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行走人間的黃衣
當哈斯塔選擇在一定時間內封存自己的記憶後，群星容器就是最合適的失鄉人扮演。
船上的人，已經入睡，哪怕是來自於黃衣修道士的廚師與女僕，依舊無法察覺到群星容器的活動跡象。
就算他們真能注意到，也會選擇默不作聲。
因為群星容器就是黃衣修道士組織所信奉的神使，甚至是黃衣之主的化身。
進入群星容器之後，哈斯塔就短暫封存自己的記憶，以免影響群星容器對失鄉人的扮演。
遠離海邊，來到海岸上的陌生港口，沒有記憶的群星容器茫茫然行走在街道上，祂的目光遊離，望著眼前這陌生的一切。
祂對出現在面前的人事物很感興趣，可看了一會兒，祂就失去了興趣，彷彿這個世界與祂存在某種隔離，或者該說是祂潛意識與這一切保持著距離。
因為太脆弱。
是的，入目所見的一切都太脆弱不堪，祂只需要輕輕吹出一口氣，他們都將在祂眼前化作一片灰燼、廢墟。
哪怕只是靜靜經過這裡的街道，祂都盡量與邊上的人保持著一定距離。
祂這樣的舉動，在人群裡面顯得很古怪，面對投注過來的視線，祂並不在意，祂的目光只是平靜又疏離打量著眼前所有的一切。
「先生，要買書嗎？我們這裡擁有各種讓您意想不到的書籍，還有精美的插圖哦。」
有一個只到自己肩膀高的年輕人，昂起頭，露出自己帶著點雀斑的鼻子，正在小心又神秘向自己介紹他的生意。
「你可以先看一眼，再決定要不要買一本。」
年輕人將裹著的寬大風衣掀開一角，只見泛著灰白色的風衣裡面，縫補著二十個口袋子，每個口袋裡面都裝著兩三本書籍。
大部分書籍的封面，都是赤裸交合的男女畫圖，還有些是被捆綁的女吸血鬼、被吊起來的女精靈、甚至還有一些動物與人的畫圖。
朦朧昏黃的燈光下，這些封面畫圖似乎具有不一樣的魅力，彷彿快要從圖畫裡面走出來一樣。
祂只是平靜掃過每一本書籍的封面，眼裡沒有流露出絲毫感興趣的光彩。
那年輕人似乎也看出了這一點，他將這一角風衣放下，又掀起左邊那一角風衣，上面依舊是口袋，口袋裡有依舊是書籍。
與之前不同的是，這些書籍封面不再是是赤裸的男女與其他古怪的生物堆砌而成的白嫩肉塊。
詭異、陰森、獵奇，是這些封面的統一風格，有坐落在月光下的古堡、有一顆被啃咬一半的心臟、有隱藏在陰暗角落裡面的獵食者、有正在大快朵頤分食屍體的場景。
祂認真看了一會兒，伸出右手的食指點在其中一本書籍上面，這本書籍同樣有著獨屬於它的特色封面。
那是一片星光璀璨映照下，一道身影身穿襤褸黃色衣袍，緊緊包裹著自己，只用背影面對所有的注視者。
只是一眼，祂就喜歡上這本書籍封面上的那件襤褸黃袍，祂似乎正缺少這樣一件合適的衣服。
「先生，您真是好眼光，這本《星之子》是近來最受歡迎的禁書之一。」年輕人臉上露出笑容，然後伸出一巴掌的五根手指，比劃一下道：「現在售價只需要5蘇勒，如果在其他渠道購買，這本書最高可以賣到2金鎊！」
5蘇勒？2金鎊？
這應該是這個世界購買東西時需要支付的貨幣吧。
可祂身上並沒有這種東西，但祂並不缺少這種貨幣，因為這裡有著大把大把的貨幣。
祂的左手只是簡單虛握一下，掌心裏面就出現兩枚亮閃閃的金鎊，祂將這錢遞給年輕人，年輕人也抽那本書放在祂的手上。
「先生，這兩枚金鎊都是給我的嗎？您真是我見過最慷慨最大方的先生！」年輕人看清楚躺在手心上的那兩枚金閃閃的金鎊，眼睛瞪大，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遇到這麼慷慨的買家。
「先生，交易愉快。」
年輕人五指迅速合攏握緊，生怕面前這位慷慨先生臨時反悔，又將這錢收了回去。
「先生，您的慷慨必然可以為您帶來與之匹配的幸運。」
年輕人合上風衣，離開兩步，又轉過身來行了個禮，然後才哼著小曲兒，興高采烈離開。
祂並沒有因為對方的感激而覺得欣喜，剛才那兩枚金鎊，只是隨意從附近的人的上衣口袋裡面掏出來的。
年輕人要感謝的話，應該感謝那位頗為有錢的路人。
《星之子》有著黑色表皮，封面上的那道身影，看起來比剛才更加神秘，難以窺探，在那道身影的身上，祂似乎看到與自己可以重疊在一起的地方。
注視良久，祂才在月光下翻開這本名為《星之子》的小說。
小說裡面描述著一位遊玩人間的無以名狀者，祂是遙遠星空的星海之主，祂是黃衣之王。
