做一些吃的。」

兩人依然一個勁點頭。

「至於獨立盥洗室……」

陳宴記得,自己當初接手這棟公寓的之後,聽中介說過:

公寓設計之初,每個房間是配了獨立盥洗室的。

但由於當初的房東沒錢整理,所以就把每個房間里的獨立盥洗室,做成了衣帽間。

「如果你們需要獨立盥洗室,我可以儘快安排,對房間進行改造。」

陳宴看著不斷點頭的兩人,終究還是沒把後半句寒磣話說出口來:

如果你們儘快交上房租的話。

兩人終於把黑麵包吃完了,跪坐在沙發上。

那無所適從的姿態,像極了陳宴以前某個從鄉下第一次來城裡,不知道坐便器怎麼用的老叔。

陳宴甚至因此感受到了一些該死的親切感。

「我白天要去上班,上班的地方不遠,就在亞楠市中心的拜倫維斯動物園……

但如果你們有什麼事,我可能也沒辦法及時趕回來處理。」

作為房東,我還是把事情全給他們交代了的好。

我把事情交代完,萬一他們再自己惹出什麼事,我內心也不會有什麼道德譴責。

「這條街道叫沃克街,有個警務處,規模不大,大概有十號人。

但每個人都帶著槍,很危險,千萬不要招惹他們。」

「警務處的處長叫克萊恩·賈斯特斯,長得就像白皮金髮的公牛,很強壯,是半個瘋子,很難纏,很難搞,你們如果看見他,要繞道走。」

女孩不斷把陳宴的話翻譯給歐嘎米聽。

歐嘎米不斷點頭,但並沒有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

他聽的很認真,這樣的態度很讓陳宴滿意。

「對了,我還沒問你的名字。」

陳宴看向女孩。

女孩愣了一下,微笑著說:「陳先生叫我糯米果就好了。」

糯米果……是櫻國語言音譯過來的名字吧。

陳宴點了點頭。

「我第一天上班,可能會加班。」

「糯米果,如果我今天回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