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毅眨了眨眼睛，歪著腦袋說道：「他最後放棄了？」
「是，他放棄了。他最後居然讓我帶他回到他原來的世界，他覺得無論在哪裡自己都是一個鹹魚，既然如此那還不如就待在自己的家鄉算了。」
孟想笑著搖了搖頭，似乎在嘲笑，又似乎在惋惜。
「在這些人的眼裡，他們已經算是有了奇遇，而且他們的奇遇無論放在哪裡都算得上是一部經典小說的開局了。
我接觸到的所有平行世界的自己，全都無一例外地以為自己是主角，可真正在我幫助下成就一番事業的，萬里挑一。
他們大部分人都是一文不值的小人物。
他們本來就沒有經商的天賦、學習的天賦，卻天真地以為，只要離開了某個環境，他們就能幹出一番大事業了。
很多人以為自己重活一世，一定能過得比現在好，但大部分人哪怕帶著前世記憶重生，他們也會重蹈一遍覆轍。
你不覺得，這很可笑嗎？
你是什麼樣的人，你這輩子就是什麼樣的人，就算你有能力換一個地方生存，你也只是換一個地方變成廢物。」
孟想一臉淡漠地說著。
顧毅歪著腦袋，看向對方。
在某一刻，顧毅甚至覺得面前這個人根本就不是孟想。
也許是百年的流浪生涯，讓他無處訴說內心的寂寞，終於有一天他撤除了自己的心防，於是便一股腦地說出了自己的故事。
顧毅越想越不對勁，他張開五指，召喚出希望之星架在孟想的後腦勺上。
孟想忽然渾身一哆嗦，下意識地變成了暗月的樣子。
「臭小子，你打我做什麼？」
暗月轉過臉來，露出了詭異的面容，他的嘴巴一整個裂開，牙齦外露彷彿餓鬼重生。他的腹部有一個巨大的傷口，顧毅甚至能通過他的傷口看見暗月背後的東西。
「我就說，你怎麼會突然變得那麼多愁善感。」顧毅收回了手，「本來我以為你是假扮的，原來你其實是受了重傷嗎？」
「自作聰明！」
暗月捂著自己的臉頰，重新變成了正常人類的身高，他變回孟想的樣子，表情有些不自在。
「雖然你這樣粗魯的方式讓我感覺不爽，但你確實非常謹慎。」
「謝謝。」顧毅點點頭道，「不過，我覺得你的剛剛的言論，還是有些小家子氣了。不過，我也可以理解，畢竟你受了傷，腦子都有點不清爽了。」
「為什麼？」
「如果你非要問我，誰是主角？我會告訴你，人人都是主角。」
「政治正確的話，我是聽夠了，還是換個論調吧，哈哈……」
孟想搖了搖頭，繼續埋頭撿屍體。
顧毅望著孟想的背影，覺得他似乎不僅僅是受了皮外傷那麼簡單。
剛才他那一出充滿負面情緒的說法，完全不符合他的風格。那番論調，其實倒更像是暗月小時候才會說出的話。
導演是最擅長玩弄人心的。
他為了保護自己和郗望，用身體承受了導演的攻擊，他的精神世界也必然遭遇了巨大的麻煩，現在恐怕早就千瘡百孔了。
剛才，暗月的記憶之海波濤洶湧，就是最好的證明了。
顧毅默默思索了一會兒，繼續和孟想討論之前的話題。
「你不應該過分強調命運，在我看來，人人都有可能成就一番事業。」
「是，就連你都說的是『可能』，而不是必然、一定、肯定。」
暗月一邊說著，一邊揮手拋出了幾十扇紅色的木門。
「你看，人生就是不停地打開一扇又一扇的門，但是你在打開門之前，根本不知道門後面是死路還是活路。他充滿了隨機性。
我在這個時候打開了這扇門，我成功了。可你在下一分鐘打開這扇門，你卻掉進了懸崖，這種事情誰能說得准呢？
唯一的解釋，就是命運。
一切都是命運的選擇。
在我小的時候，我特別喜歡看成功學的書。我以為照著這些名人的路子走下去，我也能夠成功，但我發現這純屬扯淡。
正確的做法是什麼？
逃避。
雖然可恥，但是有用。」
顧毅皺著眉頭，接著反駁道：
「你說得不對，這不是你擺爛的理由和借口。人類之所以可以生存至今，就是因為我們擁有抗爭命運的意志，我們是可以改變環境的，而不是做環境的奴隸。」
「你別和我說什麼宏大敘事了，你今天能和我說這些話，完全是基於倖存者偏差。
你想想看吧，假如在推演里死掉的你都是平行世界裡死掉的你，你活到現在已經踩過了多少人的肩膀？
大部分的人在詭異世界裡只能充當一個龍套角色，他們在彈幕里指手畫腳，覺得自己可以秒天秒地。
就像是總有人覺得自己穿越到古代能當上大將軍、大才子、大地主。
但是事實上呢？
他們真的穿越回過去了，也只能去當一個炮灰，一個落榜生，一個佃戶。這就是現實，這就是大部分人的生活。
普通。
平淡。
並且絕望的真實。」
顧毅沒有說話，他發現自己快要被暗月說服了。他的心裡知道，暗月的精神狀況一定出現了一些問題，但他自己實在沒有辦法在短期內讓暗月恢復。
難怪郗望在藍星上的時候充滿了焦慮，她說過暗月會在最後一刻跑路，平行世界裡有過無數次的失敗。
暗月、郗望、花音、丹尼斯……還有許許多多的特工和藍星上的平民。
這些人每一個都對決戰最後的結局，都可能起到不可或缺的作用，暗月這樣一個關鍵角色卻在大戰來臨前產生了心理問題。
「難辦……」
顧毅心裡嘆了口氣，幫著暗月忙前忙後。
終於，暗月把所有的屍體全都放在了帳篷里，他默念咒語呼喚著所有陣亡者的靈魂。
顧毅抱著娃娃，看向帳篷內。
無數幽魂虛影在帳篷內遊盪，尋找著自己的肉身。
暗月偏過頭來，朝著顧毅撇撇嘴，「借我用一下太陽牌，我的塔羅牌上次全用光了，只能靠你了。」
「不用這麼客氣。」
顧毅點點頭，從希望之星里取出了一張塔羅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