祂習慣性穿著一身襤褸的黃衣，於深夜，於星空下，沒有目的，隨機地出現在有機會遇見祂的幸運兒面前。
祂有時候慷慨賞賜著每一位遇見祂的人，以祂難以窺探的權柄，滿足他們內心深處的渴望。
有時候，祂會跟對方玩個遊戲，一個可以賭上金錢、賭上榮耀、賭上生命，乃至於賭上任何可以賭的一切。
只要祂認可賭注的價值，那就是一場公平的遊戲，遊戲只有贏家通吃，而祂從來都是一位贏家。
「閱讀到這裡的讀者啊，我給你們一個誠摯的建議，在星空下遇到穿著襤褸黃衣的陌生人時就趕緊離開吧，無論祂用何等的賭注來誘惑你，伱都不能接受這一場遊戲，否則連你的靈魂都會輸掉，然後又被祂隨意丟棄。」
這是記載書裡面的原話，是一句警示後來者的建議。
有時候祂也會降下沒有任何目的的懲罰，起因興許只是因為路旁的一棵樹長得不美觀，也可能人群中有人多望了祂一眼，祂的心情，祂的喜怒，從來沒有準則。
只是隨心隨意，祂不會因為任何人的讚美而感到歡喜，再美好的事物在祂的眼裡也只是隨時可以摧毀的微塵。
將整本《星之子》默默看完，祂的目光又重新落在這本書的封面上，同樣是那樣一道背影，給祂的感覺卻跟之前有著很大的不同，祂似乎真的看見，有一位黃衣之王從星空上降臨，然後行走在人世間。
……
菲茲港，一個沿海很普通的港口，這裡的一切都很平凡，沒有繁榮的商業，沒有特別的海產，連這附近橫行的海盜都很平凡。
菲利普，一個很普通碼頭工人，家庭條件一般，長相也很普通，不管從什麼方面來看，他都沒有任何出彩的地方。
哪怕是他的夢想，也很平凡。
他只想要前往傳聞中希望之都貝克蘭德看一眼，看一眼那裡的姑娘，是不是像雲遊詩人所傳唱的那樣，有著如百靈鳥婉轉的歌喉，有著能讓孔雀開屏的華麗舞蹈，有著撫摸起來勝過嫩豆腐的肌膚，有著一頭連太陽都要欣羨的金髮。
但他直到現在都沒有攢夠離開港口，買上一張前往魯恩王國的船票。
今夜算得上是他平凡生活中一次難得的不平凡。
嗯，他抽中了老亨利酒館的一張大獎，可以免費開懷暢飲，不限量，不限時。
儘管他的酒量也很一般，可還是堅持從晚上六點，一直喝到深夜三點，直到他再也喝不動。
搖搖晃晃走在街道上，菲利普發出幾聲開心的哼調，每當他看見老亨利因自己多喝一杯酒所露出的臭臉時，他就又忍不住多喝了一杯。
然後隨著老亨利的臉越來越臭，他喝光的酒杯就越多。
誰讓以前在老亨利家裡幹活的時候，老亨利故意找借口剋扣他的工錢，還曾經羞辱過他。
「彎彎的月亮，圓圓的腦袋，小小的人，明晃晃的長刀啊，往小小的人的圓圓腦袋上扎啊扎，在彎彎的月亮的目光下……」
菲利普哼著曲調，邁著搖晃的身子，行走在無人的街道上。
忽一眼，又看了一眼，他終於看清楚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那道身影。
那是一道身穿襤褸黃衣，那衣服彷彿與他的身體完全融合在一起，任憑目光如何打量，也無法透過襤褸黃衣看清楚那道身影的具體模樣。
越是仔細看，那道身影就越是模糊。
給人的感覺，像是清晨的霧氣，好像可以看清，卻又無法看清。
深夜出現的怪人。
菲利普這樣想著，就打算從旁邊繞過去，以免發生什麼意外。
可那道身影就這樣站在他的面前，任憑他想從其他地方經過，可走著走著，身體總是不由向著他一步步接近。
菲利普心中升起強烈的不安、恐慌，最後他轉過身子，背對著那道襤褸黃衣身影，開始奔跑逃離，像是一艘要翻船的船隻要逃離海面上大漩渦。
可他跑著跑著，面前就又是那道無法看清具體面容的襤褸黃衣。
他又轉過身子，開始朝著相反方向奔跑，可始終無法逃離這裡。
最終，他失去所有的力氣，跌倒在地面上，眼前那道襤褸黃衣的身影在視野中逐漸增大，佔據他所有的視線。
「你有什麼願望嗎？」
「？？」
那淡漠到沒有一丁點的情緒，比枯黃的深秋還要肅殺，還要讓人動容。
菲利普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情緒來面對眼前這個場景，明明他的心裏面滿是恐懼，可在這一句問話後，他心中反而生出一點微薄的希望。
或許眼前這個神秘莫測的人真可以實現自己潛藏在內心深處的願望。
是的，哪怕這個場景有點詭異。
可在一些古老傳唱的故事裡面，總會出現一些會滿足人微薄願望的神秘存在。
比如行走在人間的神靈。